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昨日晚上起就开始下起了小雨,这对于属于温带半干旱气候的金县而言,可算是天公作美。
这天气对于今天有行动的沈宽而言,也算是个好天气。这种天气下,衙役们也会呆在班房里不出门,沈宽在衙门里要做些什么会方便很多。
不过,在去衙门之前,他得先去王化贞那一趟。
毕竟是同街的街坊,其他人都去了,他不去一趟,反而显得奇怪。
还没到王家前面,远远就听到喃喃的诵经声。
王家门外,这会已经挂满了丧幡之类的仪仗,灵堂外高搭法台,金县颇有名气的慧觉高僧则在法台上诵经做法。
别看时辰还早,来帮忙的街坊已经在王家忙碌开了,人来人往的一片热闹景象。
十字巷有名的落拓童生武先生也在,他识字认数,负责的是在灵堂外记录帛金名册。
他今天倒是神采飞扬,想来王化贞给的佣金不少才是。
看到沈宽,武先生脸色一板,微微拱手问候:“沈班头,早。”
好家伙,又开始摆他的文人‘风骨’了!
这货家道是够落魄了,但沈宽哪怕是个班头了,在他眼里依旧是个贱役,可不值得他多么尊重。
也就是沈宽脾气好,换个人他怕是要倒霉。
沈宽也懒得和他计较,也是稍微一搭手还礼:“武先生,早。”
武先生一见,脸色微微一沉,他倒是觉得沈宽对自己这个读书人怠慢了。
沈宽都懒得跟这种人怄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放到书案上。
工作还得做,武先生连忙将帛金记录在册,同时嘴里唱道:“沈班头,帛金二两碎银。”
“沈班头,多谢,里面请。”听到唱礼声,灵堂里王化贞眼睛微亮,迈步出来迎接。
“王公子,节哀顺变。”沈宽回了一礼,两人联袂进入灵堂。
行进途中,王化贞低声道:“家中无事,人在门前拐角。”
沈宽听着他的话,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嘴里低声道:“两年前,那人家中亲戚来投,被杀之。”
听了这个消息,王化贞心中那叫一个雀跃,有这件事佐证,孙季德为他人假冒已经是确凿无疑了。
“我这不能动,否则可能打草惊蛇,一切要拜托沈老弟你了。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他强压心中激动,低声道:“沈老弟,你准备怎么做?”
沈宽上前对令堂中的灵位行礼,边行礼边回:“今日,那人会去归元寺,那必是其据点,小弟先去探探再说。”
王化贞微微点头:“好,沈老弟千万小心,望一切顺利。”
“谢王兄吉言。”沈宽对灵位行完礼,而后转身对王三娘子拱了拱手:“王家嫂嫂,节哀顺变。”
拜完礼,沈宽便告辞离开灵堂,出门往县衙方向去。
路过王化贞所说的地方时,他迅速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藏身其中。
一路来到县衙点完卯,他便去到二堂那边当值,没见着吴贵,想来负责监视王化贞的就是吴贵。
吴贵不在县衙,沈宽行事就更方便了。
一会的功夫,他就听到后衙当值的皂班衙役传来的消息,消息的内容是孙季德已经动身去了归元寺。
上官一走,又下着雨,皂班这干衙役可算是解放了,哪还管甚值守,走的走,去班房睡大觉的睡大觉,剩下那么几个倒霉蛋,在几个必须留人的地方值守,顷刻间后衙这边就人去楼空。
眼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沈宽来到刘志所说的二堂大槐树下。
树下有一块地方的草,明显比其他地方长势要好得多。
沈宽曾在后世的一个剧集里看过类似的剧情,倒是正切合现在的情况。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沈宽离开了衙门,一路赶到昨日约定的地点,郭雄、铁塔和老泥鳅三人已经在这等着了,旁边的树上拴着四匹马。
也没有多话,等到沈宽,四人便各自骑上一匹马,踏着四溅的泥水往连塔乡方向疾驰。
等他们赶到连塔乡的时候,刚好遇见驱车往回赶的刘志,刘志倒是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马上的沈宽,脸上惊容立马浮现。
“吁……”沈宽用力一拉马缰,控制马匹减速,在马车旁边停下。
随后沈宽稍稍掀起头上范阳笠,目光冰冷地看着刘志说道:“马刘兄弟,管着嘴才能活得好。”
刘志慌忙点头:“是是,沈……您说的是,我被雨水迷了眼睛,甚都没看到。”
沈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重新压下帽檐,打马带着众人继续往前疾驰。
刘志敢去告密也难逃一死,沈宽这才熄了灭口的心思。
见着沈宽走了,刘志顿感身体一阵虚脱,瘫坐在车辕上,刚才他可是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沈宽等人,一路赶到陶吉他们的住处,看到来人是沈宽,陶吉他们赶紧将他们迎进家中。
比起上次来,陶吉他们家中人少了不少,因为各家年轻一辈,基本都已经去了月牙山工坊务工。
陶吉他们这老一辈的,因为舍不下地里快要收成的粮食,所以还留在连塔乡这边。
“东家,快坐。”陶吉热情地将沈宽等人迎进家门,茶水糕点也迅速端了上来。
沈宽可不是个小气的人,对于上次发挥了大作用的陶吉他们,自然是不吝奖赏,有了沈宽赏的银子,陶吉他们现在的日子可是好过太多了。
“东家,你们怎么来了?”敬上茶水糕点之后,陶吉在一旁作陪。
“陶叔,你们一直是住在连塔乡的吧?”上次见识过戚家军阵的厉害,沈宽可是颇为看重陶吉他们,对他们自是颇为敬重,丝毫没有摆架子的意思。
沈宽表现出来的尊重,陶吉心中很是欢喜,笑着抚了抚颚下花白胡须问道:“是啊,东家,怎么了?”
