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上官淳耳的眼波里,就如同是在宫内的一位旧友离她越来越远似的,家人的离世,她早已承受过那般的痛彻心痱,如今再承受一次,还是有一些承受不起的呢。
可是,那又有何关系呢,只要宫家的冤屈能够洗得干干净净的,她承受些苦痛也是无碍事的。
小李子从园子外头拐了进来,边走还边回头望了一眼,上官淳耳僵着双手在袖子里,知道小李子在瞧些什么。
“她可无碍事?”上官淳耳思前想了后,终是张开了唇线,询问了一句小李子,玉珠可是无事。
小李子俯了俯身形,行了一礼,却见着小李子摇了摇头,“奴才瞧着玉珠姑娘急着冲出了园子里,撞着奴才的手臂眼下里都生着疼意。大人,莫不是您对玉珠姑娘的话说得重了一些么?”
玉珠姑娘是心仪上官大人这事小李子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唉,自古以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总是有前车之鉴,玉珠姑娘在君上跟前伺候,怎地会连这些道理都想不透彻了呢。不过话说到舌尖了,小李子觉着玉珠姑娘那容色在侍女中也算是上层了,竟然也入不了上官大人的眼。
不过转念一想,上官淳耳能在君上的跟前都受到重用,眼光自是不俗,举凡是有些本事的,那心思就非是他这等去了根的人能够想得到的,于此,小李子也是多说了两句是否是大人拒绝得太直接了一些。
上官淳耳长出了一口气,任气息在自己的面前挫败成灰,怎么会不重呢,只是,她也是无奈得很,其实有些时候,为了旁人好,却叫自己内疚难忍。于此,上官淳耳不免觉着自己的性子越发的像着父亲了。
旁人打了右边一巴掌,还得把左边的脸也送过去。这不正是那些人揣测的父亲性子,以为父亲的性子便就是这般的么?
暖了人心,到头来却得之心寒的下场,她的确是最像父亲的,但那也不过是在行医济世之时,暖暖病者的心罢了,但病者为弱,有些人可不弱,手段狠毒,连一丝一毫的情面也不留,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你也觉着本官的话说得太重了?”上官淳耳侧头瞧了小李子一眼,发觉小李子面上肯定之色分外的明显,这事非是她所想要瞧见的,但是她又不得不去做,于此,口气也就越发的自嘲了。
“这事情不能勉强,玉珠原本就有一个好的前程,跟着本官耗在这深宫里,总是会常年提心吊胆,还不如放她自由得好。”上官淳耳的上下唇线一张一合,将寒风卷进了自己的舌尖上,辗转一番又吐了出来。
小李子默了,是啊,早年前他若不是家里穷了些,也不会被送进这深宫里来,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他也是在其间吃了不少的苦头,若是不在上官大人的跟前得些重用,他的日子便是永远不会好过。
据得消息说,他险险被置办司的人送去辰北殿里当个小内侍。辰北殿那是什么地方,良美人娘娘殿内若非不是有些本事的,怎么可能会留下。
于此,上官大人的这一番话叫着小李子觉着分外的凄凉,仁厚如大人,却也过得这般小心,而玉珠姑娘若是再留着下来,指不定还会被王后娘娘所利用,还不如大人从一开始就拒绝,也好送她出去这深宫。
“奴才以为,大人这样做,对于玉珠姑娘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不用再受这宫内的纷扰了。”小李子弯着身,回答得闷闷的,纷扰不断,想要独善其身已实属不易,到最后或许连一点立足之地都会被人给驳夺而去。
上官淳耳听得小李子闷声的言语,心下也是一片的荒凉,顿时这满园子的景致也失了味道,她冷淡地哼了一声,“景致不过是死物罢了,瞧多了心里也跟前伤感。后宫里最不缺的,便就是伤感。走吧,回太医院。”
她说完,拔脚就走,分外的决绝,这地方再美又有何用,又不是她自己的家里,也没有至亲之人,待下去徒增些伤感罢了。
太医院里今日分外的热闹,上官淳耳才一迈进太医院听差处的门槛,拢在一堆的太医侧过身纷纷朝她行礼,“上官大人。”
上官淳耳挑了挑眉头,这是怎么了?她才去了一上午的功夫,便就是这般的光景了。“各位大人何事这般高兴,说出来大伙一起乐呵乐呵。”
她是瞧出来了,寻常摆着一张脸的朱侍医脸上都带了些喜色,这事情八成是宫里头的喜事,她扫了一眼堆在听差处就案桌前的锦盒,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一些,数一数分量,还能人手一份。
