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头,马匪震天响,你可曾听说过?”老泥鳅问道。
震天响?
沈宽太知道了!
当日他从西乡随林家押粮队进城,路上遭遇马匪的伏击,就是贾明堂那条老狗找得马匪震天响干得。
老泥鳅见沈宽识得震天响,继续说道:“这翻天鹞子,就是马匪震天响的二当家!”
“震天响为祸金县一带十数载,他们几个当家,全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假弥勒面色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们摊上大事了!”
是啊,摊上大事了。
沈宽此时也知事态严重了。
他记得当日进城路上弄死的那个马匪首领,就是震天响的三当家,穿云鹰巴尔思。
没想到今天这里又出来一个震天响的二当家翻天鹞子。
憋屈啊,这狗日的震天响,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全都让自己摊上了?
作为监房牢头,端着金县县衙的公家饭,沈宽怎会不清楚朝廷通缉犯的越狱,和普通囚犯越狱,孰轻孰重!
玩忽职守的罪名,怕是还要罪加一等。
假弥勒和老泥鳅说得对,若是被金万钱这帮冤家拿这做文章,兄弟们丢了差事都是轻的,就怕是自己这个牢头要第一个先掉脑袋啊。
之前明明说是采花贼,怎么就变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了呢?
沈宽顿呼飞来横祸。
他看了一眼老泥鳅,问道:“我记得麻杆说过,这家伙是郭班头擒来的?”
老泥鳅嗯呢一声!
沈宽又问:“犯了采花案?”
老泥鳅又嗯呢一声!
沈宽再看向假弥勒,问:“你和麻杆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
假弥勒摇了摇头:“没。”
“知道了!”
只见沈宽突然拔出腰刀,一步上前,唰唰唰……
直接用刀将墙上“翻天鹞子必报此仇”八个大字,一刀一刀地划掉。
确定墙上没有留下字迹了,他才收刀入鞘,拍了拍手,轻松道:“就是一个采花贼被人劫走了,咱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翻天鹞子!”
老泥鳅看得目瞪口呆:“……”
假弥勒则是愣了片刻,随后竖起拇指,憋出两字儿:“狠人!”
沈宽看着二人,淡淡说道:“此事关系到我与众弟兄的饭碗和脑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
“懂!”二人异口同声。
“走吧,去看看周大春和吴天!”
说着,沈宽领着二人出了囚牢。
这会儿,周大春和吴天也已经被麻杆和铁塔泼醒。
他们二人听麻杆讲,采花贼被劫,同僚陈阿三被人一刀毙命,俨然吓傻了。
沈宽走过去时,俩人连站起来行礼的力气都没有。
沈宽也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拿起桌上的酒坛闻了闻,的确有少许的异味。
他放下酒坛,看向老泥鳅,问道:“迷药下到酒里的?”
老泥鳅嗯了一声。
沈宽又看向周大春和吴天,问道:“这酒谁给的?”
“是陈阿三。”吴天回道。
沈宽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血泊中陈阿三的尸体。
周大春附和道:“沈头,这酒的确是陈阿三拿来的。他说今天是我生辰,特意找人提前订了坛好酒。我说老泥鳅晚点会送酒菜过来,他说先喝他这坛,助助兴,等晚点老泥鳅送酒菜过来时,兄弟们再一醉方休。”
“哼,臭不要脸的,当值喝酒,还敢一醉方休!”
沈宽骂了二人一嘴,他相信这俩人没有说瞎话,但是陈阿三现在死了,已经死无对证了!
照他俩刚才的话,沈宽捋了一下,陈阿三是先用下了迷药的酒将他俩迷晕,然后里通外贼,将劫匪引进监牢,放走翻天鹞子,最后又反被对方一刀毙命,杀人灭口?
沈宽的思绪慢慢有点清楚了。
他对麻杆招招手,吩咐道:“盘问一下牢里的其他犯人,周大春二人被迷晕,他们总没有被下药吧?”
麻杆和铁塔拿着水火棍,分别去了几间关有犯人的牢房,一通威逼加棍棒。
很快,就有犯人说,他的确看到陈阿三领着一个蒙着面的汉子进来,然后又被对方一刀结果了性命。
“果然如此!”
沈宽听完,脸色铁青:“陈阿三这狗日的,害苦我等弟兄了!”
“沈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老泥鳅问道。
“这事,在爆雷之前,我们必须自救了!”
沈宽想了想,对周大春和吴天呵斥道:“你们这俩货,给我先看住这里,莫要让人破坏了现场!”
