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隐藏任务,靳丞作为混迹永夜城三年的高端玩家,并不陌生,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连环任务。
“隐藏任务一般都是单个的。”靳丞把玩着那枚戒指,说“月隐之国,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听起来像一个独立又完整的世界。不过我从没听说过相关的内容,恐怕之前没有人碰到过,或者有人做过,但也是很久之前了。”
唐措“怎么修复?”
靳丞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我让闻晓铭试试,如果他不行,那就去找黑帽子。这种连环的隐藏任务可遇不可求,比中彩票更难,就这么放着太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隐藏任务的奖励很丰厚,哪怕只有一件,都有可能是普通副本里遇不到的极品,譬如靳丞的弓。虽说戒指不修复也可以进副本,但触发任务的东西一定是关键物品,关键物品不修复,副本恐怕不好打。
靳丞拿了戒指,说“左轮你先用着,等找到了合适的武器再换。”
唐措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点,“这一次副本的难度是中等,乌鸦先生没有来捣乱?”
靳丞也觉得奇怪,但乌鸦先生的秘密不是他们这些玩家可以窥探的,他出现或者不出现,都没有任何的规律。
两人不再多言,唐措照旧没有跟靳丞打听他的奖励。靳丞去联络闻晓铭,他就在房间里休息。
《决胜魔鬼城》副本虽然过得快,但消耗太大,这三四个小时不停歇地打下来,唐措的低血糖又要犯了。
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唐措头发都没擦干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八个半小时。
八个半小时以后的东十字街,出奇的安静。唐措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正巧有人敲门,是池焰来给他送酸辣粉外卖。
“丞哥说你差不多该醒了,就让我过来喊你。”池焰终于脱下了他的绿恐龙睡衣,换上一身草绿色休闲装,他对绿色似乎有着异常的执着。
“他在哪儿?”
“中心区。”
不用唐措细问,池焰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们进副本后这十几个小时之间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安宁姐那边有人去闯过监狱了,他们那位叫程克的大哥让他们继续按原计划去e区。孟于飞一死,他们更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结果他们走了之后f区就又乱了。”
这情况跟靳丞预料得分毫不差,只是这一次的乱比先前东十字街新老玩家对立的乱还要大。
池焰咋舌“他们打得特别狠,一下就送进监狱好几十个人,负伤一大片,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呢。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那简直就是小屁孩儿互相吐唾沫。”
这短短十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对于东十字街的新玩家和池焰来说,相当于一次震撼的再教育。那些嚷嚷着要去找老玩家报仇的,顿时屁话没有,看见了恨不得绕道走。
池焰经历过幸运大转盘,全程观摩了f区的动乱,又被靳丞科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永夜城规矩,整个信仰世界都快崩塌了。不过少年人的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头又跟安宁搭上了线。
“安宁姐说到e区以后可以带我下副本,第一次副本比较难打。”
你可真是个交际鬼才。
唐措看看闹钟,又看看外面永远不变的夜幕,登时不想管现在到底是几点了,擦了擦嘴,问“中心区有事?”
池焰老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唐措便不再问,把酸辣粉的盒子重新打包起来处理好,就跟池焰一块儿出门。临出门时,门口的小铃铛忽然响了。
“叮。”
“您有一个快递,请注意查收。”
快递?
唐措还没反应过来,池焰先开心上了,“快递啊,哥有人给你烧东西了。我身上这套衣服就是我爸妈给我烧的,今儿早上我刚去拿,怎么样,好看吧?你看我脚上这双鞋,aj限量版的!”
池焰没有说的是,今天他去拿快递的时候,看到那一堆东西,哭得像个傻逼。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他跟他的父母天人永隔,而他永远也没办法想象他的父母在给他烧这些东西时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唐措这才想起永夜城还有这么一个设定,快递点好像就设在中心区。算算时间,他跟池焰死了都快七天了,是该过头七。
他没有说话。
池焰只当他伤心了,便识相地闭嘴,但其实唐措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在祭奠他。想了半天,没有答案。
从东十字街到中心区,需要穿过程克原来所在的区域,但这片区域现在极度不太平,于是池焰提议绕道走。
他热血的时候是真热血,该怂的时候也是真怂。
到了中心区,唐措没急着找靳丞,慢悠悠地就走到了快递点。永夜城的快递点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店铺,中式的装修风格,门口一块大牌匾上写着——永夜物流。
下边还有一行英文花体字,aradiseexress
走进店里,里面的布置很接地气。
足足四十平米的门店像一个大仓库,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从各类电子产品到瓜果菜肴,靠窗的地方甚至停了一排玛莎拉蒂、劳斯莱斯、兰博基尼等一系列豪华跑车。但是最显眼的莫过于钱,一叠一叠的钞票和堆成了小山的金元宝就这么大喇喇地堆在货架上,没有保险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惹人眼红。
“取货吗?”店员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端着搪瓷茶杯晃晃悠悠从柜台后冒出来,眼珠子浑浊泛白,幽灵一样。
唐措问“怎么取?”
老头“报编号,扣一个点数做快递费。”
唐措转身就想走,池焰拉住他,“哥、哥你去哪儿呢?”
唐措“我没有父母。”
池焰“……”
唐措“也没有兄弟姐妹。”
池焰“……”
唐措“朋友也不多。”
池焰“……”
唐措“说不定是仇人给我寄炸·药包。”
池焰“哥你别说了,这一个点数我给你出好不好?我出了!”
