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出了殿门的玉珠被小李子拦了步子,跟着上官大人久了,总是能摸得清上官大人的脾性几分,眼下里就算是知道上官大人是女子,但这般的性子,只怕是难以再改了,上官大人下了决定的事情,也是极难再改的。
上官淳耳顶着秀长的墨发奔去了正阳宫,其间的侍女瞧了她的模样,原只觉着这性子太浅明,在这王宫之内都莽莽撞撞的,但一扫到她的脸,纷纷倒抽了一口气,谁能不知道上官大人长什么模样?
侍女们纷纷吞了口水,就连脚步都有些迟缓,上,上官大人竟然是女子身,那么同着君上之前,勾勾搭搭的事情,怕就是真的了,却是不晓得上官大人还能这般的能耐,都能爬上了君上的龙床得了器重。
李元碌未有在正阳宫的殿外候着,紧闭着殿门的正阳宫外,所守的皆皆是带了刀柄的内卫,以及李元碌新收的徒弟,面色俊冷的那位季公公。
瞧着上官淳耳到了,季公公大步一跪,清瘦的身子往着上官淳耳的面前一跨,接着就是拦了她的步子,他的师父方才已经前来吩咐过,君上让着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尤其是上官大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季公公便顾不得许多,当下里就阻了上官淳耳的势头,“上官大人还是请回吧,君上有要事正与师父相谈,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大人不要让着奴才不好做。”
上官淳耳的眼角红了一圈,她猛地提了季公公的拂尘,拢在了季公公的脖颈间,声线分外的森冷,不见任何人?“君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其间里也包括我上官淳耳么?”
季公公有些无奈,这抵在他脖子上头的拂尘虽则不见得会叫他有损无恙,但他敢将这手拂去上官大人?他自问没那么大的胆子,君上受了罪罚,可全全都是为了上官大人,他季无明能够有多大的能耐,能够跟上官大人相抗的。
“上官大人,您冷静一些,若非不是君上的吩咐,奴才怎地敢拦着上官大人,还请上官大人回去吧。”季无明微微叹息了一声,上官大人这红了一圈的眼瞳,瞧着叫人分外地焦心。
上官淳耳大呼了一声,“不。”说着,将季公公的身子一推,见势就想要往着里头冲,季公公浑身抖了一抖,上官大人这不是叫他为难么,两者之一择其重,季公公朝着内卫一使了眼色。
众内卫上前,一人拉了上官淳耳的手臂,拦了她的路,但也未敢在手劲上使力。季公公着力点跟上,“上官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君上要见上官大人,自然会见的,大人又何必执意如此呢。”
上官淳耳有些发狂了,她使了力想要挣开内卫的按压,压根没对季公公的那一番话放进了心里去,君上不见她,她的心就七上八下,万般不是滋味。
尤其是瞧着紧闭着殿门的正阳宫,她就浑身如被尖针所扎,疼意在四下里缓缓地蔓开,难以承受,“不是说好罪罚由我一个人来担么,不是说好无论如何都要在我的身边么,难道都是骗人的么。”
季公公的三魂七魄仿佛被抽光似的,上官大人这在正阳宫的地方上头大声喧闹,可是要被处刑的啊,“我的上官大人哎,这可是使不得的呀,这地方岂是能够随意喧闹的地方,您千万得冷静一些啊。”
上官淳耳如今已顾不得什么了,君上为了她揽了罪责,就算是想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是心甘情愿给的啊。
“龙傲天,你不是说好的么,为什么,为什么眼下里不见我,是想要反悔么?我告诉你,无论如何,君上一诺,绝无戏言,不可以,你不可以反悔的,绝对不可以,我上官淳耳不会答应的。”
她的眼角里沁开了泪花珠子,季公公站在一起,听得上官淳耳直呼了君上的名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是,这话他又当如何去拦,凭着他这个去了根的内侍都有些动容,君上那里,怕是更加熬不住了吧。
上官淳耳的膝头一软,内卫的手劲上头松了,任了上官淳耳跌倒在地界之上,男女有别,更何况这上官大人是君上喜爱的,若是碰着哪儿,君上还不得将他们的双手给砍了以示清白么。
“龙傲天,谁让你替我揽罪的,你逞什么能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何,凭何揽罪的人是你。”她的声线分外的颤抖,季公公到底是年纪有些轻,听得这话,也跟着提了心思上来。
