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想想,如今是什么年代,一盆冷水就泼到了沈宽的头上。
如今这是什么年代了,万历后期,锦衣卫已经逐渐被东厂压了一头,再过个几年,万历皇帝一命呜呼,天启上位重用魏忠贤,锦衣卫就更加势微。
另外锦衣卫内部毕竟体量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况更便严重,要想在锦衣卫里熬出头来,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要是没有丁知府允诺,剿灭金县一带匪患,就保举他为官的,他也宁愿投入锦衣卫系统里去,毕竟吏员升为官员,太过困难了。
“怎么样,沈老弟,不满意?”
见沈宽脸色纠结,陆文韬就有些诧异了,他可没觉得沈宽蠢到,在县衙胥吏和锦衣卫总旗这两个位置上,还分不清其中轻重。
沈宽解释道:“陆大哥,小弟怎敢不满?只是,小弟家人产业都在金县,实在是不便远游啊!”
陆文韬咧嘴一笑:“这有何妨?到时你便领了金县一带的差事便是,刚巧这金县一带多匪患,你拿出你前日的那些本事,把这帮匪贼给剿了,咱这位置日后都是你的。”
沈宽这才恍然,难怪陆文韬这么大方地把总旗位置给出来,原来也是想要他帮忙剿灭金县一带的匪患,想来到时候陆文韬应该能借此功劳再次升迁。
提到了这个,陆文韬仿佛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老弟,你该不会是在想着,知府老爷给你的允诺吧。”
沈宽闻言一愣,而后诧异地抬头看着陆文韬,他可是记得当初丁知府允诺这事的时候,陆文韬可不在场,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
陆文韬当然知道他诧异的是什么,但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笑道:“老弟,你可莫要太将这话当真。你非科举出身,便是举荐为官,顶天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典史,非有大功再难有前程。咱锦衣卫可就不同了,只要有功,以老弟你的脾性,日后不愁没有前程。”
沈宽想了想,小心地问道:“陆大哥,我若是想身兼两职可有法子?”
“荒唐。”陆文韬一听他还有这打算,脸色立马就变了,阴沉着脸冲京城方向一打拱手斥道:“老弟,我劝你莫要打这等主意,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得到这个答复,沈宽心中也就做出了决定,冲陆文韬拱手道:“如此,小弟只能多谢陆大哥你的美意了。”
“老弟,你不再想想?”陆文韬闻言一愣,他可真没想到沈宽会拒绝他,选择在县衙继续当个胥吏。
他这话倒是让沈宽心头有些起疑,怎么听他这意思,今天就是要把这总旗的职位交给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宽立刻警觉了起来。
陆文韬有些心急,并没有察觉这一点,眼珠一转道:“要说全然没有办法,倒也不是。”
这可就更让沈宽起疑了,他不动声色地开口道:“陆大哥请直言。”
“老弟你还未入锦衣卫,倒是可暂不入百户所名册,只取腰牌、告身,行使锦衣卫之责。如此,依旧占着县衙的吏职也无不可。”
陆文韬想了想道:“但日后若要积功升迁,就得辞了衙门的职司,入我锦衣卫名册。”
沈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总旗。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极佳的选择,进可攻退可守。如果县衙这边无望,他随时可以正式加入锦衣卫。
沈宽沉吟了好一会,虽说陆文韬之前的表现,让他起了疑心,但他无论怎么盘算,陆文韬这样也不像是害他。
没想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连忙拱手谢道:“多谢陆大哥,小弟愿选这条路。”
陆文韬点了点头道:“此事若为人察觉,你我都会有风险。不到必要时,你莫要亮出身份,免得引来麻烦。”
“多谢陆大哥告诫,小弟省得。”沈宽连忙表示明白。
把事情给谈妥当,陆文韬也就没有多留沈宽,沈宽也知机地告辞离去。
也是听到了岳总旗传来的消息,沈宽离开的时候,院子里的那几人可不敢再托大,见他离开,纷纷起身施礼相送。
……
等沈宽离开后,陆文韬起身提起桌上的银子,迈步去到院子旁边的厢房。
厢房内遮着窗帘,房中也没点灯,光线一片晦暗,只隐隐可见厢房中央桌前坐着一人。
陆文韬走进房间里,将银子往旁边桌上一放,然后对着屋内人影跪拜下去:“属下见过镇抚使大人。”
听他嘴里的称呼,此人居然是锦衣卫千户之上的从四品镇抚使!
