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入盟考核
话音主人是个老者,白须垂胸,面容干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但说话时却中气十足,颇有威严。
此人坐在圆桌最中央位置的左手边,按照尊卑排序,应当是九张椅子中的第二位,也就是启泰行的代表人物,仅次于主位上代表荣鹭行的中年男子。
春秋盟入盟流程十分严格,书面申请通过后,还有当面考核,资料审查等等,类似于面试。
吴友胜之前就有所耳闻,所以并不奇怪,不过没等他有所行动,突然,又有一道话音插入:
“等等,你就是任平?”
语气傲慢,极不客气,话锋所指,却是身旁的任平。
任平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圆桌左侧。
只见说话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神情倨傲,目光诡谲。
此人并不在春秋盟九大家之列,但和康言等闲杂人等四处散座也不尽相同,而是在圆桌之外,又加了张醒目的红木椅,像是特意安排的贵宾。
当下不由一笑:
“正是,先生有何见教?”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那套明泉小天龙是你的吧?这套玩意儿在市面上沸沸扬扬传了也快一个月了,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有没个说法?”
话音虽不大,但尚未落地,便引得众人目光齐至,显然这个问题问出了全场所有人的心声。
倨傲老者说完,手捧茶杯,轻蔑地瞟了任平一眼。
任平也不动声色:
“东西是泰禾集团田总拿去鉴定的,是真是假,先生该去问她才对。”
“哼,泰禾田家虽然珍藏不少,但到底不是专业的,怕是被有心人诓了也未可知!”
“那小子就不知道了,”
任平耸耸肩,转过头,扫了扫对方衣襟上的徽章:
“先生是古泉协会的?”
那人尚未答话,先前开口的白须老者就忍不住了,伸手一指:
“这位裘铭先生是南陵古泉协会副会长,同时也是市博物馆古钱币研究方面的专家,是我们特意请来的。”
任平点点头:
“裘先生认识辛馆长吧?”
“什么?”
裘铭一愣。
辛然辛副馆长他自然是认识的,可是这个时候对方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
不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会认识辛馆?
内心正惊疑不定之际,此时裘铭的反应却全落到任平眼里,微微一笑,尽是嘲讽。
与此同时,一切真相终于大白。
早在刚才接到吴友胜电话的时候,任平心里就已经起疑,那个向来号称门槛极高的春秋盟,怎么会突然找上友胜行?还点明一定要自己同行?
这岂不是太有违常理?
吴友胜当局者迷,难免失察。
可是任平不同,几天前古泉协会那封突如其来的邀请函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今日局势,摆明了是场鸿门宴。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表面上邀请友胜行入盟,实际针对的却是任平。
至于原因,用脚想都知道,还不是那套明泉小天龙风头太盛的缘故?
友胜行,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
一眼看穿眼前局面,任平却也并不急着戳破。
很简单,若是旁人,他大可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反正一个古泉协会能奈我何?
可是牵扯到友胜行,不得不慎重一些。
正好,一个古泉协会不够,又加一个春秋盟,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吴总,我们开始吧。”
“好,请稍等。”
转眼间,计较已定,今日的入盟考核也正式开始。
说白了,就是由友胜行提交近几年的拍卖记录,包括场次、品类、件数、成交额等等,此外再加一些商业运作之类的材料,让对方判定是否达到入盟标准。
这种考核主观性极大,说你达标就达标,说不达标就不达标,只因春秋盟从未对外公布过一条入盟的合格线。
这也是其考核难度极大的原因之一,哪怕只是预备名额,都没有哪家拍卖行敢拍胸脯说自己一定拿得到。
此时的吴友胜还被蒙在鼓里,不明真相,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圆桌前那九人,以为哪怕是希望再小,也可尽量争取。
直到片刻后,眼见对方无一例外地面带冷笑,神情揶揄,有轻蔑、有不屑、有嘲弄,不由心下一沉。
关键是对于摆在桌上的材料,这些人根本不屑一顾,只随手翻看了下总成交额,就置之不理。
什么商业企划、什么资源渠道,自己花大量心血准备的东西,全是白费!
“呸!不入流!就这种成交额,也敢申请入春秋盟?真当我们是烂大街吗!”
终于,考核结果已出。
启泰行那位白须老者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听在吴友胜耳中,犹如针扎。
他不甘心,又逐一望向其余八人,得到的回应却如出一辙:
“一年不过三千万的成交额,这种体量在南陵只属于末流拍卖行,吴总,你不会不知道吧?”