唐措当然不能让池焰给他出这个点,他只是适当地表达一下对快递收费的不满。9102年了,快递应该由寄方付费,而不是到付。
人都死了还要付快递费,这破店迟早要倒闭。
一番折腾后,老头递给唐措一个文件袋。
唐措看看这薄薄的纸袋,又看看货架上成堆的钱和金元宝,很想把自己那一个点要回来。但他到底没那么做,旁边还有个池焰,不能教坏小朋友。
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封信,浅粉色的信纸,掉出一朵白色雏菊。信上只有两个字——谢谢。
唐措看着信,愣怔了几秒,又平静收起。
池焰抓耳挠腮好奇得很,但他没凑过去看,想问又拼命忍着,可憋死了。唐措就让他憋着,把信塞进口袋里,迆迆然走在前头。
靳丞在中心区的居酒屋里,这家店里还卖兰州拉面。不怎么正宗的居酒屋卖着不怎么正宗的兰州拉面,所以生意也寥寥。
唐措掀开门帘走进去的时候,靳丞正在跟老板娘调笑打趣。老板娘是个用簪子绾着头发,眼角有了几丝细纹,但仍风韵十足的漂亮女人。她化着妆,一双手却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靳丞坐在吧台前,老板娘站在里面给他倒酒,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也就是这时她发现又有客人来了,笑盈盈打招呼,“生客啊,小哥喝点什么?”
唐措“我找人。”
靳丞回过头来,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谁又惹你了?”
唐措没答话,径自在吧台前坐下,跟靳丞隔着两个位置。池焰挠挠头,到底没敢坐到两位大哥中间去,跟靳丞问了声好,坐在了唐措隔壁。
老板娘回过味来,朝靳丞抬了抬下巴,调侃意味十足,“这就是你说的那位?”
“可不是么。”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脾气呢。
靳丞看着这宛如天堑的两个空位,不由失笑。
唐措倒是很淡定,他刚吃过酸辣粉,现在不怎么饿,所以只象征性地点了一份天妇罗和梅子酒。池焰咋咋呼呼的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拿着菜单万分纠结,最后点了一份兰州拉面。
他想喝酒,被老板娘给拒绝了。
“小朋友不要学那些满身臭毛病的男人,姐姐请你喝酸梅汤。”
池焰也是好打发,一杯酸梅汤就让他忘了酒,捧着杯子小口嘬着,乌溜溜的眼睛在唐措和靳丞之间来回扫。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靳丞支着下巴看他们,“路上没碰见什么事?”
唐措“?”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靳丞说得轻松,“我在f区出手的那几波人里隐隐约约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影子。”
“有人从高级区下来了?”唐措问。
“不是,是装备。”
“你是说,交手的那些人里,有人的装备水平超出了f区的应有水准?”
“b”靳丞打了个响指。为什么唐措那么气人,靳丞还喜欢带着他,就因为他从不需要自己多说话。
靳丞好为人师,可他总嫌别人悟性差,自个儿脾气又不好,没耐心。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一边摆弄着碟子里的花生米,一边说“f区突然冒出些新面孔,拿着强力的装备,把原有的局势破坏得一干二净。东十字街按兵不动,但如果这场洗牌比预料的完成的时间早,想动也动不了了。”
唐措不明白。
靳丞的脾气虽说容易得罪人,可他的人缘其实并不差,仇家也并没有遍地走。如今这个局面,更像是那些人有什么必须要对靳丞动手的原因,甚至不惜把f区搅得天翻地覆。
靳丞扫过唐措蹙着的眉头,笑了,“还记得那首歌吗?”
池焰听到“歌”这个字就条件反射,“那首乌鸦和羊的歌?”
“嗯。”靳丞扫了眼居酒屋的其他客人,继续说“永夜城有一样很特殊的物品,叫十二乐章,乐章上印的就是《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曲谱。乐章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没有别的任何效用,但它可以——制定规则。”
制定规则是什么意思?池焰的小脑瓜子一想,就瞪大了眼睛。
唐措立刻问“你有?”
靳丞竖起一根手指“乐章共十二份,我有其中之一。”
难怪、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对靳丞出手,唐措什么都明白了。
靳丞在a区时,有自己的队友,下的也都是高端副本,实力强悍,那些人可能还忍着,可靳丞一朝掉回f区,给了他们太多可以下手的机会。
无论是用f区的普通玩家牵制他,还是在副本里搞破坏,都是可行的办法。而永夜城不同区不能一块儿做任务的设定,和高级区玩家可以去低级区、低级区却不能擅自前往高级区的设定,保证了靳丞哪怕动怒,也暂时无法找到他们头上。
十二乐章的吸引力太大了,这是哪怕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的东西。
唐措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永夜城存在那么久,难道没有其他人拿到乐章吗?”
话音落下,不光是池焰,居酒屋里其他的客人也都竖起了耳朵。老板娘却似早就知道了,继续慢条斯理地炸着天妇罗。
“当然有,但是一旦乐章持有人进入清业程序或轮回重生,依靠乐章制定的规则就会被打破。乐章也会重新出现在副本里。”
没有人知道永夜城究竟存在了多久,十二乐章出现过多少回。在那些语焉不详的前辈们留下的记载里,有人依靠乐章带来光明,有人洒下黑暗,也有人妄图颠覆永夜城的统治。
在靳丞看来,十二乐章更像神灵偶尔抛下的小玩具。
“目前已知的只有三份,一份被用掉了,一份在黑帽子手里,一份在我手里。”
唐措问“你为什么不用?”
靳丞将装有花生米的碟子推到他面前,“因为时机没到。”
闻言,唐措看向那碟子。花生米一粒粒个大饱满,在碟子上罗列成了笑脸的模样,最骚的是这些花生米都被剥掉了红色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