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大剧院门口的剧目宣传画做得非常夸张。
蔺相如为国忍辱和廉颇负荆请罪的画面感非常强,很容易把观众带入到那个距今已有几千年历史的典故里去。
彦波希在巨幅海报画下等待两位女士。
他今天的打扮非常特别,一件黑丝绸唐装棉袄,配着一条黑裤,着一双老北京牌黑皮老头棉鞋,脖子上围了一条咖啡色的羊绒围脖,还带了一付金丝水晶眼睛,抄着手,在巨画下来回度着方步,等待两女士。
远远望见满庭芳先到了,他假装没有看见,想试试满庭芳能不能认出他来。
不想满庭芳人还没有走到近前,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及到了近处,就更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几乎要岔了气。
“哥,你这是做给谁看的,啊,你怎么不混上件黑袍子,那样更像个二三十年代的土财主!哈哈,你说你穿的这么滑稽,进了剧院,大家不用看戏了,只看你就行了!啊呀,笑死俺了!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带上个水晶小眼镜儿了,你不怕凉啊你!哈哈....哈哈...”
满庭芳可着劲地挖苦他,他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会儿,然后就往后摆了摆手,扔了张票给满庭芳,“你先去占好座位吧,我等着于冠群,马上就带她过去!快进去吧!”
满庭芳一听他要等于冠群,就收住了笑,进了剧院儿,根据票儿的标注,找到座位坐下,等他们进来。
一直等到戏剧开场,才见他们进来。
满庭芳心想,是她才到,还是他们在外面说话耽搁了时间?
表面上却全神关注地看戏。
舞台上饰演蔺相如的演员正在拖着京腔抑扬抒怀,他面部清秀,表情丰富,情感投入。
剧情从“完璧归赵”唱到“渑池相会”,三个人平心静气地看戏,谁也没说什么。
当“渑池相会”的剧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彦波希身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虽然他放在静音上,但振动的声音满庭芳和于冠群都听得见。
满庭芳的座位靠北,离着出口近,她缩身圈腿,给彦波希让出了出去的空挡,彦波希沿着这空挡迅速离开,去接电话去了。
两个不愿面对面的老女人,在彦波希离开以后,就变成了相邻的看客。
看起来两个人的目光都在台上,其实心里都在掂量着对方。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剧情已经进入“负荆请罪”了,满庭芳瞥了一眼彦波希的座位,见还放着那条围脖,人却迟迟不归,心想:“打个电话怎么还得这么长的时间?”
抬眼看台上蔺相如的扮演者正在顿挫表情:“老将军,您我二人都是大王的左右手,一文一武,撑起了赵国的半边天,助大王安邦、治国、平天下。和则利国,斗则祸国。从今往后,我们尽弃前嫌,为文武百官作出表率,如何?”
接着台上廉颇的扮演者也负疚道白:“蔺大人,我赵国有贤臣如你,真乃社稷之大幸啊!今后,我廉某愿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并肩奋斗,再也不会为名利之事而闹不和了。”
眼看着剧情就要将相握手言欢,满庭芳真的为这一对赵国忠臣暗暗叫好。虽然剧情上蔺相如宽容礼让让人佩服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廉颇能够在得知内情后反躬自省,知错认错改错的勇气担当也不是英雄本色。
他们二位之所以能够最终“将相和”,主要的根本原因还是都有“公而忘私”的情操。
若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就是自知道错一百次,也只会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错上加错。满庭芳用眼角少了一眼于冠群,不知道此君是君子还是小人。
她原本可是把她视做君子的。
眼看着剧情就要结束,彦波希还不回来,满庭芳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
“你以为你的波希哥哥还在这里?”
于冠群突然说道,下了满庭芳一跳,看她时见她的眼睛看得是台上的戏,没看自己。
“他该回来的,围脖都还在这里呢!”
满庭芳勉强回了她一句。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那么个聪明个人,怎么也会看不透你哥哥的用意!他为什么突然让咱来看戏,而且还单单是《将相和》,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冠群的目光转向了满庭芳,一脸的坏笑。
“嗯?哦,噢!”
满庭芳由于一晚上都在关注彦波希怎么还不回来,所以心思也没有在正常思维上,经于冠群这么一提,真是恍然大悟,“看我这脑子!”
大幕落下,剧中主演到幕前来向观众致谢,掌声中,人群就陆续起立,有人开始往外走了。
“观众真不该这样散场!”
满庭芳嘴里都囔着,心里讨厌着家乡人的这些陋习。
“快拿上你哥哥的围脖走吧!入乡随俗,看戏的教化作用,恐怕也不在这上头,快往外走啊!”
于冠群说着起了身,满庭芳也只好违心跟着她混入“不太文明”的观众这一列里,往外走去。回头望望,人家那些演员还在台上拍着手鼓掌,这里就轰隆隆的开始离场了。
两个人随着人流总算走出戏院,站在门口,往四下里望了一圈也没见有彦波希的影子。满庭芳真正相信了哥哥请她俩出来的深意。
想想戏中的蔺相如,她觉得自己的心胸也太狭小了,怎么就听不下去几句刺耳的话!想想最近时期,她和波希哥在外跑的这些时候,都是于冠群在家坐镇,就像是劳苦功高的廉颇,而自己却没有向她表示过感谢,更没有像蔺相如一样处处礼让,或许这正是于冠群和自己叫板的真正原因。
她放下了心中的怨气,真正自愿地看向于冠群,脸上发烧起来。
“于姐,我前几天......”
“打住!难道你还要让我也对你负荆请罪不成?”
于冠群的话总还是那么硬生生的带刺,这大概就是她的语言特点,脸上的表情却已然不同,即便是她的笑是坏笑,但也是真诚而友好的。看来横在她们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已经消掉了。
“我哪敢?我哪配?”
“那就打住!走!”
于冠群仍然是一副大姐大的架子,满庭芳却能屈能伸。
“嗯,走!”
她挽起于冠群的胳膊,和她并肩前行,波希哥哥的这番苦心总算是没有枉费。
“于姐,要不咱去买点零嘴,到所里再喝一壶儿?”
满庭芳觉得此时唯有杜康才能抒怀,要不这一番情绪会梗在胸口,叫人难受。她觉得和于冠群应该开诚布公地一吐为快才对!反正此时自己也不愿意回家。
“喝一壶儿就喝一壶儿!这时候买零嘴,恐怕是没地方买了,倒不如你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给咱准备酒菜,咱不能白让他耍了一晚上!”
满庭芳心中暗暗为波希哥哥叫苦,看起来这于冠群还要找他算账呢。
“好好好,我这就找他,如果他在那里,咱得叫他陪着咱俩喝!”
“不用他陪,只要酒菜准备好了,就饶了他!”
原来于冠群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难缠,她要的就是个面子。
“好!”
满庭芳给彦波希打电话,少不了一统的埋怨:“哥,你怎么自己偷跑了?害我们为你担心了一晚上!我们要喝酒,你准备酒菜!”
满庭芳鼓起勇气在于冠群面前也耍耍横,满足一下自尊心!
“早已经准备好了,快打车回来吧!”
彦波希的答复让满庭芳吃惊,怎么人家俩都那么精,自己反倒是个大傻!
“波希哥哥说酒菜已经备好,就等咱俩回去对酌了!”
满庭芳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于冠群的个子高,她拍了拍满庭芳的头说:“傻妹子,你看看,咱俩是角儿,你哥哥才是导演,咱以后呀,要在他摆下的这个大舞台上把戏唱好了,要不然怎对得起他这一番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