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汤皖绑架案”导致的外界一系列连锁反应,沸沸扬扬,喧闹不止,各种阴谋论飞起。
而菊长这个幕后总策划,此时正淡定的待在办公室,听着手下的汇报,不禁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满意的复杂笑容。
无奈是因为天不遂人愿,终究无法作出改变,满意是因为这个系列策划,菊长没有被暴露出去。
一张大沙发上,菊长硕大的身姿,慵懒的躺着,起手拿起一杯茶,干净利落的一口饮完。
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而后朝着门外喊道:
“大牛,进来!”
“诶!”大牛高亢的回复道。
身板挺得直直的,穿着一身新军装,龇着一张嘴,毫不掩饰的喜悦心情,就走进来,道:
“找俺啥事?”
菊长斜眼一撇,就笑骂道:
“日踏马的,没大没小,你就这么跟劳资讲话的?”
“菊长大人,找俺啥事?”大牛挠挠头,憨厚的笑道。
“瞧你出息样?”菊长鄙夷道:“赶紧滚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
“好嘞!”大牛欣然答道,实际上,从上午听到了先生人没事的消息,大牛就已经忍不住想回东交民巷,等先生回家了。
先生历经此事,在大牛看来,乃是命里的一个劫难,按照老家的习俗,需将家中打扫一新,准备好火盆,等待先生归来。
但是,自从先生被刺杀后,大牛就被菊长招来了,入了军籍,当起了一个小跟班。
虽说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但是大牛却是闷闷不乐,心里始终郁结着。
可是,大牛既然入了军籍,当了菊长的跟班,又跟了先生这么久,自然知晓了许多道理。
明白成了菊长的小跟班,就不是说想走就走了,以至于大牛走到了门口,突然顿住了,抿着嘴,问道:
“俺明天还要来么?”
“老子让你滚,你就滚,哪来这么多废话!”菊长嫌弃的大声骂道,待大牛转过身,又听到菊长说道:
“老子给你军籍留着,记得每个月来领饷。”
大牛知道菊长这人面冷心热,为自己好,本来下意识的想下跪感谢菊长,却是半途中,想起了先生的嘱咐,跪天跪地跪父母。
于是,大牛便学着先生们的模样,顺势改给菊长弯腰作揖了,以示感谢之意。
“哈哈......”菊长笑着,一个背着长枪的大兵竟然学着文人弯腰作揖,甚是滑稽,挥挥手道:
“赶紧滚,晚上做几个小菜,等劳资去。”
说完,又朝大牛扔了一个银元,便抹过头去,倒起了茶水。
国内的局势大体已经成定局,汤皖也就不再去操心了,转而开始享受为期一个月的结婚蜜月。
为啥是一个月呢?因为这是孑民先生给定下的,毕竟国际关系一科就一个教授,穷的揭不开锅,就等着汤皖回来开课呢!
不过,汤皖的结婚蜜月,比较特殊,与寻常人的不一样,毕竟10公里之外就是一战的真实战场,想想还是很带劲的。
每天都听着飞机的螺旋桨声和大炮的轰鸣声,刚开始见到战场上退下来的伤病,缺胳膊,短腿的,甚至一命呜呼的,会有些不习惯。
但是一周的时间以后,汤皖便熟悉了这种这个环境,除了前线阵地,湘灵坚持不让去以外,其他工作都让汤皖跟着。
今天,有四名劳工出事了,其中一名劳工在送弹药去前线的途中,一枚炮弹落在了身边不远处,肆飞的弹片好巧不巧的切断了颈动脉。
被同行的劳工背回来了,止不住的流血,10公里的路,都没来的及回营地救治,就已经没了呼吸。
这名劳工是华夏鲁省兰陵县的,名叫刘茴相,大家一般叫他老相,因为“茴相”通“回乡”,而“乡”与“相”发音想近。
30多岁的年龄,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中留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孩子还是个瘸子,经常生病。
再加上家中土地本来就不多,今年春季雨水落得少,眼看着地里没了收成,愁眉不展,刚好看到了劳工招牌广告。
普通劳工一个月工资是十几个银元,自己留几枚银元生活,剩余的大约10银元则是寄回国内,供家里生活开销。
一个月十几个银元,是非常高的工资了,超过了全国99%的人。
所以,刘茴相当即就作了决定,要成为一名劳工,也成功经过了筛选。
然而,不幸的是,刘茴相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了。
晚上的时候,汤皖随着湘灵,来到了刘茴相住的帐篷,十几平米不到的空间。
没有床,是打的地铺,一共3个铺位,最下面一层草,草上面铺着的是统一发放的凉席。
帐篷中间挂着许多统一制式的衣服,地上摆着歪七八扭的鞋子。
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霉味和汗臭味,湘灵倒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两个同乡早就在等着了,也很配合,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明天晚上还能回到营地。
湘灵摊开了笔记本,像是寻常聊天般,说道:
“你们对他印象最深的是哪一点?”
一名同乡指着进门左侧的一个地铺,比另外两个地铺下面的草,明显多了不少。
没见着凉席,只有一些破布碎片,凌乱的铺在草上面。
“哈哈哈......老相最抠门儿!”两名同乡异口同声的答道:“发的凉席都不舍得铺,非要带回老家去。”
汤皖看向刘茴相的铺位,眼睛一瞥,就看到帐篷的角落,靠着一张包好的凉席,惋惜道:
“这可倒好,带不回去了!”
