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珊瑚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看鬼片都不哭不喊。但那是因为她都开着灯看鬼片——她怕黑,只怕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都没关系,但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就有关系,非常有关系。
奶奶说她小时候被鬼拖过,就是老人家迷信在她感冒老不好的时候说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她只记得头晕脑胀时奶奶找了个长得怪瘆人的大胡子伯伯在家里作法,妈妈本来是极力反对的,但是爸爸说妈也是好心你就由着她去吧,于是“大胡子”就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纸符在她床前挥来挥去。她当时就想到了肖康,她很想拿着那些纸跑到学校去告诉他——你的符画错了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她全身无力,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大胡子”“驱鬼”结束后的第二天许珊瑚还是没有好起来,于是她又觉得可能那个大伯才是错的,毕竟肖康的符可是把赵晓飞都定住了的。
那次感冒的后遗症就是许珊瑚突然开始怕黑起来,又黑又静的地方她都不敢去,连睡觉都至少得开一盏小夜灯,好像眼前一黑就能看到奶奶说的那些魑魅魍魉。但是她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脏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黑鬼”吗?
“怎,怎么了?”许珊瑚的手停在半空中,突然的黑暗让她整个人都蒙了,好像受惊的狗,身子都抖了一下。
“应该是停电了吧。”陈嘉南倒很镇定,他本来心情就比较平静,又不怕黑,所以也没有被吓到。
“那,那怎么办?”她把脸转向黑暗中他的方向,由于没有拉开窗帘,房间里黑得很彻底,许珊瑚连他的一点儿轮廓都看不到。
陈嘉南站起来,摸索着把相簿放到桌上,他低头对着一团黑说:“我去看看电闸,说不定是跳闸了。”说完就拉开凳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一手去拿裤兜里的手机照明。
“我跟你一起!”许珊瑚急急地喊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可能因为陈嘉南要是走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了,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想都不敢想。
许珊瑚“噌”地蹦起来,力道太大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在一阵“呯呯砰砰”中她迈开大步想要去抓陈嘉南的袖子。
事实证明,她的夜间能力连夜盲症患者都不如。
陈嘉南刚掏出的手机在撞击中飞了出去,他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到一股不稳的气息向自己身后袭来。
“啊——”
在许珊瑚的惊呼中他闷哼一声,后背突来的重物把他直直撞到了地上。
“嘶……”许珊瑚的腿被凳子打得生疼,她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身下一片柔软——陈嘉南正被她死死地压住。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她的脸贴在他背上,大概是刚洗过澡的,香皂味儿比平时浓一些。许珊瑚愣了愣,又因为腿疼起不来,她就趴在陈嘉南身上有些晃神。
她傻望着黑夜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陈嘉南正要起来,还没明白她怎么不动,也就偏着脸问:“什么?”许珊瑚好像晃了晃脑袋,头发扎到他背上痒痒的,他忽然就烧红了脸,恨不得立马推开她。
“你是不是都用香皂洗澡啊?”她又嗅了嗅,不错的话应该是舒肤佳,还是原味儿的。
“……”陈嘉南反手抓住她身侧的手,然后自己转了个身撑着地板坐起来。
“你是不是磕到哪儿了,刚才凳子都倒了一地吧?”他又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腿有点儿动不了了。”
陈嘉南就着没有放开的手把她慢慢扶起来,他脚在地上移动踢开了周围的凳子,然后又牵着她的手一点点摸索到了床边,他让她坐到床上,说:“你先坐着,我去找下手机。”
“欸,你别走远了!”许珊瑚情急之下想扯住他的衣袖,结果直接抓到了他的手,她像触了电般缩回去只紧紧攥住他的小手指摇了两下,“我一个人怕……”
后面一句说得很小很胆怯,陈嘉南能想象出她此时紧张的表情,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不那么神勇,而是需要他的陪伴。
“不走,我就在房里。你怕的话就喊我一声。”
然后她就松了他的小手指。带着汗意的温热抽离,他突然挺想让她继续抓着自己的手指的。真是变态,陈嘉南心想。
因为很熟悉她房间的结构和摆设,陈嘉南凭着自己5.2的绝超视力一一避开了阻碍物。他往前再走两步,伸出手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气流在指尖拂过。
“陈嘉南?”许珊瑚听不到他走路的声音了,试探着喊了一声。
一束月光缓缓泄进来,照亮了一小块地板,窗帘忽然被拉开,陈嘉南站在那片盈盈中笑得比月色还温柔。
跟记忆中的那张小小笑脸重合。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