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保全她的孩子,她宁愿陪先帝而去,以免沈醇会存疑心,这么多年了,在后宫之中谨慎行事,也是为了保全她的孩子。
只是如今却感觉有些荒谬,这让她们母子忌惮的人,如今竟要保全她的孩子。
沈醇的能力如何,太后心中心知肚明,两年之约,原来若非他甘愿放权,也没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他若是护着陛下,的确胜过迎娶后宫三千佳丽,即便她有一日入了土,似乎也不必时时忧心了。
太后静坐良久没有说话,她思虑了很多,可是想来想去,却是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不能让儿子失去心爱之人,也想让他有人相护,这是最好的办法。
“王爷与陛下互许终身,自然也不愿陛下与其他女子有后。”太后开口道,“可江山不能后继无人,若是此事定了,也该从宗亲之中选个孩子过继到陛下膝下,也让哀家日后到了地下,可以同先帝有所交代。”
“此事自然。”沈醇笑道。
太后心里稍安:“既是如此,哀家就先回去了,你与陛下……你莫要欺负他。”
她自然也知道龙阳之好是什么,男子相合,总有一方要居于其下,她的飞白看起来并不似下位者,可是翊王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做下位。
“臣省的,太后回去挑阴凉的地方走,免得中了暑气。”沈醇起身行礼道。
这样的话从前沈醇并不会说,寡居之人应该避嫌,如今说来,却好似有了其他的意味。
太后看了他一眼,在宫人撑着的伞下上了轿辇:“从前只有陛下会对哀家说这样的话。”
“太后是臣的长辈,臣理性尽孝。”沈醇笑道。
“回去吧。”太后抬了抬手道。
她虽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却是舒坦了很多,能够爱屋及乌,可见总是有几分真心的。
至于其他的那些情意,一辈子的事情,谁又能完全预料得到呢。
太后仪仗离开,沈醇返回,却是在拐角处见到了沉默站立的帝王。
锦荣连忙行礼:“翊王爷。”
凤飞白回神,看向他道:“朕不是有意来偷听的。”
他只是见人久久不归,想出来看看,却不想听到了母后和沈醇的对话,本是担忧母后气急,却不想在沈醇说完后,母后的情绪反而平和了下来。
沈醇知他的心酸,知他的孝心,知他厌恶帝王的负心薄幸,知他多年隐忍为的是什么,而母后虽是气急,却是为他的一生考虑。
原来在他心头万钧重的东西,没有那么难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醇。
“无妨。”沈醇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日头这么毒,也不找个阴凉地待着,不怕中暑?伞也不遮着。”
“太远了听不到,打伞太显眼了。”凤飞白抿了一下唇道,“此事本该由我来说于母后的,却劳烦了你。”
“你我不分彼此,谁说都一样。”沈醇伸手,接过了一旁太监递上的伞打开,遮在了凤飞白的头顶道,“太后与陛下母子情深,感情好才容易闹别扭,难以冷静,反而是臣这样的外人,太后能够冷静下来听臣说上些什么,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头顶的阴影带来了清凉之意,凤飞白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心里不觉得酷热,只觉得温暖。
不论是母后还是这个人,皆是爱着他的。
“回去吧。”沈醇笑道。
“好。”凤飞白与他同行。
521估测着凉亭和拐角的距离以及宿主的听力道:【这个距离宿主真的没发现小皇帝嘛?】
【当然发现了。】沈醇笑道,【可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不能让他发现?】
既是做了,让他发现也是好事。
【有道理。】521表示赞同并记笔记。
太后那日回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后来传了凤飞白过去,母子二人促膝长谈,再后来宫中的流言便被太后出手阻断了。
只是宫中不准胡乱议论,这种事情藏是藏不住的,更何况两位当事人压根没有打算藏。
凤飞白本以为此事一出,当如史书记载上所言群臣反对,纷纷撞柱,却不想朝堂之上一片的寂静之声,群臣对此闭口不谈,即使目光隐晦打量,也似是躲着什么一般并不开口。
而所谈之事和所上的奏疏皆是推举宗亲之子的,优点个个列举,宗亲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凤飞白刚开始还有些不解,翻出那些断袖分桃之事再读时却是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历代帝王宠幸男子,男子以色侍人,其实与女子无异,只要帝王一碗水端不平,皆是会被视作狐媚惑主。
