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最懂沈宽的心意。
他知道沈头今天之所以要在常乐坊,为冒家三兄弟接风洗尘,定是有他的用意。
那作为沈宽的手下捕头,麻杆自然要为沈宽立足威风,挣足面子。
“梅妈妈莫要啰嗦,好酒好菜只管上上来!”
他是常乐坊的老熟客,与老鸨也已相熟,一伸手便将老鸨拉到自己怀里,笑着调弄道:“还有,快去把青鸾叫来陪我们沈头!”
青鸾是常乐坊的头牌清倌人,沈宽他们几次来常乐坊消遣,都被人捷足先登,抢了头筹。
“这……委实不巧了。”
梅妈妈轻轻从麻杆的怀里挣出,说道:“青鸾姑娘正在天字一号房陪着周公子。”
又被人抢先了一步!
麻杆脸色一怔。
而沈宽也是微微一皱眉,“周千瑞吗?”
梅妈妈点头道:“正是正是,周公子每次来常乐坊,都是必点青鸾姑娘的牌子。沈总捕头,奴家去将金玉姑娘唤来,让她来陪您喝酒耍乐。”
“什么金玉银鱼的?”
麻杆恼道,“我们沈头来你们常乐坊几次,都见不着这青鸾姑娘?怎么就这么大的谱啊?今天这青鸾姑娘啊,我们还真要定了!”
梅妈妈犯难道:“这会儿去将青鸾唤来此处,这……奴家怕开罪了周公子呀!”
麻杆冷笑一声:“你这老鸨真是好笑!你怕开罪周公子,难道就不怕开罪我们吗?”
“不不不,奴家谁也开罪不起。”
梅妈妈连连摆手,苦笑道:“但周家在金县财雄势大……”
“好了好了,莫要为难他了。”
沈宽看着左右为难的梅妈妈,冲麻杆抬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了。
梅妈妈闻言大赦,顿时喜上眉梢,对沈宽连番鞠躬道:“多谢沈总捕头,奴家就知道总捕头深明大义,绝不会为难奴家的……”
“你先别急着谢。”
沈宽呵呵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惧怕周家,不敢得罪周千瑞。但你要知道,得罪了周家,你常乐坊不过是生意受损,但得罪了沈某,呵呵,你常乐坊今后怕是连生意都做不成了!”
此言一出,梅妈妈顿时脸色一垮,双膝骤软,差点跪倒在地。
而听在冒家三兄弟耳中,却是热血沸腾,感觉在这一刻,他们也跟着沈东家主宰着常乐坊的命运。
要知道,换做今日之前,就算让他们站在常乐坊的大门前,他们三兄弟连脚都不敢往门里踏上一步。
在他们眼中,常乐坊是他们此生都不敢进门消遣的金贵之地。
“好了,梅妈妈,沈某说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沈宽微微一笑,道:“我与周公子交情颇深,你去天字一号房只需跟他说,青鸾姑娘是我要的,想必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梅妈妈一愣,“真的?”
沈宽道:“真的假的,你一去便知!”
梅妈妈哦了一声,将信将疑道:“奴家这就去跟周公子说。”
沈宽挥挥手,“去吧,顺便多安排些姑娘进来,陪我这帮兄弟饮酒作乐。”
“唔,奴家晓得。沈总捕头和列位差爷稍待。”
梅妈妈转身离开房间。
……
……
此时,天字一号房。
“青鸾颜如玉,千瑞抱满怀。”
半句歪诗从房中传出,顿时引来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梅妈妈轻轻叩了几下门,推门而入。
只见雅室中,几位公子哥儿正衣衫不整,醉态百出地抱着常乐坊的几名红倌人耳鬓厮磨,借着诗会之名寻欢作乐着。
周千瑞居中而坐,怀中搂着的姑娘,正是常乐坊的头牌清倌人青鸾。
青鸾是清倌人,不仅长得清丽脱俗,还能吟诗作画,最重要的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自恃清雅。
所以她与房中其他红倌人不同,她的衣裙整齐,不会与欢客在房中摸黑媾和。
这会儿,周千瑞正享受着青鸾的招牌才艺美人酒。
所谓美人酒,便是青鸾以嘴代杯,徐徐将美酒渡入欢客口中,在渡酒的过程中,姿态要美,面颊带笑,还不能从口中溢出一滴酒,溅到客人的脸上。
“美哉!妙哉!”