“南陵拍卖市场也算不小,随便分一杯羹都不止这些,友胜行在业内这么多年,是怎么混成这幅德行的?”
“亏得吴总你年年申请,可如果让这种级别的拍卖行通过,tmd岂不是显得我们春秋盟级别太低?”
“吴总,下次提申请前,还是先撒泡尿——哦哦,不好意思,还是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啊?哈哈哈哈……”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从那些人口中说出,极尽嘲讽,污人视听。
难以想象,圆桌前坐着的居然就是堂堂春秋盟九大家的代表人物,号称南陵拍卖行业的中流砥柱!
极度的愤怒和屈辱中,吴友胜只觉自己犹如一个傻子,费尽千方百计想要加入,却被对方视如草芥。
假使只是考核不通过,那也罢了。
最令人不堪的是,今天一早,明明是这些人打来电话说书面审核通过,邀请面议,现在却百般折辱,好像是自己舔着脸硬凑上来似的。
难道他们事先没有调查,不清楚友胜行的规模?
不,绝对不会!
“既然不够格,为什么邀请友胜行前来,敢情各位是来消遣我姓吴的?”
短暂愤怒过后,吴友胜很快冷静下来,此时他终于隐隐意识到,所谓入盟考核只是个幌子,这些人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另有目的!
“诶,吴总别生气,其实大家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人到底可以厚颜无耻到什么地步,哈哈哈哈……”
此时,一旁的嘉乔行康言也走过来添油加醋,一边大笑,一边冲圆桌九人殷勤献媚:
“几位还不知道吧,就算这一年三千万的成交额也是友胜行历年最高了,这还是沾了上次那本《檀州志》的光,往年不过两千万左右,”
“瞧瞧吴总这魄力,就这样,也想加入春秋盟,与九大家为伍!”
“那本《檀州志》我也听说了,不过是仗着跟进士何家搭着点儿边,买了个虚高价罢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卖弄的?”
闻言,九人中一个中年妇女微微冷笑。
“正是,谁说不是呢!”
“听说还有一副乾隆墨宝,叫什么通朝文曲的,有没这回事儿?”
“有,有,”
康言连忙附和道:
“不过当时只是在会场上草草漏了下脸,连正规鉴定都没经过,就被收起来了,之后也再没下文,喏,当时拍卖会上虚张声势的就是旁边这小子,依我看,也是吃准了进士何家这种爱面子的世家罢了,啧啧……”
“哼!我生平最恨这种投机倒把、故弄玄虚的小人!”
砰的一声,中年妇女把圆桌拍得闷响,同时目光不善,直视两人。
吴友胜深吸一口气,不理会康言的言语挑拨:
“我再问一遍,各位找我吴某人来,是只为讥笑取乐吗?”
眼看众人冷笑不语,不由紧握双拳,青筋暴起。
片刻后,终于怆然一叹,转过身,拍了拍任平肩膀:
“走吧,小瓶子,今天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昏了头,连累你一起受辱,你多担待。”
说这话时,只觉无尽苍凉。
他这半生白手起家,走到今日地步,比不得这些家族传承的大拍卖行。
哪怕今日受辱,为了日后友胜行能够立足业内,也只得忍气吞声。
任平听了摇摇头,他自然明白吴友胜的难处,所以心里没有丝毫以为他懦弱无能,反而有种深深的敬意。
当下微微一笑:
“别这么说,吴叔,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是你和友胜行被我连累才对。”
“你说什么?”
吴友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一道话音再度传来,是启泰行那位白须老者:
“等等吴总,其实友胜行想入我春秋盟,也不是毫无办法,眼前就有个机会,你想不想听听看?”
这位白须老者似乎是今日之事的头脑,倒比主位上荣鹭行的那位中年男子还主动些。
不同于任平,吴友胜却知道此人姓齐,乃是启泰行的老一辈人物,名叫齐衡,业内人尊称“齐老”,今年有近八十岁了。
说起来,与刚才古泉协会那个裘铭好像还是师生关系。
闻言不由扭头:
“齐老是认真的?”
“当然,姓齐的从不打诳语。”
“那好,请齐老指教。”
吴友胜拱了拱手。
齐衡冷哼一声,当下缓缓站起:
“说来也简单,你知道什么叫‘七角齐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