而他们会被如此书写,皆是因为只是帝王的附庸。
可沈醇不同,他手握西北大军,镇压四海,权势滔天,虽是时光匆匆,当年嗜杀之事似乎被时间抹平了,但这些年杀的贪官也不少,若是出手,仍然一如当日不好惹。
此事虽出,朝野却也只敢悄悄议论,哪敢当面说他是什么惑主之人,更有甚者还会传当时宫中所说,说他这个天子其实才是沈醇的面首。
如何称谓不要紧,凤飞白高兴的是这天下人皆知沈醇这个人是他的了。
凤飞白高兴,却不知群臣心中复杂万分。
翊王与陛下多年争斗,他们是生怕站错了队伍,当年的宫宴之变,后来的京城封锁,翊王只身进入陛下布置之中,本以为会两败俱伤或是折损一方,现在想来,可能他们在担心揣度时,陛下正与翊王在情浓,说不定还会嘲笑他们这些臣子们的杞人忧天。
真是……岂有此理。
窦昀在朝堂之上并未多言,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朝中无一人对此事置喙。
“先生,陛下与翊王两人行龙阳之事,此事如今朝野皆知,史书工笔,此番事情只怕于陛下名声有损。”窦昀在下朝后拜访了阁老言明此事。
“如今四海升平,朝野不过是私下敢议论罢了。”阁老头发花白,说话却是有力,“况且你说了此事也无用。”
“为何?”窦昀恭敬问道。
“若是一般男子,或是其他朝臣敢于行此事,朝臣都会反对,可那是翊王爷,他的政绩只会让此事成为美谈。”阁老笑呵呵的说道。
窦昀自然知道翊王手握大权,百姓皆是佩服,可两个男子,即便无人敢明面上说,私下野史,只怕流言传的便会不成样子,陛下贤明爱民,若是染上此事,只怕难以成为圣明之主:“可陛下若不开枝散叶,岂不是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此事便更不必担心了。”阁老笑的慈祥,“陛下的事太后最为上心,她老人家都没有说什么,便说明已然是应允了。”
“可先生曾经不是说天无二日。”窦昀说道。
陛下的位置是唯一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如今这般局面,便是两日同辉了。
“你呀,政绩倒是斐然,脑筋却是总转不过弯来。”阁老笑了一声叹道,“都说是君权神授,可你我都明白,哪里有什么天神呢,说是天无二日,不过是为了集权,历朝历代兴亡皆系于一日之身,若是贤明,自然百姓得安,若是残暴,百姓便会流离失所,甚至易子而食,若是两日相斗,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若是制衡且一心为民,此种局面上佳。”
“上佳。”窦昀喃喃道。
“然也。”阁老说道,“国事如同家事,夫妻二人商量着来,决策最佳,若是一人拿捏,便会失衡,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了。”窦昀拱手道。
他心中仍然有重重顾虑,但是却又明白此事到此便算是了断了。
如此该隐藏之事,陛下与翊王却是做的光明正大,无人敢置喙。
若是轮到他清名有损,可也能如那般坦坦荡荡?
朝臣不言此事,凤飞白当真是大松了一口气,只是翻看那些宗亲之子时却一时拿不定主意:“若要过继,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宗亲多子之人不少,可此时便要教导一个孩子,凤飞白心中实在没底。
他自是见过那些软的跟面团一样的生物,看着倒是可爱,只是顽皮起来当真是天翻地覆,让凤飞白十分怀疑自己当年也是从那么小一点儿长大的。
“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全部带进宫看看。”沈醇坐在一侧说道。
凤飞白捏着奏折的手指一顿,心中的抗拒几乎达到了顶峰:“那他们不得把朕得御花园给拆了。”
宫中养活一个孩子倒是容易,自有宫人伺候,衣食不缺,可他也是从孩童过来,自然也明白没有父母宠爱,孩子会过的如何的艰辛。
可若要细心教导,沈醇自然也会参与其中,说不定还会抱,会教其读书识字,给其念奏折,教弓箭,带骑马……等等不胜枚举。
凤飞白左思右想都觉得不甚乐意。
“当真那么可怕?”沈醇笑道。
“自然可怕。”凤飞白合上了奏折道,“你不知那些宗亲之子有多闹腾,爬树纵马,下水摸鱼,不学无术者众多。”
走的并无实权,可有爵位世袭,只要不闹出乱子,富贵一生也就罢了。
“听起来确实头疼。”沈醇说道。
“不及朕幼时远矣。”凤飞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扫向了沈醇,却是不见其动声色。
沈醇察其目光,只当作没听到,果然又听到帝王补充了一句:“爱卿以为呢?”