周千瑞享用完最后一滴美人酒后,双目微闭,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其他公子哥儿艳羡地看完这一幕,再次鼓掌喝彩叫好。
“妈妈来了。”
青鸾看着梅妈妈进来,微微一笑,坐正了身子,用丝绢轻轻擦拭了嘴边酒渍。
梅妈妈凑上前来,低声对周千瑞说道:“周公子,借一步说话。”
“在座各位都是本公子的挚友,有什么话,你在这儿说便是,但说无妨!”
周千瑞刚享用完青鸾的美人酒,心情格外不错。
梅妈妈迟疑了一下,只能开口说道:“天字三号房来了客人,是县衙的沈总捕头。他说与你交情颇深,想请周公子割爱,让青鸾去他那房间陪酒伺候。”
“放肆!”
“县衙一个小小捕头,便敢如此猖狂?”
“区区贱役,简直胆大妄为!”
没等周千瑞反应,他那帮公子哥儿朋友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跳脚起来,破口大骂。
在他们这些豪绅大户公子哥儿眼中,的确,沈宽真不过是一个小小捕头而已。
但是……
周千瑞却是吃过这个小小捕头的苦头啊。
“沈宽?”
周千瑞下意识地浑身一颤,之前周家被这该死的贱役整得有多狼狈,他作为周家长子是历历在目的,尤其是自己亲口吐出来的那一口血,那是抑郁至极,怒火攻心之下才有的呕血啊。
周千瑞至今不曾忘怀。
与自己交情颇深?
深你-妈的头啊!
周千瑞是真怕了沈宽这个家伙了。
不能!
周千瑞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因为一个青楼里的女人,再与这厮再犯争斗,连累周家再破财,自己再呕血了。
青鸾见周千瑞面色复杂,迟迟没有说话,泫然若泣地对周千瑞撒娇道:“周公子,奴家可不去陪那些粗鲁的差人!”
不过这会儿,青鸾柔媚的撒娇,听在周千瑞耳里,不似那般动人心弦了。
但难道真的在一帮狐朋狗友面前,眼睁睁地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一个贱役?
他沈宽说割爱就割爱啊?
他周家大公子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他迟迟无话,随后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一声:“沈宽这厮,真爱附庸风雅!本公子喜欢什么,他便喜欢什么,事事都要学本公子,连寻欢作乐都效仿本公子吗?真是……”
噗通!
话未说完,突然周千瑞闷哼一声,右手扶着额头,脚下几个趔趄扑倒在地。
一瞬间,便发出均匀的鼾声。
“周公子,周公子!”
青鸾急忙上前推了推,周千瑞却没有半点反应。
梅妈妈眼咕噜一转,闻弦歌知雅意,立马对青鸾说道:“周公子吃醉了,青鸾,你先去沈总捕头那里坐上片刻,一会等周公子醒了,你再回来陪他便是!”
紧接着,她对房中其他的红倌人们吩咐道:“你们好好陪几位公子饮酒作乐,莫要轻慢了。”
说罢,她一把拉起青鸾的柔荑,径直出了天字一号房。
青鸾又不傻,哪里会看不出周公子这是在装醉啊。
路上,她略有不快地问道:“这姓沈的不过是衙门里的捕头而已,一介粗人,怎地连周公子这等人物都要卖他面子?”
“你莫要多话。县官不如现管,咱们常乐坊这等风月之地,最怕的便是这等衙门公人。”
梅妈妈语重心长地提醒道:“青鸾啊,莫要怠慢了他,连周公子都不愿惹他,你得掂量掂量,把人好生伺候好了,明白吗?”
“妈妈放心,青鸾明白的。”
青鸾赶紧恭敬地回话,梅妈妈的话她显然听懂了,再者说了,在常乐坊这等青楼地,老鸨子就是他们这些青楼女子的天,她更不敢有半点违背。
等进了天字三号房,见了沈宽,青鸾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
原来姓沈的公人,也是器宇轩昂,俊美之色不逊周千瑞,根本就不是她印象中粗鄙公差的形象。
一时间,青鸾对沈宽又多了几分心甘情愿的温柔和热情。
沈宽他们这场花酒,一直喝到了三更天,众人才玩兴大足,微醺散场。
麻杆、铁塔还有冒家三兄弟,各自带着陪乐的红倌人去春宵一度了。
而青鸾作为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对客人素来不留宿不过夜,所以沈宽也就罢了在常乐坊过夜的心思,独自离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