两人哪敢有意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接着,沈宽对老泥鳅、麻杆等人说道:“趁着现在天还没亮,我必须先去找郭班头。”
“那我们呢?沈头。”麻杆问道。
沈宽说道:“你们随时待命,等我见完郭班头后,给你们消息。”
众人称是。
老泥鳅突然说道:“沈头,别人我不知道,但陈阿三这家伙是出了名的烂赌,我去找街面上的青皮打听打听陈阿三最近的情况,兴许能打听到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好,”沈宽点头赞允道,“陈阿三虽然被灭口了,但目前来看他是唯一有价值的突破口。”
“我也跟着老泥鳅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我知道这些青皮都什么德行。”麻杆自告奋勇道。
这会儿,整个县衙监房里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像沈宽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必须一起使力来自救。
随后,沈宽先一步出了监房,行色匆匆地去找郭雄汇禀此事。
他知道,要摆脱这次翻天鹞子带来的危机,光靠他和手下这几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时候,当然是有困难,找领导了。
……
……
半个时辰后,沈宽赶到了郭雄家,但是却扑了个空,郭雄并不在家。
不过在郭雄手底下当差有些日子了,他知道这个时间,郭班头若是不在家睡觉,那便是在锦绣楼过夜。
锦绣楼是金县城中有名的青楼妓馆,郭雄在那里有个老相好叫玉茹。
随即,他又急匆匆地去了锦绣楼,让老鸨子去将郭雄从玉茹的被窝里叫起。
当睡眼惺忪的郭雄听到监牢发生命案,采花贼被人劫囚时,整个人彻底醒了神。
尤其是听沈宽说到,他亲手抓的这个采花贼,居然就是官府通缉的震天响二当家翻天鹞子时,郭雄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误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亲娘祖宗,自己居然亲手抓了通缉要犯翻天鹞子?
最后又让这厮瞒天过海给跑了?
眼瞅着一桩大功劳,就这么巴巴儿地在自己眼前溜了,郭雄那叫一个悔烂肠子。
懊悔过后,自然是害怕。
他比沈宽该清楚,跑了一个普通采花贼,和跑了一个朝廷通缉犯跑了,他作为壮班班头所担系的责任,自然是天差地别的。
万幸!
万幸沈贤弟说,他已经先一步销毁了囚牢里,翻天鹞子留下的那一行字迹。
不然要是被金万钱那厮捉住了短脚,自己肯定免不了要被他借题发挥,搞死搞残。
这会儿郭雄彻底清醒了,根本没有一点困意。
他对沈宽说道:“贤弟,这个翻天鹞子,哦不,这个采花贼,咱们必须尽快缉拿归案,活见不到人,死也要见尸!为兄这就把壮班的兄弟们全都召集起来,来个全城大搜捕。”
“兄长,人必须要找回来,但此事切不可兴师动众,动静过大。”沈宽赶紧阻止了他。
郭雄立马听明白了沈宽的意思,的确,在人没找到之前,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容易被金万钱和段典史借机问责和发难。就像沈宽说的,要爆雷之前自救,就必须先把丢了的犯人抓回来。
虽然壮班几十号人归他指挥,但里头免不了掺了金万钱他们的人,一旦全员召集,满城搜捕,那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典史段伯涛就会收到消息,先来借机发难了。
段伯涛已经不止一次找由头,要换掉他这个壮班的班头了。若不是县令孙季德需要牢牢将壮班掌握在手里,他这个班头早就没得干了。
但是偌大一个金县县城,如果不全员召集壮班衙役,如何能做到全城搜捕?
“兄长,你忘了这县城中,什么人的消息最是灵通吗?”
沈宽说道:“我已经差麻杆、老泥鳅他们,去寻街面上的青皮混混打探消息了。这县城中的大情小事,兴许能瞒都过我们这些公家人,但决计瞒不过这些街面上混饭吃的家伙!”
“对对对,还是贤弟思虑周全。”郭雄听完,心中大笃。
沈宽又道:“我们先等一等他们的消息,至于人手,先不用大动干戈召集壮班全员,我监牢里的这几个弟兄都是好手,而且都统统都靠得住!”
他说的靠得住,郭雄自然懂。
随后,郭雄让相好玉茹给他取来公服和佩刀,穿戴妥当之后,先随沈宽去了监牢现场。
到了监牢,沈宽又带郭雄过了一遍案发现场,看着倒在血泊的陈阿三,郭雄自是免不得马上一番吃里扒外的鸟货!
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麻杆和老泥鳅一前一后,从外头回来了。
“沈头,有好消息!我找到了城中丐头金老大……”
“沈头,我也从城西庆吉赌坊的青皮九指处,打听到些陈阿三的事。”
“郭班头来了?卑职等见过郭班头……”
“现在都火烧屁股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你二人赶紧先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