很多年前,墨天笑在这处小石山的山崖上饮了一杯酒,种下了一棵山桃。
而今,他依旧坐在这里,只是不再年少。
凡尘静静的看着他,自然认了出来,颇有些惋惜,可惜已知多言无用。
道理都是那个道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您觉得我做错了多少?”
墨天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许多,一死不足以偿罪,但最后他想听听凡尘的看法。
凡尘沉默了很久,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空,莫城的夜色确实比云城冷许多。
“没有谁是绝对的正确,即便我也只是按照相对的正确行事。”
哪怕是被整个中州敬畏的他,也从不乏私下有人怨恨或咒骂。
在凡尘看来,墨天笑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人而言,自然是罪大恶极,所以他才要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但是作为那位萦宗主的丈夫,墨天笑却是尚可。
记住网址kanshu.com
只是一人的正确与多人的正确,在天平之上从来很难保持平衡。
凡尘突然有些庆幸,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
虽然性子看似有些冷,却不仅温婉善良对这个世界极富热爱,骨子里更坚毅慈和,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若非她只是个凡人,单凭这份心性也必然能够修炼到颇高的境界。
对此凡尘有些遗憾,他的妻子似乎对修炼颇有偏见,他曾经试探性的问过,可惜每每提到圣域与灵修,妻子总会异常生气。
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修炼吧。
但即便如此,凡尘也很清楚一件事情,若是遇见相似的事情,妻子‘梦桃桃’的选择,必然会与自己一样。
哪怕把路掀了,也不肯走错路。
不知何时,夏夜的浅风吹来,带来了些许朝阳。
远处的天空泛着微微的鱼肚白色,那抹朝气的霞光还未完全升起,却足以映照的人双眼迷离。
墨天笑知道凡尘是在安慰他,言辞温和了许多,也不禁笑了笑,好似很多年前那个年轻人。
嘭!
一声断金的铮铮轻鸣响起,是那柄斩马雁翅刀折半而断。
满是沧桑的墨天笑持着那半柄斩马雁翅刀,眼瞳中是不再茫然的战意与对那些惨死之人的愧疚。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大概还是会再娶萦萝枝一次,但必然不会在苟延残喘这么久了。
不若两人废去修为,寻一处小城做平凡夫妻,祥和度过最后的时光,朝暮不离,享尽青山,观尽大河,方才不枉此生。
“魔莲宗,墨天笑,但求一战!”
小石山的山崖之上,年轻人已不再年轻,但断刀终究要比之前更加锋利,灵力四溢,八方山石隐隐震动。
这大抵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刀。
凡尘点头应允,竹空君犹豫了片刻,大致明白了些什么,眼瞳中也有些可惜。
“你的运气不如我好,我收回之前的话,但你确实不如那三位前辈了不起。”
竹空君再无嘲弄的情绪,眼瞳中满是认真之色,哪怕墨天笑的境界远不如他,但此刻却值得他认真对待。
行踏两步,竹空君理了理被风沙吹乱的竹青色藏袍,一丝不苟的持同辈礼,以示与一个对手的最后尊重。
他的回应铿锵有力,像是与黑夜相对的朝阳。
“圣域,竹空君,与君一战。”
——道友走好。
……
……
随着朝阳初绽,莫城的小石山回暖了许多。
凡尘悠悠的看着远处的浮云,难得沉默发呆,但也没有沉默太久,便准备带着狗儿子下山。
“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听到凡尘的吩咐,竹空君认真持礼领命。
然后凡尘与陈语生便下了山,下山的气氛有些沉默。
“老爹啊,墨前辈是错的,您别太介怀。”陈语生觉得尴尬,知道这样说不妥,但忍不住安慰。
凡尘浅浅的笑了笑,没有回头。
“无夜才爱分对错,我不喜欢。”
天下三君,道涯仙君无夜是真君子,但很爱较真,针针计较的那种,对与错总爱打个明明白白的界限,关键是他做人真的很公道。
陈语生虽然除了自家父亲,从未见过另外两位,但也听过了不少传说与故事。
这是他至今疑惑的事情,三个性格迥异的怪人,是怎么玩到一块儿的?
只是听着父亲偏开了话题,陈语生也不好在提,认真说了最后一句,便没有回头再看那座小石山。
“我也不喜欢分对错,但我不会走错路的。”陈语生说的很认真。
朝阳的清风徐来,凡尘淡淡的笑了笑,稍有宽慰。
哪怕黑夜总总,朝阳也是每天都有。
“那就好。”他顿了顿,眉眼稍舒。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未来还是属于你们的。”
不知为何,听到凡尘这话,哪怕是陈语生都泛起些莫名古怪的情绪。
总感觉老爹在忽悠他。
他想反驳两句,但仔细想想看,好像也打不过老爹,反驳个锤子。
好似看出了陈语生的郁闷,凡尘舒缓了许多,眉眼也稍松,心情稍微泛着些趣意。
“我期待你以后能打过我的时候。”
陈语生:“!”
灵修也会读心术吗?
……
……
下了山,回到莫城内城,凡尘没有走回客栈的那条路。
陈语生有些奇怪:“咱们不直接回去吗?”
“去给你娘与妹妹带些早点。”
凡尘觉得,有间客栈虽然真的不错,但伙食却与平常客栈没有太大不同,甚至不如街市间的热闹小摊儿。
那和尚什么都好,会将各种稀奇古怪的益法教告世间,利惠众生罕有藏私。
唯独厨艺,他总是藏得很死,生怕别人偷师,偶尔写出菜谱,甚至会将其存在菩提寺下的往生路中,确实不太好弄。
“那还不如您向掌柜借下后厨,亲自做早点。”
莫城小食喜辣,但他母亲不爱吃辣,反倒是父亲曾经亲手做过的弹跳灵龟汤与四神禽兽八宝包子做早餐,在家中极受好评,味道上佳。
只是这些市面上从未见过的菜色,父亲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语生想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那个小云吞摊儿,莫名的将嘴张的老大。
“老板,那两屉肉龙带走,这两屉菜卷在这儿吃,云吞不放辣子……”
小姑娘要饭的声音听起来太令人熟悉,就是那个总是让他郁闷的牙疼的妹妹。
此刻,梦蓁蓁叫好了早餐,也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
她与母亲在这头。
哥与父亲在那头。
梦蓁蓁:“?”
陈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