沈醇没忍住笑了出来,凤飞白耳垂微红,略有懊恼道:“你笑什么?”
“陛下幼时的确很乖,未曾尝试摸飞羽的马蹄,吓得臣出了一身的冷汗。”沈醇看着他说道。
幼时习武,小皇帝倒是勤勉,只是孩童确实脆弱,比如觉得自己能力扛千钧,擅自去拿他的长.枪,差点儿被压到了手,再比如学习骑马时擅自靠近了沈醇的坐骑,差点儿被踹飞出去,若非沈醇去的及时,只怕小皇帝得遭一番罪。
凤飞白提起此事仍然有些后怕:“都怪你那马实在太凶。”
“是,都怪马太凶。”沈醇笑道,“陛下甚乖。”
飞羽是西北野马驯服的,可日行千里,聪明识途,只认一主,其他人若是上其背都会被掀翻下去,后蹄更是不能随意摸,偏偏小皇帝那时看见那马神骏,悄摸的想要靠近,差点儿被伤。
凤飞白有些不好意思,却是转眸直言道:“朕如今还不想抚养幼子。”
他不想将沈醇分给其他人,至少现在不想。
“那就暂缓些时日,等陛下什么时候想了什么时候再过继便是。”沈醇说道,“想要选个合心意的,总不是件容易事。”
“好。”凤飞白心神微松,已然有了畅快,“此事朕会同母后说。”
“太后疼爱陛下,必会同意的。”沈醇说道。
太后虽提了过继宗室子,也只是以防万一,如今凤飞白正年轻,这么早过继,若是日后后悔同他在一起了,迎娶了皇后,生下孩子难免会尴尬,此乃人之常情,沈醇理解却不会说给凤飞白听。
凤飞白笑了一下:“母后若不同意,朕便求她就是了。”
正如沈醇所说,有时候要学会转弯。
“这些事都好说。”沈醇伸手,却是勾住了凤飞白放在桌上的食指,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陛下为何不想抚养幼子?”
分明亲密的事情做了许多,凤飞白被勾住手指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头痒的厉害,那摩挲的手指就像是羽毛一样,一下又一下的从心头擦过,让人坐立不安。
凤飞白试图缩回手指,却被沈醇轻轻捏住笑道:“陛下还没有回答臣的问题呢。”
视线对视,凤飞白为驱散那控制不住的痒意,红着耳垂道:“自然是不想你去教养他们。”
沈醇握住了他的手凑了上去笑道:“为何?”
“朕自是不愿意同任何人分享你。”凤飞白被逗的毫无退路,干脆直面他道,只是话语到了后来却是转为了小声,“你那样好,他们自然仰慕,若是他们日后存了跟朕一样的心思,岂非引狼入室……”
凤飞白习惯了内藏心事,如这般直言心意,当真是颇为羞耻,且与孩童吃醋,传出去只怕惹人笑话,可这的确是他的真心。
凤飞白视线微转不敢看向沈醇,可下一刻却是直接被抱着坐进了那怀里,还未来得及惊讶,已然被揉捏了一番,耳边响着这人的笑声:“陛下真是可爱。”
凤飞白看向了他,心脏鼓动不休:“你不觉得朕这话着实幼稚么?”