“诶.....”一名劳工笑道:“俺知道他家住哪儿,等俺回去了,就给老相带回去,交给他媳妇!”
“哦哦......”汤皖焕然大悟,想来同乡应该离的不远,可以顺路带回去。
又问道:“老相抽烟么?我看有许多人抽烟。”
“先生,不是俺说,老相连一个凉席都不舍得铺的人,哪还舍得抽烟!”
“那他平时放假,也不出去玩玩?”依据劳动合同,是有节假日的,许多劳工便会成群结队去外面逛逛。
“老相来这几个月,一次都木出去过,全存着呢!”
汤皖在与两位劳工搭着话,就像是普通聊天扯淡一般,聊着关于刘茴相的一些事,而湘灵则是飞快的记录着。
不过,据汤皖了解,劳工的工资还算可以,按道理,刘茴相没必要这么节约吧,便疑惑道:
“他......家里有苦难?”
“哪个家里没困难嘛?没困难谁还大老远来这里,动不动小命就丢了。”
“那他这是?”
“老相就是抠,他自己说要存钱给他家老二娶媳妇用。”一名劳工似是在回忆道:
“他家老二好像从小就得了一种病,现在长大了,走路一瘸一拐,木有钱,啷个娶媳妇嘛?”
小儿麻痹症,汤皖猜测道,大概是这种病,一般都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得病,轻则长大后一瘸一拐,重则丧命。
汤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吃的一种糖丸子,貌似就是预防得小儿麻痹症的。
而且汤皖的初中班主任就是小时候得了这种病,没钱治疗,落得个终生一瘸一拐的毛病。
正在这时,帐篷门又被掀开了,进来一个劳工,见了汤皖和湘灵,立刻客气道:
“李记者和先生,这么早就都来了啊!”
“老相给你代的工,把命都搭去了,真是倒霉!”
“俺也不知道啊,俺今天实在累得慌,早上的时候,俺就随口一说,老相就说他今天休息,正好可以代工。”刚进来的劳工一脸的愧疚。
“俺知道不怪你,要怪就怪老相他自己,抠门,非要那几个代工钱,俺都劝了多少回,不管用。”老相的同乡劳工继续说道:
“老相和俺们俩一起来的,除了全体放假,就没休息过,一轮到他放假,就去给别人代工。”
这大概就是时也命也罢,汤皖想到,有时候,往往越想做一件事,就越是不顺利,总是会半路横生一些岔子。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欺可怜人!”汤皖感慨道。
湘灵笔一顿,然后把这句话也加了进去。
“还是先生有文化,俺们知道是这么个理,就是说不出来。”劳工尴尬的笑道。
“老相出事的时候,是什么样?”汤皖继续问道。
“先生,你稍等,俺去叫人来,今天他和老相搭的工。”老相代工的那名劳工,一边说,一边朝着外面喊:
“老王八,快来,先生和李记者找你,问问老相的事情。”
话音刚落,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身子很壮实,脖子很长,脑袋有点尖,走路有点佝着腰,可不就有些像王八。
“老王八,你告诉先生,老相是咋出事的?”
“biu!嘣!”老王八先是用了两个拟声词,来形容下落的炸弹,然后结结巴巴说道:
“老......老......相.......”
“诶.....老相,被炸弹炸了是么?”原来老王八是个结巴,急的边上的人猜测道。
老王八点点头,意思是这样,然后说道:“俺......俺.......就.......”
“你就把老相背回来了是么?”
老王八又点点头,意思是事情是这样的,然后做着一个背人的动作,手还从后背往下甩,道:
“流......留血,好......多!”
“没了?”汤皖问道。
老王八点点头,意思就是这么多了,便又听到汤皖问道:
“老相临走的时候,可留了什么话?”
老王八眉头一皱,顿时想起一件事,指着老相代工的那个劳工,结巴道:
“工......钱......钱......给.......”
“老相临走前交代你,让他付代工钱是么?”汤皖猜测道。
“.......嗯!”老王八重重点点头。
“这个老相,真是想钱想疯了,临死都不忘代工钱,有什么用,又带不下去。”老相的同乡似是抱怨道。
老相代工的那个劳工,二话不说返回了帐篷,不一会儿,就拿着钱来了,递给了老相的同乡,道:
“不管怎么说,老相是代我的工,把命搭进去的,这是老相的代工钱,这是我个人给他的补偿。”
补偿的钱大约几十个生丁,换算成大概有一银元,外加代工钱大概五角,也就是说为了一元五角,老相把命搭进去了。
老相的同乡接过了钱,又把老相存的钱一起拿出来,当着众人面,点了个数,老相干了大概两个月,一共存了约十二个银元。
“李记者,你记一下,要是俺们俩活着回老家了,就照这个数,到时候,俺给老相家里送去。”老相的同乡说道。
“嗯!”湘灵点头道,在最后记下了老相的存款数。
完了最后,在这张记录老相最后的生命的纸张的下面,老相的同乡和另外两人。
都按上了手印,意思是对老相最后生命的见证,这张纸最后是要给老相家里人的。
而这张纸,还记录了老相什么时候到的珐国,在什么地方遇难,以及具体时间,和存款数。
想来老相的后人若是有心,便可以凭借这张纸,来到老相遇难的地方祭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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