还未有等着众位太医回话,却是从外头传了一声冷哼出来,却见着姜太医带了小木子进了听差处,面色的喜色比其他几位大人要更多上一些,只是那面色,像是得了什么赏赐似的,有些过了头。
听差处里头的人是知晓姜太医的脾性的,又知道姜太医跟上官大人不对付,当下里暗暗交流了一圈,得,上官大人原先他们就惹不起,如今的姜太医今非昔比,指不定那空着的侍医位都会因着此事被姜太医所胜任,这样一来,两方都得罪不起,还不如先出去,免得两头都得罪。
上官淳耳眉心一皱,当下里听差处的太医三三两两缓步出了听差处,只有最后一个踏出听差处的朱侍医在上官淳耳的面前顿了顿脚步。
朱侍医扫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无波无澜,并不曾因着姜太医的喜色而心中有惧,他不免也多看了上官淳耳两眼,瞧着年纪轻,经了这么多事竟然还能处之淡然,不错不错,薛老头果然没有看错人。
倒是这姜太医,太喜形于色,下场或许能提前预见。这宫里最不缺的便就是人命,锦上添花这差事,还是少沾染得好,否则惹火烧身,势必得不偿失。
姜太医瞧着这些太医出了听差处,也是不恼,这些人怎么能同着他相提并论,他如今得了良美人娘娘的器重,那侍医位迟早是他的,于此,也就有些瞧不上上官淳耳了。
“上官大人安好哇。”姜太医笑得森冷,言语中的嘲讽分外的明显,好似根本就不在乎上官淳耳会如何看他似的。
上官淳耳更加的不恼,她大约已猜到些什么了,姜太医城府深她是知道的,但良美人娘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是姜太医没有做出什么作为,良美人娘娘便是早就不用他了,也不会等着姜太医在她的跟前扬高了眉头。
“姜太医好。”上官淳耳背着双手,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论官阶她原就比姜太医高,更何况,姜太医不过是在良美人娘娘在殿内当差,于此,也就大大方方地受了姜太医对她的行礼。
姜太医冷哼了一声,“承蒙上官大人多年的照顾,下官才能有今日这般的作为。想来付侍医在天上听到了,也会为下官感着高兴。您说是吧,上官大人。”
声线越发的阴沉,在君上的跟前行走,不过是仗着这一张脸,等着哪一日君上恼了上官淳耳,他还敢在自己的面前这般的面色?
上官淳耳面色沉了下来,只不过,现在她可不能打草惊蛇,姜太医不是想来瞧着她心中有嫉恨么,那她就让着姜太医放宽些好了。“姜太医说得哪里话,大人在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内当差,总是尽心尽力,君上即便再看得本官,总得先把娘娘放在首位不是?”
姜太医一脸的高深莫测,他上下将上官淳耳打量了一圈,却是由着鼻里发着些冷意,他就是瞧不惯上官淳耳,长得跟一个绣花枕头似的,付大人不过是说了上官淳耳两句,他倒好,将这话捅到了君上的跟前。
就这样喜欢上报的人,在这后宫里头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而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上官淳耳这种人。
“大人身居高位,下官可是不敢这般的无礼,良美人娘娘送了礼过来,下官可是给大人留了一方玉如意,这玉如意最忌的便就是唇舌间上头的言语,由了它在,大人也好心下如意如意。”
上官淳耳眉头一收,但并未有生了怒意出来,这话不正是打着她的嘴巴么,姜太医的嘴巴还是未有洗得干净呢,想来那杨柳枝少了洁净的效用了吧。这个她得好好地记下,“小李子,吩咐着置办司多采办些上等的杨柳枝来,晨嚼齿木,也得要有效用才是。”
小李子老老实实地应了上官淳耳的话,若论言语上头的功夫,上官大人几时逊色过姜太医的,听听,采办杨柳枝便就是指明姜太医不太会说话呢。
小木子在姜太医的后头有些忍俊不禁,上官大人这话太有说服力,姜太医还真是未有瞧出来,上官大人是在给他脸呢,但是姜太医却是一点觉察也未有,这心思,真真是连他这去了根的人也是不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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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