会吃醋,会提防,会展露最真实的一面,都说明怀里的帝王深爱着他,沈醇揉捏着他的耳垂笑道:“臣只觉得可爱,只是陛下不必吃醋,即便陛下真的过继了孩子,臣也不会如同对陛下那般上心的。”
若非帝王幼时生的漂亮可爱又聪慧,他又有任务在身,未必会那样上心的,说是上心,其实放养的时候也居多,更有后来为了锻炼小皇帝给予的百般阻碍和刁难。
只是如今情定,帝王却似乎只是记得那些照顾的事情了。
要真是宗室子过继,自然不能只选一个,彼此争斗才能选拔最优,这是这种制度的弊端。
但优胜劣汰自古便是如此,他顶多是为那些孩子寻觅良师益友,未来的路如何走,看的还是自己。
“那便好。”凤飞白能得如此便满足了,“待将来过继,朕必尽到为父之责,悉心教导。”
“陛下不怕臣会吃醋么?”沈醇笑着问道。
凤飞白眼睛放大,其中却是盈满了笑意:“自然不会胜过你去的。”
原来他也会吃醋。
过继之事暂且压下,朝臣本想对此事再议一番,却是太后发话:陛下春秋鼎盛,不必急于子嗣之事。
后宫中事是太后在管,她一发话,此事也只能暂且按下不提了。
……
春来之时,江南绿水盈盈,烟雾萦绕其上,朦胧了远处嫩绿的山景,当真是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湖边堤岸绿柳如茵,桃花夹在其中,落了一地的花瓣,有两人策马而过,踏碎红泥无数,桃之夭夭,枝头花朵擦过马上人,数抹粉红已经依依不舍沾染上身。
行人匆匆,惊鸿一瞥,却是有不少人为之驻足,素手掀开的车窗中一位执扇女子遮住了半脸,看着那匆匆而过的马匹,却是红了脸颊轻声询问:“那是哪家的公子?”
“小姐,那马具一看便是京城的。”一旁的婆子道,“咱们可招惹不起那样的人。”
“京城男子感觉不似江南男子。”那小姐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山水有相逢,万一有缘呢。”
“小姐……”婆子无奈的叹了一声,却是转身去问了。
只是在这堤岸旁这样的事情又何止一家。
疾驰的马匹在湖边一处速度慢了下来,待到了渡口近处,已然有看守之人拦了过来:“此地外人不可踏入!”
马上之人从腰间掏出令牌,那数位拦着的人纷纷退了开来。
马上之人朝身后看了一下,拉了一下缰绳,同身后的人一同到了那渡口处。
马蹄声嗒嗒,踌躇了几下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男人下马,玉白的衣带纷飞,衣上落花随着动作纷纷落地,他摸了骏马两下,松开了缰绳走到了另外一匹马拉住了缰绳笑道:“飞白,我们到了。”
凤飞白踩着马蹬下马,虽是动作干净利落,可却总觉得学不来沈醇的那份随性洒脱:“此处便是你的别庄?”
“这是渡口,别庄在岛上,我们得坐船过去。”沈醇放开了马缰给他示意了一下渡口放着的船道。
马匹自有人牵走,沈醇携同凤飞白立于渡口,已有家仆过来行礼:“公子,船已经准备好了。”
此处渡口不算大,却是船只皆备,从画舫到乌篷船再到独木舟皆有,大可容纳数百人,小的似乎只能容下一二人。
凤飞白不常靠近水边,即便此次下江南走的是水路,也是大船航行,大船在江上颇为平稳,如履平地,即便从船上看,离水面也颇远,不似这些船,只怕坐上去伸手便能够碰到湖面。
“想坐哪种?”沈醇看向他问道。
凤飞白目光从沈醇身上转过,看向了那些船问道:“这些都要怎么过去?”
“回这位公子,画舫有大桨,还有帆,乌蓬小船可让船夫划过去,这独木舟只能容两人,一趟只能送一人。”家仆恭敬道。
凤飞白左右打量,目光在乌蓬小船和独木舟上扫过,此处风景甚美,不似京中,划船时便可赏景,只是若多陌生人,难免扫兴。
沈醇观他神色开口道:“就坐独木舟过去,你们不用去了。”
凤飞白看向了他,沈醇笑道:“我会划船。”
“那便独木舟吧。”凤飞白开口道。
“是。”家仆转身去拉独木舟的绳子。
沈醇踏到舟上,转身朝着凤飞白伸出了手道:“岸上有水,小心一些。”
独木舟远远看着颇小,近看更是离水颇近,随风微微荡漾,好似那家仆一松绳子就得随水跑了,凤飞白看向水底,隐隐见水草荡漾其中,却不可见其底,心里微微紧了一下,有一瞬间后悔选了这船。
他不畏陆地,因为平坦踏实,可是这可是水上,若是船翻了可怎么好。
可沈醇已经伸手,凤飞白抬手握了上去,在感受到那份有力时心安了,他踏上独木舟,轻轻颠簸,另外一只脚也踏了上去。
小舟微沉晃动,凤飞白下意识抓紧了沈醇的手臂,半晌不愿松开。
“陛下别怕,臣熟识水性,即便真的船翻了,也不会让陛下溺水的。”沈醇扶着他的腰身在他耳边轻轻道。
凤飞白这才心安,试探松开他的手臂,想要落座时船身又是一阵的晃荡,待他落座,沈醇指导着他将手抓在了小舟两侧,待他坐的平稳时自己才转身坐下。
家仆解开了绳子,沈醇取过桨撑开渡口,划动时船已经慢悠悠的离开了岸边。
坐的平稳便不觉得晃的厉害,只是湖水在咫尺之间,四周皆着不到东西,凤飞白腰背绷的很紧,看着沈醇闲适的划桨,心中颇为敬佩:“你不是生在边疆之地,为何会熟识水性?”