“起来吧。”黑暗中的人影缓缓开口,嗓音甚是低沉。
“谢大人。”陆文韬谢过后起身,恭敬地垂手而立道:“这是沈宽拿给属下的银子。”
人影看了银子一眼笑道:“倒是大方,一会你取三百两,跟手下人分分。”
“谢大人!”陆文韬赶紧道谢。
人影又问道:“如何了?”
“禀大人,这沈宽,两头都不想放。”
陆文韬苦笑了一声,说明道:“属下只能咱不将他列入名册,只给他总旗的告身、腰牌。”
人影又是一笑道:“还真是贪心啊。我锦衣卫在他眼中,还不如一胥吏?”
陆文韬解释道:“他想着丁知府允诺的举荐。不过属下以为,应当用不了多久,他便会知难而退。”
“呵呵……怕是未必。也罢,这是他自家的选择,由他去吧。”人影发出一阵不明意味的笑声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是!”陆文韬拱手领命,而后弓着身倒退着离开厢房。
待陆文韬离开后,人影起身,迈步走到桌上的银子前,分出约三百两银子放在桌上,提着剩下的银子转身从厢房后门离去。
……
……
县衙,马快班房。
马快作为县衙最重要的武装力量,待遇自然也是其他两班比不了的,班房比其他几班的班房要大上许多,班房正门口校场,面积大到跑马都不是问题。
毕竟平日里这里还的训练马快衙役的骑术。
沈宽和手下郭雄这一干嫡系,正在校场旁观看着校场上的对阵。
郭雄那叫一脸的春风,他如今已是快班的捕头,在衙门口的地位只在沈宽、段伯涛之下,说是现在的县衙三爷也不为过。
麻杆、假弥勒他们虽然位置没变,但也没什么不满的,毕竟比起数月前,他们如今的地位已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往上提,也得考虑资历够不够不是?
另外,只要沈宽的位置水涨船高,他们还怕没有继续升迁的机会?
老泥鳅则充任了步快另一班的捕头,比起之前的码头巡拦,算是提了半级。
如今沈宽手下的这干嫡系,个个都是占了县衙实权位置,有权有钱,脸上自然都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校场上对阵的双方,一方是步快的九名衙役,另一方则是马快的九名衙役。
步快衙役中领头的是谷僧,马快衙役领头的则是马快衙役中推选出的一个。
谷僧的出现,让沈宽有了马快副捕头的人选,但要让这些相对桀骜的马快衙役,接受谷僧作为副捕头,做过一场在所难免,这才有了今日的一战。
只见两帮人,持枪缓缓向对方推进,马快一方排成鸳鸯阵迎敌,步快一方也是如此。
毕竟训练马快衙役的是刘元丰这个戚家残兵,而沈宽经过上次乔家一战之后,见识了戚家军军阵的厉害,也对步快衙役训练阵型进行了调整,双方战阵自是颇为相似。
双方接战,看了一会战阵的局势,郭雄啧啧有声道:“兄弟,这小子,别的不成,但真够狠的。”
他说的正是谷僧。
谷僧也清楚,要让马快这帮人服他这个副捕头,他就得表现出足够的能力来。
论武艺和训练,他可能不比这些人,但他的优点是足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因此他选择的是战阵最前方的持刀跳荡,负责是近身的肉搏。
只见他接战之后,浑然不顾临身的攻击,疯狂搅乱对方的阵型给同伴制造机会。
激战之间,谷僧脸上的半张鬼头面具被打落,那如同鬼魅般的面目,加上不似人般的凶狠,可是吓住了一干子马快衙役,一个个心无战意,很快就被气势如虹的步快衙役们蚕食击败。
看着大获全胜的步快衙役,沈宽脸上挂满了得意,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步快,大败号称县衙精锐的马快,自是让他心生不少的成就感。
没有上阵的步快自然是喜笑颜开,不停地给上阵的兄弟打气,也不乏对马快众人出言嘲讽的。
马快那边则是气得骂骂咧咧,有骂同伴不争气的,有回应步快嘲讽的,污言秽语充斥整片校场,火药味十足。
要不是看着沈宽他们在,这会怕是已经打起来了。
现在的马快捕头赖元庆看着这场面,脸色十分难看,大声厉喝道:“停手。”
校场上的人马这才停下动作和叫骂。
赖元庆冲沈宽一打拱手,挟着怒气快步去到落败的马快那边,对着这些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喝骂道:“一群废物,从明日起,三日一操!”
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的谷僧,一瘸一拐地来到沈宽面前,对他深深稽首道:“头,谷僧没丢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