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春胜千代的惊呼,宁长忆和春胜日和顿时转过头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他们瞳孔一缩,露出了震惊的面孔。
在他们的视线中,大批穿着黑色胴甲的骑士们出现在远处,以雷鸣般的响声从驰道上奔涌而来。
这些骑士身上背着画有白色半日月图案的幡旗,手里则拿着精良的长矛或长剑,如同从黑暗里踏出来的恶鬼一般,散发出无声的冰冷气息。
一队长长的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驶来,在驰道上飞溅起了漫天的烟尘。
马车上的装饰华丽而又繁复,精雕细琢的车尾上挂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驶动的时候发出“叮铃铃”的脆响,透露出精致典雅的贵气。
看着那些骑士们身上背负的幡旗图案,以及马车上的装饰,春胜日和面色一沉,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镰刀。
“是备后国和伊势国派来的使团!”
“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例行过来打下秋风,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听到春胜日和的话语,宁长忆与春胜千代对视一眼,俱都感到有些疑惑。
听大名的话语,他似乎这一些人的到来早已知晓,可为什么众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另外,这支来访的使团兴师动众,来了这么多精锐的人马,一看就不像是来友好访问的,那么他们又究竟怀着什么目的呢?
带着这些问题,宁长忆把目光落在这支气势肃杀的队伍当中,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前进,直至近到身前。
在备后国与伊势国派出的联合使团到达之后,春胜日和就从田里走了上来,亲自去迎接这帮人。
他也不做什么准备,直接上去就和使团的领头者打起了招呼。
双方的脸上充满了虚伪的喜色,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宁长忆在底下看着他们演戏,也不说话。
他紧紧打量着这帮来到出云国的使团,想要思考清楚对方的真正意图。
按照他的理解,这备后国与伊势国虽然算是出云国的邻居,但也并不完全相邻。
他们各自之间的部分国土存在一些缓冲的地带,所以利害关系没有那么紧要。
按照平时的关系来看,这两个国家与出云国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家这么多年来虽然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但仍然维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和气。
然而现在,这两个国家却一起派出使团来到出云。
宁长忆几乎能够断言,他们一定是受到了平部信郎这个征夷大将军的指使吧?
想到这里,宁长忆的眸子不禁闪过一丝冷光。
他仍然站在田野的淤泥当中,头顶戴着顶斗笠,在田野的人群里看起来毫不起眼。
此时出云国来了客人,众人也准备提前结束秋收,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了。
春胜千代朝宁长忆使了个眼神,二人停止劳作,准备上岸。
恰好这时使团的马车经过他们面前的道路,发出一连串叮铃铃的声音。
一名抹粉施脂的尖脸女人撩起帘子,从车窗内看了宁长忆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嗯?”
看到这名坐在马车内异常妖艳的女人,宁长忆心里一动,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神秘,似乎如漩涡一般令人难以捉摸,让他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宁长忆在道路上注视着马车远远驶向了出云城。
随后他也跟众人简单收拾了一番,骑马追上去了。
.....
晚上。
出云城,春胜家。
今晚的大名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不时有一股靡靡的乐音从府内传出,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推杯交盏与欢笑的声音,令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院内,春胜日和今晚宴请由备后国以及伊势国派来的使团。
他非常大方,准备了上好的飨食与美酒,还安排了独特的歌舞表演,让贵客们玩个尽兴。
这支使团由伊势国的家老浅野信茂带领,在他之下还有几名事务官,以及一名打扮如花魁模样的女子。
这名女子抹粉施脂,穿着艳丽的服饰。她头插金钿,手戴玉镯,身姿款款地坐在使者团的宴席上,妖艳而不放荡,令人不敢小瞧。
在场众人在见到这名女子的一瞬间,都偷偷打量了她好几眼,猜测她的身份。
不过她没有自我介绍,使者团的奉行浅野信茂也没有说明,众人也懒得去问了,只是在喝了几杯酒下肚后借着酒劲去偷瞄人家。
宴会开始后,宁长忆穿着一身武家的羽织,坐在春胜日和的身旁。
他被头顶屋梁落下来的阴影遮蔽住了半边身子,不发一言,显得非常地低调。
在阴影中,宁长忆不断打量着对面众位使者团的成员。
最终把目光着重地放在了那名妖艳女子的身上,心里生出一股忌惮。
按照他的感应,这个女子虽然跟歌舞町里的花魁一般模样,但她身上的气势却非常强大,只不过被她掩饰得很好,普通人也感应不到。
宁长忆战斗经验丰富,交手过诸多高手,所以他一眼便看出了此人有在隐藏实力。
不过这个时候,他对她的身份也越加感到好奇了。
这么厉害的一个美艳女子,为什么会在使者团中,难道她是平部信郎派出来的神秘高手不成?