“西北之地有雪水,臣幼时去里面摸过冷水鱼。”沈醇笑道,“陛下放松,不会掉下去的。”
“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船。”凤飞白虽是这样说着,还是努力的放松,让自己忘却在船上,去看这江南湖上的风景和人。
江南风景如画,碧水拂柳温柔至极,连带着那坐在对面的人似乎也沾了几分碧水的朦胧温柔之意。
“若还是怕,手搭这里。”沈醇拉过了他的手放下了膝上道,“此处离岸边已远,看不到了。”
凤飞白扶着他的膝盖,惊慌之意渐去,小舟虽小,可却很近,近到抬眼便能看到,两人一舟在这湖上自成一方天地:“你为何会在江南有这样的别庄?”
“江南风景独美,臣当时想着若是日后退出朝局了,便在此处游山玩水,也是上佳。”沈醇笑道。
他需要在这个世界过一生,完成该完成的事,剩下的时间该放松也要放松。
“嗯?”凤飞白拉长了语调道,“何时准备的?”
这问题里明显埋着坑,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撒谎可不是什么善意的谎言,沈醇开口道:“陛下还未成年便备下了。”
凤飞白如今自然知道他是不慕权势富贵的,他一开始便已经预备要离开,幸好自己……长成的慢,多留了几年:“如今呢?”
“如今……”沈醇笑道,“如今陛下想来玩可以,日后倦了朝堂,传位于新帝时我们便来此处落脚,闲暇时游山玩水,累了便歇息可好?”
“好。”凤飞白将头枕在了他的膝上。
小舟不快,可慢慢划着也是到了岛边的渡口,那处家仆等候,见船只过去便用竹竿将船撑到了渡口处拉住了绳子:“公子请小心上岸。”
沈醇先是上去,然后再将凤飞白拉了上去,在船上晃悠了许久,凤飞白站在陆地上还有几分不实的感觉,他稳了心神,放眼去看整个岛上。
树木并不如何高大,但是郁郁葱葱,枝条倒映水中,满目的绿色环绕,不见房屋屋瓦,仿佛一处世外桃源:“此处真是不错,你怎么寻得这样的好地方?”
沈醇笑了一下,正欲回答,却是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和那一声带着欣喜的称呼:“公子!”
声音清雅而温柔,仿佛含着这林间的水汽一样。
沈醇看了过去,那踏下台阶的青年一身青衣,眉目如画,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和江南烟雨的温柔,在这林间无一丝一毫的突兀之感,仿佛天生生于林间的生灵。
【这是谁?】沈醇问道。
521提醒道:【柳竹青,宿主您送过来的那个倌馆的美人。】
沈醇回忆了一番,终于从记忆之中寻摸出了一些影子,只是那时的青年还很青涩,带着倌馆□□过的风尘之气,与面前的这一位气质截然不同。
如果说他本身的样貌能打七分的话,环境和气质加成下,便可打九分。
美倒是很美,只是有些麻烦。
正思索间,青年已然到了近前行礼,看着沈醇的眸中皆是喜悦:“见过公子。”
沈醇开口道:“你是?”
