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奄奄一息的‘胡莱’,孙季德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塔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答道:“大老爷,是俺揍的,本说他也算自家人,想着轻点揍,谁想他太不经打了,只两拳就这样式了。”
“憨货,什么自家人,这是乱匪!”郭雄怕他这股浑劲会触怒孙季德,连忙呵斥了他一声,教他跟‘胡莱’撇清干系。
这边老泥鳅仿佛被触到了伤心之处,忍不住悲从中来,趴在‘胡莱’身上低声悲泣:“我的儿啊,教你学好,你不学,现在,我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他这哭的就跟真的似的,听的人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
好演员!
沈宽不由心中暗赞,这演技要放在后世,给个影帝不多。
“够了,公堂之上不得咆哮,金万钱你去看看,此人是不是那胡莱。”段伯涛被沈宽这一套连招,打得都快吐血了,发出一声厉吼,让金万钱上去辨认胡莱的身份。
胡莱不过一个金县底层的小青皮,金万钱哪可能认得他?
不过金万钱也有办法,他手底下就有熟悉街面上这些青皮的人,很快一个留着一脸络腮胡子方面大耳,颇有彪悍之意的快班衙役就被招了上来。
“卑职刘元丰,见过二位大人。”上得公堂,此人冲孙季德两人拱手行礼。
孙季德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吩咐道:“刘元丰,去看看,此人是否是胡莱。”
“是,大人。”刘元丰再次行礼,而后才转身去查看地上的‘胡莱’。
在他转身之时,和他对上眼的金万钱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此人是金万钱的心腹,马快的头领,也是边军出身,身手高明,为人不错是条好汉。”
郭雄在沈宽身边低声介绍,对此人,郭雄倒是显得没太多恶感,也或许是因为同为边军出身的缘故吧。
“此人正是胡莱。”刘元丰看了一会,转过身来想孙季德复命。
沈宽不由一愣,他原以为这刘元丰是快班的衙役,必然会否认胡来的身份,还在准备着反驳的言语,没想到这刘元丰居然承认了地上这人是胡莱。
到此时,他才算认可了郭雄的说法,眼前这个刘元丰为人确实不错,却不想怎投到了金万钱这个小人的手下。
金万钱和段伯涛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看到两个顶头上司的脸色变化,这刘元丰脸色倒是丝毫没变,依旧身形笔挺地对孙季德行着礼。
“好,下去吧。”
孙季德点了点头,挥退刘元丰,接着一拍手中惊堂木道:“既然匪首已经锁拿归案,此案便已具结,来人把此贼拖下去,重责一百大板,羁押监牢等候秋审。”
说是重责一百大板,还不如说直接打死得了,就眼前这‘胡莱’的状况,别说一百大板了,两、三板子就足够要了他的命,这可就让沈宽心里有些疑惑了。
好容易弄出这么个‘胡莱’,还活着弄回来,就是想着孙季德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大作文章,一个守土的功劳都可能能拿到,得了功劳心情愉快,也就不会揪着民乱这点事了。
但孙季德就这么草率地打死了‘胡莱’,浑然不在乎这功劳,怎能不让沈宽疑惑?
“退堂。”也不等他多想,孙季德就大声喝令退堂,在一阵威武声中,孙季德领着庞师爷转屏风回转后衙去。
而后,段伯涛冷冷地扫了沈宽等人一眼,也满脸阴沉地起身离开。金万钱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宽等人,快步跟上段伯涛。
“哎哟。”等所有人都走了,郭雄忍不住呻吟一声,腿脚那是一阵发软,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沈宽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颇感乏力,勉强伸手搀住郭雄,两人相视苦笑,这一天可真是死里逃生,一放松下来浑身精气神都快抽干了。
两人勉强抖擞下精神离开公堂,老泥鳅可还不能走,这戏得演全乎了,亲如儿子的侄子被打死,他要是不好好演一出丧子的剧目,岂不惹人生疑?