沈宽接着问道:“那你能跟我说说,这归元寺跟以前的不同吗?”
“往日这归元寺也就十来个僧人,方丈叫智空。自从两年前,新来一批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之后,连塔乡富户逐个遭贼灭了户,官府也不管,这连塔乡的田地就都被这归元寺给收了,我等也变成了归元寺的佃户。”
陶吉捏着胡须仔细琢磨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两年这些恶僧,可没少祸害乡里,一些妇人被抓入寺中……我等也与这些恶僧斗过,见讨不了好,这才勉强相安无事。我等怕招惹官府,只能眼看着这些恶僧祸害乡里。”
说着这些,陶吉脸上露出几分愧色,好一会才收拾好心情问沈宽道:“东家,你可是要对付这帮恶僧?”
如今陶吉等人的家人,都在自己手下,完全可以信任,沈宽便也没有隐瞒他们,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
“东家你是说,当今县尊是假的?是归元寺这些贼僧的头领?!”陶吉听完只觉不可思议,其余人等也是一片哗然。
“嗯。”沈宽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陶叔,你可曾去过归元寺?”
陶吉也猜到了沈宽的意思,点点头道:“往日倒是去过,这几年这些恶僧占据了归元寺,也就没再去进香。但寺中地形,我还是记得的。”
沈宽这下可就放心了,连忙打了一拱手道:“那太好了,陶叔,今晚我想去探归元寺,可得辛苦你跟我去一趟。”
陶吉赶紧回礼道:“东家你这是要为民除害,我等义不容辞。”
“东家,咱也跟你一起去!”其余戚家老兵也是纷纷自告奋勇。
这杂乱的喧哗声,让陶吉眉头一皱,他冲众人一摆手,众人立刻噤声,哪怕脱离行伍多年,这些戚家军的纪律性还是牢牢刻在骨子里。
“既然是去查探,人员不易太多,顾老二,罗三堂,你们跟我一起陪东家去,其他人在寺外候着,若是听到声响,便立刻攻进来接应。”
陶吉开口安排调度,安排好之后,对沈宽稽首一礼道:“东家,顾老二,罗三堂曾为探马,最擅潜入打探之事,您看如此安排可好?”
他已经安排得面面俱到,又顾忌到了沈宽的脸面,最后让他拍板,沈宽又哪会反对?当即答应了下来。
随后一行人早早地吃过晚饭开始休息,等到三更时分,众人换上夜行衣物一路赶往归元寺。
归元寺背山而建,墙高三米有余,甚至寺庙正门还修了类似于瓮城的所在,墙上还建有马面,就跟座小型城池一般,这要是正面强攻,不付出惨重代价,怕是攻不下这归元寺。
不过寺院的防备修得很好,但防务却是稀松,入夜了,寺门连个看守的都没有,只是从里面将寺门栓着。
这可难不倒陶吉他们,只见那顾老二、罗三堂两人,顾老二往墙下一蹲站稳马步,双手相合托抱身前,罗三堂几个箭步加速一脚踩在顾老二的手上,一蹬一送顾老二就轻松翻上了墙头。
而后顾老二丢下一根绳索来,其他人顺着绳索也很快爬上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