正当宁长忆在心中胡乱猜测的时候,浅野信茂和春胜日和二人酒过三巡,终于开始聊起了正事。
“出云守大人,您这里的美酒还真是美味啊。每一次来到这里,我都是迫不及待地要喝两杯这出云产的琼浆啊。”
浅野信茂坐在席上,一副略有酒意的样子。捧着杯中物不住地赞叹。
他是一个模样不甚起眼的中年人,穿着官服,留着山羊胡。
一双微小的眼睛凭空与春胜日和对视,却半点也没有露出怯意。
“哈哈哈。”听到浅野信茂的吹捧,春胜日和不禁发出了大笑:
“竟然奉行大人这么喜欢我们出云的美酒,不如多带一些回去。”
“我们出云虽然是贫穷的乡下之地,不能跟伊势和备后两国相比,但几坛酒还是送得起的。”
浅野信茂的一双小眼睛微微眯起,同样露出笑容道:
“如此,那就多谢出云守大人了。”
“只不过,美酒虽好,却不能解决我们的烦恼,有时候还真觉得难办啊。”
“哦?”
听完浅野信茂的这句话语,春胜日和眉头一挑,露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在场众人随着他们对话的进行,也顿时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接下来的话语。
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都能感觉到浅野信茂话里有话。
似乎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之后,他终于开始要讲正题了。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浅野信茂咂了咂嘴,脸庞浮现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您可知道,自从经历了当年的那场腥红之月后,我们的幕府大将军就一直想要为源氏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他做了很多贡献,还亲自镇守京都平定了彼岸神明的愤怒,可谓是殚精竭虑,令人动容。”
“不过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则是找到当年源氏幸存下来的的血脉源神无,将他交给彼岸神明,彻底终结这场席卷整个天下的动荡。”
说到这里,浅野信茂顿了顿,目光有些玩味地看向春胜日和。
春胜日和心里一动,他和宁长忆悄然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对方的表情有些僵硬。
看来这个使者团果然来意不善。
他们打着备后国和伊贺国的名义,实际上却在为征夷大将军平部信郎卖命。
而平部信郎则一直视源神无为眼中钉,这一次,他们就是为了源神无而来的吧
想到这里,春胜日和的心脏一阵抽动。
他强压下起伏的心绪,微笑道:
“你说得没错,源氏作为引起彼岸神明的愤怒,造成天下这副混乱局面的罪人,他们族内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罪该万死。”
“不过,使者不远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你认为,源神无就在我的手里吗?”
“哈哈哈。”
浅野信茂大笑起来,心里却在骂春胜日和这个老狐狸。
他强忍着想要翻脸的冲动,而是正襟危坐起来,道:
“实不相瞒,我们收到了消息。源神无自从离开京都之后,就一路西行,中途还经过了黑夜山,明显是往您的领地而来。”
“您作为源神无的外公,确实是最有包庇他的可能。”
“荒谬。”春胜日和挥了挥袖子,驳斥道:“我是他的外公不假,不过源氏的罪行天下人有目共睹,我又如何会包庇他呢?”
“另外,我的领地这段时间出了许多乱子,不仅有妖魔出现,还有族人掀起了叛乱,将我弄得焦头烂额的。”
“我连给自己擦屁股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说完,春胜日和冷哼一声,作出一副动怒的样子。
他深知浅野信茂这种使者的难缠,对方有平部信郎和背后的大名作为后盾,自然是有持无恐,可以极尽刁难。
但春胜日和却仍然有信心糊弄过去,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宁长忆是源神无。
更何况任何事情都是要讲究证据的,你说源神无来到了我的领地,那么你有证据吗?
看着春胜日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浅野信茂额头浮现出几道黑线。
他把目光转向身后,落在了那个妖艳美丽的花魁身上。
花魁席地而坐,仪态端庄。
她面对浅野信茂询问的眼神,嘴角微微翕动,发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浅野信茂得到指示,非常高兴。
他也不跟春胜日和这位大名扯下去了,而是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
“根据我们的线索,得知大名前段时间,收服了一名叫做宁长忆的年轻男子作为义子,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