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选中老鼠呢?因为他有读心术吗?”
“不只是这样,拥有读心术的老鼠其实一开始很不受人待见。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心声时刻暴露在别人的耳朵里,尤其是在人人都有秘密的永夜城。那种感觉是极其糟糕的,所以哪怕读心术是个非常厉害的技能,也没人想要跟老鼠做朋友。而且他很弱,他的技能无一是杀招,如果不是读心术,他早死了。”
听到这里,张三又唏嘘道:“可也是读心术让人排斥他,不是吗?”
k:“所以在刚开始下副本的时候,他总是隐瞒这个技能的存在,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去表演、去讨好别人。可没有人喜欢他,他们觉得他浮夸又不真实,弱小又累赘,哪怕表面上在对他笑,心底里的声音不会骗人。久而久之,孤独的老鼠将自我封闭了起来,他给自己涂上一层又一层的油彩,连真实的容貌都遮住,直到有一天,他获得了一个新的技能——光明之轮。”
张三:“就是那个像太阳一样的技能?”
“没错。”k打了个响指,“成为明王的三个要素是——读心术、光明之轮,和他的弱小。”
地宫里,老鼠也在为众人解惑,“光明之轮,这又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技能。阳光普照之下,一切杀戮被禁止,它给了整个永夜城光明和希望,却也让我像个傀儡被架到了天上。”
“我刚开始也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们需要我、永夜城需要我,我以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前的所有挫折都是对我的磨练。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雷声阵阵,但却是闷雷,像是盘亘在乌云里翻滚,没有劈下来。系统在警告老鼠,莫要谈论太多关于永夜城的事情,但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他们需要我做这么一个傀儡,却又厌恶我,害怕我看穿他们的内心,于是把我高高地架在那儿,隔离起来。所以到头来我发现我还是一个人,整个永夜城的人都在对我叩拜,甚至会定期挑选忠诚的信徒来向我告解,以此巩固极乐之城的统治,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我说话。”
“我听了太多人的苦难,这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想逃,但我太弱了,根本逃不了,也不知道该逃到哪儿去。”
老鼠双手交叉虚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惶惑,好像真的喘不过气一般,“极乐之城越来越让我感到恐惧,每天都有人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消失,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也许我一不小心听见了,但我不敢说,我就忘了……”
“为了逃跑,我写下了《乐园计划》,又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有人能来救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渴望着得到救赎的老鼠,在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唐措便问他:“你等到了神灵?”
“是啊。”老鼠喟叹着,缓缓放下了放在脖子上的手,捂住心口,“在太阳坠落的那一天,祂出现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温暖,那让我觉得无比安心,可是——”
他的眼神忽然变冷,“可仅仅因为我不小心听到了乌鸦先生的名字,就遭到了他的惩罚。他剥夺了我的一切,让我从一个傀儡变成了另一个傀儡。”
“所以你也要杀了他?”唐措道。
“他已经不配站在神灵的身边了,被七情六欲腐蚀,变得跟普通的人没什么两样。”老鼠直视着唐措的眼,仿佛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肯定,“或许我听到那个名字就是命运的安排,神灵也已经厌弃了他,所以再也没有出现在永夜城。等到杀死了乌鸦先生,祂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疯子。
狂热信徒。
听完老鼠的话,池焰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个词,否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人了。池焰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神确实存在,但存在就存在吧,也不妨碍他有自己的信念啊。
“你所想的,真的是神灵所想的吗?”唐措问出了池焰心中的疑惑,他从唐措身后探出头来,又补充一句:“这或许是你的臆想呢?”
“你们不相信我?”老鼠的语气开始急切,“杀了乌鸦先生,你们来做永夜城的主,不好吗?你们都是好人,肯定比当初那些人做得更好,我只想要祂回来,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唐措没有回答,老鼠也没能从他一片沉静的心里听到任何声音,他稍显失望。郑莺莺默默走到他身后距离三四米处,看看他,又看看唐措和池焰,握着匕首没有说话。
她并不在乎老鼠究竟投靠谁,而且唐措看起来并不想接受老鼠的合作邀请。
“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话讲了。”老鼠眸光微暗,后退一步道:“光明之轮禁止一切杀戮,我们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也杀不死我们,就放我们走,怎么样?”
闻言,唐措看向了郑莺莺,“再问你一遍,你要跟他走吗?”
