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茅三家才维持不久的平静。
“咳…咳咳!谁啊,大清早的如此不让人安生……”
不多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是从木门的另一端传将出来,而后,门缝方才缓缓细开。
门内之人似乎十分谨慎,并没有将大门直接敞开,而是由这条狭窄的细缝慢慢透出浑浊的目光。
门外之人似乎也不急,非常礼节性的作了一个揖:“诚叔,是我,茅坚石!”
听到对方这般称呼,门内之人似乎淡淡松了口气,随即带着几分不解道:“原来是二郎啊!那个小兔崽子呢,怎得不见他身影?”
当初茅坚石是跟着茅三出去走那不归之路,如今看茅坚石孤身一人回来,不免心生疑问。
而后者虽然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即放松警惕,依旧半掩着门,似乎只要茅坚石一个没有回答好,便会中断彼此的这一次谈话。
“哦?三子还未曾归来么……”
茅坚石先是一怔,而后有些自言自语道。
“哼,那小兔崽子天天不着家,一回家,准是在外面给我惹了麻烦,不回来更好,省得直接把我送走了!”
屋子内的人冷笑不跌,言语中尽是挖苦之意。
“如此,到是小侄打扰了,告辞!”
茅坚石苦笑着摇了摇头,茅三这些年看来真没少给其老父添堵,连他人到访其父皆是这般提心掉胆。
当然,这事他也管不着,既然茅三没有在家,他进不进这屋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再是一抱拳便准备离开。
见茅坚石如此老老实实的离去,茅有诚也终于确认并不是什么祸事上门,就在茅坚石转身的那一刻再是大门敞开了些。
他微微侧出半个身子,用着过来人的口吻叫住茅坚石道:“二郎,听叔一句话,莫要与那小子凑太近,你与他不相同,只要你舍得下脸来,终究是能糊口,莫要与他一般烂泥扶不上墙!”
能让一名生亲,对外人说出这般忠告,若不是对自己孩儿失望透顶是决计不可能的。
茅坚石明白对方的用心,也不多做解释,点了点便是转身离开。
茅坚石虽然没太把茅有诚的话太放在心上,但从某个点而言,他觉得对方说得十分有道理。
对方那句所谓舍得下脸,其实指得便是茅坚石前身那股不知所谓的‘清高’。
虽说茅坚石三次科举都没有中第,可并不是他真的没有才学,而是他不谙世事,不懂得打点关系,更或者是没有这个能力去打点关系。
虽说大胤对寒门子弟放开了门槛,可若不是书香门第亦或是权贵之家,又岂能如此便宜的平步青云。
而更为重要的是,茅坚石既是文采尚可,可他一向足不出户,对世事百态知之甚少,但凡作答皆是纸上谈兵,空有高谈阔论,却没有可佐证的依据,尽是华而不实,故而每每皆是差了那么一步。
可文人墨士,终究是学有所长,以茅坚石的底子,即便没有中第,却也足以维持生计。
像县城之中的账房先生,因为牵扯钱财之物,或许需要高士举荐,方可能够胜任。
可若是在穷乡僻壤中,代笔书信,点挂门联,亦是可以为之谋生。
或许比之压棺的酬谢相差甚远,但若是养活一家三人却是不难。
只可惜,茅坚石便是那传说中的死脑筋,从小四书五经,却不求甚解,养得一股子清高,不懂变通。
从前不是没有人求上门来,让其代笔,然而却是被他不知好歹的激走了。
因为在茅坚石的前身看来,其攻读圣贤之书,乃是为舒展一胸中报复,岂可为五斗米折腰。
久而久之恶了那些与其相求之人,等到茅坚石终于逼得无路可走,方才渐生悔恨。
然悔恨萌生,他却又放不下面子回头服软,最终把自己给逼上了压棺这条绝路,真是可恨又可笑……
茅有诚的话并没有在茅坚石心中生出半点涟漪,若是穿越之初,没有遇上凶煞之事,他或许也就行那一般人生。
可如今,茅坚石半只脚已经踏进去了,再想抽身便绝对不可能了。
试问谁会放着眼前的长生之道不去觅求,而为了黄白之物庸碌一生呢?
通过周家那口尸棺,他已知晓凡俗之别,接触了在世俗之上的一页篇章,哪怕也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却是给茅坚石敲响了警钟。
若是在这世界甘愿平凡,或许能够一时温饱,但真若遇上了祸事,或许连自保的能力都不曾具备。
更何况,在周家那一关下来他的寿元已经不再二十五了,再有八年若是不见增长,便要死于非命!
是想周家这般在丰登县的豪强,可若是遇到非人力所能及之事,还不是黔驴技穷,若不是茅坚石掺和一脚,纵然能平了祸事,必然被那压棺师扒去一层皮。
而在之前,被周家哪怕是小小一管家都能随意欺凌的茅坚石,随着其展现出了非凡之力,周家在态度上的改观便一个天一个地。
所以,摆在茅坚石眼前的路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唯有成为那上掌玄黄,下御阴阳的得道之士!
既然茅三家找不到人,那所幸便直接去县城里寻那周家。
以周家的人脉,若愿帮忙提供压棺这方面的渠道,应该更为容易,只不过以后也会有着人情等待他去偿还。
就茅坚石之前所表现出的能力,相信那周恒大善人十分乐意卖给他这个人情。
又或许是有时候便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茅坚石刚行至自个村所划分的山头下,他意属的两个选择,居然主动找上了门来。
“茅师傅,你可让老奴好生难找啊……”
视线之中,周家管家正在茅三的引路下,迎上来了准备上山的茅坚石,那大汗淋漓的模样,显然是赶了好一阵子的路。
对方本身就有些发福,如今看去完全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难道说,那纸人的主人又找上周家了?”
望着对方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茅坚石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经历过了几次教训,这一次茅坚石沉得住气多了,他没有急着询问,而是轻轻一瞥便是收回了自己冷淡的目光。
虽然他没打算折辱眼前这狗奴才,但心中也是有着几分不快,他茅坚石很小心眼,一旦与人有过龃龉,便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他从这周管家的神色上看得出,周家必然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哪怕与那控制纸人的邪道无关,怕也不是常人手段能够摆平。
心中一番掂量,便打算好好晾晾对方,也让外人知道他茅坚石不是那么好欺凌的。
将茅坚石的态度看在眼中,周管家亦是暗暗着急,服侍周家数十年,他早已习惯看人脸色形势。
眼前的茅坚石表现的如此冷淡,他哪还不知道是自己早前仗势欺人的行为给人留下了不快,这不由得让周管家颇为后悔,可如今要是不赶快请得对方,那他也无法向自家善人交待了。
茅坚石的本事他是知晓的,虽说他们此行带上了两名同伴,但他知道动用武力的话,是决计请不走对方的。
“啪!”
他深深吸了口气,待得两侧横肉一抖,便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茅师傅,往日之事是老奴做的不对,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粗鄙之人一般见识,恳请您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