他一声疑问将凤飞白的思绪拉了回来,也让柳竹青笑容淡了一下:“奴叫柳竹青,是公子别庄里的书童,管事听闻公子今日要过来,让奴来迎接一下。”
“原来如此,这位是白公子。”沈醇介绍着一旁的凤飞白道。
“见过白公子。”柳竹青恭敬道。
凤飞白微微点头,沈醇开口道:“前面带路吧。”
柳竹青走在了上面,本是等候,却是见沈醇微扶住那俊美男子的腰背道:“岸上湿滑,小心一些。”
柳竹青神色微滞,却是隐藏了眸中的情绪默默在前面带路。
小岛颇大,斗折蛇行,一步一景,其中也有流水,却是清澈见底,走了约莫半刻钟,才在树荫中见到别庄的大门。
与京城的恢宏不同,这里的建筑带着小巧与雅致。
别庄中人不多,却是皆聚拢在院内朝着沈醇行礼问安:“见过公子。”
“都起来吧,房间可收拾好了?”沈醇问道。
“听闻公子要过来,房间都收拾好了,只等公子来了便能休息。”管事上前恭敬道,“只是公子未说是两人,其他房间也是一直打理着,只需换了被褥便能入住。”
“不必,白公子同我一起住。”沈醇说道,“在这庄中,他的话便是我的话。”
“是。”家仆纷纷应声,“见过白公子。”
凤飞白打眼看去,这些家仆之中健全者有,身体有疾者也有,有跛脚者,瞎了一只眼者,还有手指失了几根者,他心中略有思忖,开口道:“不必多礼。”
他居帝位多年,即便着便服,气质也是出尘之人,家仆并不敢随意揣测思量,皆是恭敬的送他们进了院门。
茶点奉上,凤飞白坐在椅子上放松了身体,试吃着那与京城不同的果子道:“味道不错。”
沈醇拾起了一枚放入了口中道:“确实不错,有荔枝的味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将方子拿来,回京以后也好做。”
“其中掺了荔枝,来往奔波劳碌,不必了。”凤飞白吃了几块,又喝了几口水,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别庄中的人为何有那样残缺之人?”
沈醇招家仆,自然可以从好的里面挑,样貌端正,看起来赏心悦目者也不过是多花些银钱罢了。
“那些人曾经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罢了。”沈醇捻起了杯子笑道,“无处容身,就送到了我的庄子上,总是手脚利落能自己做活养活自己。”
“原来如此。”凤飞白神色柔了些道,“翊王仁善。”
“只是顺手罢了,他们也懂得自理,若是遇上好吃懒做的,臣也照样会扔出去。”沈醇笑道。
“如此已是最好了。”凤飞白说道。
这些残缺之人无父无母,若是放在外界,只怕是会遭人嘲笑,若是恶从胆边生或是自暴自弃,皆是不好,可在这处世外桃源却是最好不过了。
他的爱卿心怀天下,又仁善爱民,每每想到自己能与他执手一生,都觉得庆幸不已。
沈醇笑了一下,侧头看着他问道:“陛下只想问这个?”
凤飞白看向了他道:“还有何事?”
“柳竹青。”沈醇放下了杯盏道。
凤飞白听到这个名字时唇角微扬:“你让朕问,朕偏不问。”
初见柳竹青时他心里自然也是咯噔了一下,毕竟青年俊秀,着实超过他人许多,且青年明显对沈醇有所倾慕,但观沈醇神色,却是满满的陌生和公事公办,无一丝一毫的狎昵隐晦之情。
沈醇受万民爱戴,宫里宫外倾慕他的人只多不少,比之他这个帝王的权势,那些人对沈醇更多了几分的心甘情愿。
凤飞白初时还会略有不快,但后来却是想明白了,人已是他的,只要沈醇无意,任凭其他人再如何倾慕也是没有结果,既是如此,也该那些人羡慕嫉妒才对,轮不到他来置气。
沈醇闻言失笑:“陛下学坏了。”
既是不问,便说明没有放在心上。
“爱卿教的好。”凤飞白说道。
别庄风景极好,醒时便可闻鸟鸣之声,清脆入耳,让人不觉得烦扰,反而觉得心神放松,将那周身的疲惫都洗脱了出去。
床帐之内有些昏暗,凤飞白睁眼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耳边有鸟鸣,还有熟悉的人温热的呼吸,一如既往搭在腰间的手,让他即使换了床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一夜好眠到了天亮。
周身放松,又没有朝政干扰,凤飞白有些不想起,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柳叶翠竹缓缓出神,却是听到了耳边本来绵长的呼吸微滞,侧头时却是腰身微紧,初醒的人下意识的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陛下醒了多久了?”