只见公堂外打板子的地方‘胡莱’在受刑,老泥鳅在旁嚎啕大哭,真个凄惨。
出得县衙,沈宽两人找了家酒肆,要了一间三楼的雅阁,一口热茶下肚,两人这才算回复几分阳气。
猛灌了几大碗茶水,郭雄轰地将茶碗砸在桌子上,感激地对沈宽道:“贤弟,这次多亏你,哥哥捡回条命。”
沈宽勉强扯了扯嘴唇笑了笑道:“兄长,你我兄弟本是一体,说这些就生分了。”
“孙季德那贼厮鸟,这次老子算是还了他的恩了,往后我郭雄,都听兄弟你的。”郭雄摇了摇头,猛然起身对着沈宽就半跪了下去。
“兄长,使不得啊!”沈宽连忙起身,双手搀着郭雄,跟着半跪下去,不受他这一礼。
郭雄见状怒目瞪着沈宽怒喝道:“贤弟,你不受我这一礼,就是看不起做哥哥的,往后咱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交。”
看他这模样,沈宽迟疑了,以他对郭雄的了解,他这话可不像是说说而已。
见沈宽面露迟疑,郭雄手中猛一用力把沈宽给撑了起来,强行受了这礼,而后才眉开眼笑道:“贤弟,哥哥就当你受了这礼。哈哈,你脑子灵,哥哥不如你,往后你肯定有大出息,哥哥早投了你,往后也好跟着你享点富贵,说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赚了。”
他这一举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早先他因为自身年长,职位也比沈宽高,对沈宽也只是感觉脾气相投,再加上折服于沈宽的智计、手段,所以才对沈宽颇为青睐。
但今日,多亏了沈宽才捡回来一条命,再者作为边军出身,他虽不认得字,但锦衣卫腰牌他还是见过的,沈宽居然有锦衣卫的腰牌护身,相比刻薄寡恩的孙季德,颇重情义的沈宽自然更值得他投奔。
“兄长,快快请起,咱兄弟俩,也别说甚谁依仗谁,日后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被强迫受了这一礼,沈宽只能无奈苦笑着将郭雄搀扶起来。
两兄弟双手紧握相视哈哈一笑,之前心头的那点的阴霾霎时淡去了不少,遂即叫上酒菜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叩叩叩。”两人正吃喝着,雅阁门被敲响。
沈宽扭头看了门口一眼,开口道:“请进。”
门这才从外边推开,庞师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外。
“原来是庞师爷啊,您可来的正巧,赶紧进来喝上几盅。”看见庞师爷,沈宽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算是混官场的基本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郭班头也在啊,老朽有礼了。”庞师爷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进入雅阁,看见郭雄也在,也笑着打了个拱手。
“庞师爷,郭某有礼了。”郭雄可没沈宽这样的城府,脸上勉强堆起一点笑容,要知道他平日里可没少孝敬这老狗,可这老狗在公堂上,哪帮他们说过半句话?
“上好的沧酒,不错,不错。”庞师爷了解郭雄为人,并不以为意,笑容不变地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杯酒小酌了一口。
“贤弟、庞师爷,家中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郭雄性情是耿直不是傻,从庞师爷进门的称呼上,他就知道这老货是来找谁的,一口将杯中酒下肚起身告辞。
“今日,还要多谢庞师爷您啊!”沈宽将郭雄送出门,这才回到桌前,斟上一杯酒向庞师爷一敬。
这老货是没帮忙说话,但他至少没进什么谗言。否则孙季德哪怕见了锦衣卫腰牌,也不会这么轻拿轻放,老泥鳅则必死无疑。
“宽哥儿真是聪慧,也省了老朽一番解释了。”庞师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枉他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孙季德。
当然他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万一案全翻了,那他从中周旋收受好处,不也暴露在孙季德面前了么,别的不说,至少孙季德不会再如以前那般信任他。
“不知庞师爷此来,是为何事?”要说沈宽心里没有一点怨气也是假的,只是他隐藏得比较深罢了,闲谈了几句,他就直入正题。
“宽哥儿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腰牌如何在你手里?若是让县尊大人猜忌,那可就麻烦了。”
“这刘姑娘送给我的,她感念我救了她的命,临行前将腰牌赠与我,说我若有事,将这腰牌送到临洮府锦衣卫百户所,也可去那谋份差事。”
锦衣卫这张虎皮不扯,那可不是沈宽的风格,按着腰牌上的姓氏给那姑娘安了个刘姓,接着沈宽故意问庞师爷道:“对了庞师爷,不知这锦衣卫的差事如何?”
“这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掌直架侍卫、巡查缉捕之职,代天子监控天下,能入锦衣卫自然是好。”
庞师爷脸色微微变化,但迅速恢复如常,开口笑道:“但,差事好,争竞的人也就多,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宽哥儿你为人聪慧不错,但性情过于刚硬,入那道门可要慎之又慎啊!”
他这番话算得上是中肯之言,沈宽之前胡吹大气的那些话,对他还是有影响的,万一日后沈宽真去锦衣卫谋了差事呢?不趁现在先结个善缘更待何时?
想到这些,他可就不敢再如以往一般,将沈宽简单地当成一个下九流的衙差来随便对待了。
‘哟呵,这老货转性了?’
没有忽悠,也不是说些片汤话,这还真让沈宽有些诧异,不过仔细一想,他也就明白过来,这老货怕是因为他刚才的胡吹大气,想要卖他个好。
“原来如此,多谢庞师爷提醒。”这对沈宽来说是件好事,举杯相敬表示感谢,两人对饮了一杯,沈宽接着说道,“庞师爷,在下这有些疑问,想请您帮忙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