有些明暖,无需得旁人多劝解上两句,便就已经触及了心底处,这一声比一声低沉的啜泣,仿佛在抵进了心里柔软之地,扯起丝丝缕缕的伤痕来。
吱嘎一声,正阳宫的殿门拉开了些弧度,却是披着素白色泽外衫的君上,在李元碌的陪同下,站在了门槛之间。
“若非如此,本王又如何能够听得见你在此直呼本王的名讳。”脸面如同沁开了白缎锦布那般的惨白,原本红润的唇线如今更是连一点的血色也未见。发际只轻轻绾了一头,垂在了君上的肩膀之上。
上官淳耳瞧着君上这般的模样,心下的疼意越发的明显,李元碌抬脚步出了正阳宫,却是前来虚扶了上官淳耳一番,“上官大人,您,唉。”
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李元碌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方才君上着实是疼得至极,以至于才不会应上官大人一声,但心中越急,疼意就越重。偏偏上官大人又是一个执拗的主儿,这倒好,君上是硬生生地忍着疼意出来见的。
君上眉头上荡开了一些冷汗,他不由得暗咳了一番,却不曾想这一咳,扯到了背后头的伤口,疼意君上整个人浑身一颤。
“君上,君上您肯见微臣了,君上。”上官淳耳此刻的眼里除了君上之外,瞧不到任何的人,她喜极而泣,就连礼数也未有来得及顾着,拔腿就朝着正阳宫的殿门而进。
李元碌摇了摇头,却是垂了眼眸,带了徒弟退守在了一侧,情为毒,即便是疼得浑身打颤,也绝计不放手。
君上向来薄情寡义,但一旦动情,便就毫不顾及一切,就算是拿了这北周朝最为尊贵的身子去抵,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番。
杖脊之刑原就极重,棍棍挨着最软的地方,纵然只是皮外伤,但疼起来可是要人命。如今君上挨了八十杖脊,就算是君上暗下里有些拳脚功夫,那也是抵不住那般的疼。
让着任何人,尤其是不让上官大人前来打扰,就是君上不想要叫上官淳耳见着君上受的罪罚有多重罢了。
上官大人到底还是有情有义,知道君上是替她受了刑罚,在正阳宫殿外,连着受罚也不顾地想要来见一见君上。
或许,此刻的君上,皮子上头的疼痛,也比不上心口处沁开的那一丝明暖了吧。深宫高墙,红了相思,执了情念,便是再也逃不开去了吧。
君上瞧着一身素白女儿装的上官淳耳,唇线颤抖地扯开了一些,清丽中带着极浅的俊雅,虽不是最美,却最动人的心脉。他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上官淳耳递上来的双手,他实在是忍不住这疼了。
脊背之地支撑了身子的直立,他挺着满背的伤口站在这里,已是用了最大的力量来抵受,如今上官淳耳冲上来的势头,他怕若是他支撑不住身子,会累得上官淳耳同着他一道跌摔在地。
李元碌识实务地搭了一番拂尘,正阳宫当差的内卫也会意地将正阳宫的殿门拉上,有些时候,越为想不到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上官大人的性子何尝不是同着君上相似,一旦认定好的事情,就算是天踏下来,那也是绝计不会回来。
执念,执念,凡夫执着名闻利养资生之具,务以安身。放了情执,淡了名利,方才能得此自在,但凡尘之间,又有几人能够超脱?李元碌回首望了一眼正阳宫的殿脊,终是将有些话在心里头补了个全。
“别,别靠近我,会摔着你。”君上一手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头,另一只手抖着让上官淳耳不要靠近身。
上官淳耳如今分外的急切,她行医济世这么许久,怎么会不知道君上这面色代表了什么,“君上,您是伤在哪儿了,快叫微臣看看。”
君上摆了摆手,“无,无碍事,你且先行回去,若是有事,本王自会让着李元碌前来寻你,快去。”
牙关的轻抖足以言明君上的忍受力已到了极限,他满背的伤口若是被上官淳耳瞧见了,指不定心下里会难过到什么程度,所以,为了多方的考虑,君上宁愿疼得受之不住,也不想要叫着上官淳耳看到。
但,君上忘了,上官淳耳的性子同样有些执拗,更何况这还是在行医治病的一层上头,她一把拉了君上的手腕,就着君上的手,把了一番脉。
气血稍亏,内里无碍事,但是,君上通了腹下上部的脉像跳得分外的快,她不由得眼角又红了一圈,这脉像无需得君上说,她就已然猜到了几分,这怕是君上受了皮外伤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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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