他声音中带着慵懒,响起在耳边时让凤飞白心神微荡,虽然已然听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每每都无法抵挡这样的亲昵,让他不自觉的软了语气:“也是刚醒,可要起来?”
“早起也是无事。”沈醇伸手掀开床帐看了看,“还不到饭点,不如臣与陛下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
晨起最易情动,尤其是心爱之人在身侧时更是容易,沈醇倾身,凤飞白却是抵住了他的胸膛,勉强抵抗道:“白日不可宣.淫。”
有道是**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从前以为是昏君无自制力,可尝过其中甜头才知,美人在侧,若是再加上耳鬓厮磨,晨起着实困难,若是开了白日,只怕底线会步步后退,离昏君不远矣。
“好了,不同你闹。”沈醇揉捏了一下他的耳垂翻身坐起,“臣伺候陛下穿衣。”
“我自己来。”凤飞白连忙阻止道。
晨起时任何的亲昵都是自制路上绊脚石,做帝王当真是辛苦,还不若做一对富贵散人,此时也不必晨起,而是去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了。
一切穿好,沈醇去开门叫水,凤飞白则是推开了那鸟雀声甚响的窗,吱呀一声轻响,几声扑棱翅膀的声音响起,凤飞白还来不及去看,却是被一枝带水探入的花扫过了脸。
沈醇丢开门走向了那处,托起凤飞白的脸颊道:“没有刮伤……飞白俊美无双,连这江南的花枝都迫不及待一亲芳泽。”
凤飞白擦过了脸,被夸的心里喜悦,却是转了话题道:“昨夜可是下了雨?”
“没有,江南湿润,露水颇重。”沈醇伸手去将那窗子支好,花枝探入窗内,停于桌上,窗明几净,格外美好。
“公子,梳洗之物已经备好,可要留人伺候?”家仆问道。
沈醇转头,那水冒着热气,明显是温热的:“不必,放好了东西就出去吧。”
一应家仆应是,纷纷退下,待关上房门,一人开口道:“公子跟白公子的感情可真好,就是那个什么,举案什么眉。”
“举案齐眉。”柳竹青说道。
“还是竹青学问好。”那家仆说道,“没想到男子站在一处,竟是那样的让人羡慕。”
“是呀。”柳竹青说道。
王爷生的举世无双,站在他身侧的男子也毫不逊色,即便穿着便服,身上的贵气也不是能够忽略的。
别庄之人少有知道王爷身份的,即便知道也不会乱说,皆是以公子称呼。
但柳竹青是知道的,且还知道王爷与陛下有了情。
陛下名为凤飞白,白公子,可不就是帝王么?
柳竹青初闻时,只想着争斗许久的二人相处,不知是如何的针锋相对,却不想是那般的琴瑟和鸣,即便是陛下,在王爷的面前也是绵绵情意。
王爷若有情有心,这世间的人又有几人能够拒绝得了他呢?
别庄的日子着实有些清闲,国事自然要处理,每每也有侍卫渡湖而来,将重要的事情送达此地,又在处理完后离开,小岛与岸边隔湖相望,凤飞白初来时还无侍卫把守,此时却是沿湖都站满了人。
除此以外,晨起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当真是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
“白公子,这是您要的书,茶一会儿就烹好了,稍等。”柳竹青将书放在了桌子上道。
“嗯,你且去吧。”凤飞白拿起了一本书。
这里的古籍颇多,可即便年代久远,这些书也被照顾的颇好,修补之处更可见照顾之人的细心。
凤飞白翻开了书页,目光却是落在了柳竹青烹茶的动作上,他显然做惯了此事,一举一动都带了清雅之气。
这样的人很难想象曾经是可怜之人,凤飞白开口问道:“你是江南人氏?”
他突然开口,柳竹青惊讶抬头,却是恭敬道:“奴是京城人氏。”
“京城?”这下轮到凤飞白惊讶了,“既是京城人,为何会来江南?”
“回白公子,奴出身不好,不便留在京城。”柳竹青将茶壶提起烹茶道,“公子垂怜,将奴送到了此处做书童。”
“既是京城人氏,你可知道他的身份?”凤飞白问道。
“是。”柳竹青低头道。
若是路边相救,自然不必告知身份,可若是进过王府……
“你是何出身?”凤飞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