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敲诈勒索(1 / 1)

前湖庙损毁严重,不过寺庙嘛,哪怕再怎么灾荒之年,都会有那么一点存粮,之前是因为无法生火,厨房和库房废墟里虽然能扒拉出几碗米,但派不上用场。

现在清兵封刀,可以大胆生火。

于是晚上有了白米饭。

卢象英看着手中丑陋的粗瓷白碗,胃里有点翻滚。

碗倒是没问题,父辈八九十年很常见。

赵巨鹿一直在搭床,所以晚饭是卢象英自己张罗的,也就没告诉两人,其实城内所有的井里都有尸首,相比较而言,前湖庙这口井算是干净的了。

没有菜,只有一碗米粒不是十分爽利的干饭,水还是从后院井里打起来的“脏水”,这碗饭让卢象英吃出了生活唏嘘感。

乱世命如狗,活得好不如活得久。

哟,老子双押。

终究是尸河里泳过泳的人,面不改色的吃了饭,让赵巨鹿继续去弄床的事情,卢象英对徐氏道:“走罢,我们去积点功德。”

徐氏心里猜到了卢象英要做什么,本能的拒绝,“小女子还是洗碗吧。”

卢象英:“……”

算了。

让一个女子去拖尸首,终究有点残忍,自己就大男子主义一次罢。

十多具尸首,倒也还好,没有那种被一刀砍得尸首分离的,卢象英先从废墟里找了一堆的木板铺垫在前湖庙前的空地上,再摞一层尸首,再铺木板,再摞尸首……

然后点火。

火光由小到大。

适时徐氏洗碗后出来,蹲在台阶上看着大火,眼神茫然的紧了紧棉袄,她似乎看见了中元节时徐族府邸的那一场大火。

卢象英看着熊熊火光,陷入沉思之中。

城中只有五十三人幸存。

基本上大部分的尸首都没有家人帮忙收尸,所以自己一把火烧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此刻放眼过去,城内还有好几处这样的火光。

应该是其他幸存者在做同样的事情。

倒也好。

到处都在烧尸体的话,清兵和降兵就不会被前湖庙这边惊动。

正思忖间,耳畔忽然传来粗犷的声音,“这种方法是没办法把尸体烧成灰的,只会得到一堆烧焦的尸体而已。”

六个降兵从黑暗中走出来,人人佩刀挂剑。

为首之人身材极其魁梧,足足六尺有余,和赵巨鹿差相仿佛。

满面虬髯。

有点像燕赤霞。

卢象英心中一惊,也不惧怕,应该是华藏寺那边的降兵看见这边有火光,派几个人过来了解情况,所以不用担心。

对为首之人道:“小生属实不会。”

一名降兵哟了一声,对为首之人道:“郭旗,没看出来,竟然还有读书人能熬过清兵的三日屠杀,着实让人意外呐。”

自称小生的,大部分都是读书人。

郭旗微微颔首,“是啊,读书人能熬过这地狱般的三日,有点本事。”

郭旗,不是名字叫郭旗。

他其实叫郭大,是一名最低层的军官,管一个包括他在内共十人的小旗,官职就叫小旗,和伍长、什长差不多。

所以被麾下尊称为郭旗。

卢象英沉默了一阵,保持弱势态度,“运气而已。”

郭大按着腰间长刀,走到前湖庙门前,看见徐氏的时候,眼神明显恍惚了一下,旋即往前湖庙里面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哪里人氏,叫什么,庙内还有多少人?”

他身后一个降兵拿出了名册准备登记。

卢象英注意到了郭大看徐氏的异常眼神,心里多了个心思,闻言也不惧怕,道:“常州府宜兴人氏,姓卢,名象英,字桐卿,这是我丫鬟,院内还有一个奴仆,我们刚从兴国寺那座高塔里出来,躲进前湖庙。”

没必要掩饰身份。

谁会在意你卢象英一个无名之辈。

又对徐氏道:“你先进去。”

徐氏急忙一溜烟跑了,她总觉得郭大看她的眼神有些让人心悸,倒不是老兵油条子看她的那种色中饿鬼。

而是一种很深沉的感觉。

这是她的直觉。

郭大目视徐氏离开后,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卢象英一眼,“看你这名和字,莫不是宜兴卢氏?说起来,打到宜兴的时候,我们兄弟在常州,要不然就冲卢阎王这三个字,宜兴卢氏不会灭族。”

读书人,大多及冠之前有名,及冠之后取字。

不像一般人。

一般百姓人家,起名就是姓加是排行第几,像他在家里排行第一,所以叫郭大,而读书人起名字就讲究得多,尤其是那些书香世家。

卢象英沉默了一阵,“是。”

郭大眼睛一亮,“卢象升是你什么人?”

卢象英道:“堂兄。”

这关系很亲近了。

郭大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转身看着那一堆火焰,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阴晴不定,许久,郭大才道:“刘良佐刘总兵遇刺,刺杀刘总兵的人是我们的薛总旗,而薛总旗来过两次前湖庙这片其区域。”

话里有所指。

刺杀刘良佐的薛总旗?

薛平河!

卢象英心中一动,没有顺着郭大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倒是叫人好奇,一个总旗,为何敢刺杀一位总兵?”

也许能套点话出来。

郭大不疑有他,摇头道:“我只是区区一小旗,哪里知道其中猫腻,估摸着薛总旗还是忠诚于大明,一直蛰伏在军中寻找机会。须知——”

顿了一下,语气颇有些尊崇,“薛总旗还有个身份,他是阳武侯薛濂的隔房侄儿,若是没有这场大动乱,以阳武侯薛濂的地位和权势,薛总旗将来怎么着也该能当个指挥。”

阳武侯薛濂?

卢象英循着记忆,很快知道薛濂是何人。

薛濂,祖上是永乐年间的靖难功臣阳武侯薛禄,就是那个被因为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抢一个道姑,结果在皇宫里被纪纲开瓢的薛禄。

恍然大悟。

这就难怪了。

薛家一直忠诚于大明,如果薛平河是薛族人,那么刺杀刘良佐就说得过去,不愿意跟随自己反清也说得过去。

民间反清,反完之后怕不是要继续起义反明。

所以薛平河和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有些奇怪。

郭大为何要给自己说薛平河的事情,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

郭大看了一眼卢象英,握刀的手紧了紧,眼里闪烁着狡黠,“你主仆三人怕不是一直在前湖庙罢,你们见过薛总旗对不对?倒是不巧了,刘泽涵将军让我们审问幸存者,看是否有薛总旗的同伙。”

怕什么来什么!

卢象英再次感叹,幸亏有前车之鉴,没把郭大看成路人甲乙丙丁——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没几个傻子。

就算是路人甲乙丙丁也该有智商。

在很短的时间内,卢象英猜到了郭大的意图,反倒是放下心来,郭大这么拐弯抹角的将自己军,不过是有所求而已。

就算自己说没见过,他也会笃定自己见过,从而敲诈勒索一番。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终究是自私的。

尤其降兵。

没有大义和正义可言,所求只能是钱财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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