郑莺莺看着唐措,答非所问:“乌鸦先生的名字叫做阿无。”
语毕,她转身就走,不等老鼠也不等唐措再说话,也没有再看池焰一眼,走得干脆利落、决绝又果断。
池焰看着她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心绪又开始翻涌。
紧接着老鼠也转身离开,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头顶的那轮红日也逐渐隐去,周围又恢复平静。池焰放松下来,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他和郑莺莺说的话全部都告诉唐措。
荣弋也在旁听着,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对郑莺莺的事、对老鼠的事情他知道得都不如唐措详细,不说话是为了不打乱唐措的节奏。
可他有个疑惑,“为什么不答应老鼠?先稳住他,瓦解他和燕云的联盟,不是更好?”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唐措摇头。有关于极乐之城的事情,刚才老鼠没有细讲,知道大致情况的只有唐措和靳丞。
当时老鼠告诉他们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个大时代里不起眼的小人物。那个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也许只是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但那时唐措就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违和感,所以在靳丞问他相不相信的时候,他说——
他在极乐之城真的默默无闻,是个小人物吗?
事实证明唐措的怀疑是正确的,老鼠就是明王。
今天老鼠的记忆恢复,也把真相告诉了他们,看起来没有丝毫隐瞒。他想用这份坦诚来打动唐措,可他说的就是全部真相了吗?
如果老鼠就是明王,他那么弱小,无法自救,那最后是谁毁了极乐之城?太阳为什么会坠落?即明王为何会“死”?
他既然这么坦诚,为什么独独隐去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节?
唐措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又道:“老鼠的城府不见得有多深,否则不会这么快暴露明王的身份,还当着郑莺莺的面拉拢我。万一被燕云知道,他两头不讨好。他这么做,说明他并不待见燕云这位渎神者。”
池焰眸光微亮,“对啊,燕云还差点屠神了呢!老鼠现在清醒过来了,指不定回头就跟他干一架!”
“所以你干脆把他踢回去?”荣弋理清了思路,唇边也露出一丝苦笑,“刚才你没追问他关于燕云的事情、乌鸦先生的事情,就放人走了,也是这个原因?坐山观虎斗、风险转嫁,确实比跟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狂热信徒合作来得好。”
唐措:“你还有一点没弄明白。”
荣弋:“什么?”
唐措:“我从没说过我要杀k,我和靳丞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一号乐章。”
荣弋微怔,随即失笑。是啊,是他们被这弯弯绕绕的绕晕了头脑,杀乌鸦先生那是燕云和老鼠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k把他们分到一个副本里搞事情,他们就要顺势就范吗?他们不杀k,可也不是k的打手。
“还有一点。”唐措又道。
“什么?”荣弋和池焰异口同声,都想不到还有什么疏漏的。而就在这时,唐措忽然俯身,撑着剑吐出一口血来。
“哥!”池焰吓死。
“最重要的一点。”唐措虽然吐了血,可脸色一点儿也不显苍白,甚至看起来神采奕奕。他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道:“路易十四随时都有可能正式复苏,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没空跟他们玩无间道。”
其实在唐措与玫瑰教派作战,甚至是跟老鼠、跟荣弋说话时,他都在心分二用。一边应付路易十四,一边做他自己的事情。
路易十四对他们说的话格外好奇,什么永夜城、什么乌鸦先生,好像来自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竟还有神灵。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唐措口中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世界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唐措不可能轻易说出口,因为这是他用来拖延时间的筹码。可路易十四是谁,一代暴君,不会容忍唐措一次又一次的忤逆,挑衅他的权威。
“聊天游戏结束了,我的孩子。”路易十四的声音里露出一丝遗憾,“替我向南汀格尔问好。”
话音落下,一道撕裂灵魂的痛直袭唐措的大脑,让他有种整个脊椎直至天灵盖都被人活生生撕开的错觉,全身冷汗涔涔,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池焰眼疾手快扶住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哥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没事。”唐措深吸一口气。镇静剂已经用完了,他现在只能硬扛,但他的灵魂强度是连靳丞都赞叹过的强大,而且为了这最后一环,他把前面几个副本包括庆典所得的点数全部加在了“智力”一栏。
永夜城三大力,武力、智力、魅力,智力对应的就是精神力。
路易十四?现在也不过是一道残魂。
“咦?”一击未成,路易十四发现唐措竟还活蹦乱跳的,以他的身份都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讶。
唐措没有理会,直接问池焰:“小杰克在哪?”
骤然听到小杰克的名字,池焰愣了愣,随即回头,恰好跟后头战壕里探出头来的小杰克对上眼,“嗳,就在这儿呢!”
唐措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荣弋,因为要调动所有精神力去应对路易十四,所以他的话变得极其简短起来。
“我走支线,这里交给你。”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时光之井处的老鼠和郑莺莺正站在无人处说话。老鼠的神情略有些紧绷,说:“你最后把阿无这个名字告诉唐措,是想还他的恩情?”
郑莺莺不予作答。
老鼠:“我不把这件事告诉燕云,所以刚才的事情,你也要保持沉默。”
“我说过了,不管谁杀乌鸦先生,对我来说都一样。”顿了顿,郑莺莺又补充道:“哪怕你最后连燕云也一块儿杀,那也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