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鸡鸣五鼓,晨钟响起,开城门的时间到了。
临洮府自古都是陇右重镇,地处丝绸之路要道,自古以来经济文化都比较发达,饶是金县只是其下辖的一个县城也是如此。
大清早的,城门口就排起了大队,有挑着柴火进城卖柴人,有挑着各类小商品的卖货郎,还有各类牵驴带马的商贩不一而足,熙熙攘攘地十分热闹。
林家的运粮车队是进城人员中比较庞大的一支,再加上衣衫上带着血,所有人见着了都躲着他们,倒是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
开城门的是三个穿着青红相间衙役公服,手里提着红黑水火棍的公人,稍有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公人腰间缠着红色织带,武器也不是水火棍,而是一柄腰刀。
“尔等入城要有序,一个一个进,不许喧闹!”腰系红色织带的,明显比另两个身份要高,对着人群趾高气扬地吆喝了一声。
听到他的吆喝,现场马上就安静了许多,公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这才开始逐一放行。
所有进城之人,进城之前,都老老实实地往他们放在城门口的一个箩筐里面,丢上一两枚大钱。
至于不丢的,衣裳穿得好的人,公人们自是不敢惹,但衣裳穿得差的,他们上前就是一通喝骂踢打。
明朝没有入城税这么一说,但这些个公人起早贪黑的看守城门,要是没点油水他们怎么肯干?
箩筐里的这些大钱,就是他们和上司分润的外捞。
“尔等何人?”
轮到衣服带血的沈宽等人,腰细红色织带,挎着腰刀的为首公人眼瞳顿时一缩,迅速往后跳出一步,‘噌’地抽出腰间佩刀,厉吼出声。
“张巡拦,我们是西乡林家,昨日运粮途中遭遇了山匪。”林月婵上前一步,对为首公人施了一礼,随后拿出路引给其查看,同时几钱碎银也附着路引一起给出。
动作熟稔,又识得对方,显然,林月婵已经不是第一次率运粮队进城了。
“哦,原来是林家小姐,张某有礼了。小姐入城后,不妨先换好衣裳,以免引来误会。”张巡拦检查完路引,又掂了掂手中银子,脸上才渐渐露出笑容,让开条路放行。
“多谢张巡拦。”林月婵再施一礼,随后领着车队进城。
虽然天才刚放亮,但城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刚进城门就是一串的饭食摊子,粥啊,米面之类应有尽有,一些沿街的店铺也已经在拆门板准备开张了,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极了。
这是沈宽第一次见到明朝县城的繁闹景象,自然是分外新奇。
不过昨夜和老马一番深聊,他不仅知道县城的繁华,也知道县城中阴暗丛生,流氓、恶棍、骗子不在少数。
什么仙人跳、讹诈、明抢都时有发生,至于告官,那就是进了另外一个局,衙蠹讼棍变着法,也要把你给榨干。这便是晚明吏治的黑暗与腐朽。
林月婵没少来县城,很熟悉地带着众人来到一家裁缝铺,换掉了身上脏污带血的衣物。
换好衣裳后,一行人还没有吃过早饭,便又来到旁边的一家小酒肆里吃饭。
明朝酒肆行业已经相当发达,肆内的服务可谓是包罗万象,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甚至有的酒肆看似沽酒当垆,实际上干着青楼的营生。
当然,林月婵去的酒肆,自然是正经酒肆。
眼下他们进的这个酒肆不大,装修得倒是挺雅致,门楼上悬着一面酒旗,上写‘迎来店’三个大字。
眼见他们几人过来,酒肆门口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灰色布袍,穿着干净的小二连忙堆起笑脸,双手恭敬交叉拜礼:“几位客爷,里面请!”
掀开门帘进去,酒肆中放了不到十张桌子,但生意相当的好,大清早就已经坐了四五桌酒客了。
“几位客爷,请里边坐。”
进得门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入耳听得人舒服极了。
沈宽扭头一看,眼睛不由得一亮,顿时明白为啥这家酒肆大清早生意都这么好了。
怕是跟眼前这名女子,脱不了干系。
只见眼前这名女子,凤眉如月、香腮微晕、一双美眸波光流转,那巧笑倩兮的模样,让人难以转睛,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更增她几分气质风采。
论容颜,此女或许比林月婵稍逊几分清丽,但在韵味上,却又胜过林月婵几分。
只可惜,此女盘了一个桃花头,这意味着她已嫁为人妇了。
沈宽不由得心中暗叹,多水灵的一朵小白菜啊,也不知道被哪头猪给拱了。
“哼!”
一声不悦,从林月婵口中传来。
初见这酒肆少妇,林月婵也被对方的姿容所惊,但她扭头一看,竟发现沈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女人,心中不免有些不爽。
沈宽被林月婵发现了自己那点猥琐的小心思,忍不住有些尴尬,嘿嘿一笑,随她走到一张桌前坐下。
老马跟着坐下之后,对沽酒当垆的少妇招招手,笑盈盈喊道:“老板娘,先来两壶沧酒,再看着给我们上点吃食吧。”
美少妇在这酒肆迎来送往的,哪能看不出点微妙?
“那奴家自主,为几位客官配上点吃食吧。”
她嫣然一笑,转身对后厨吩咐道:“两壶沧州酒,一碟红肉,三碗米粥,一斤饼。”
看人下菜碟,对于她这种经营酒肆的人来说实属常事,看一眼穿着谈吐,就知道该怎么给人上酒配菜。
她点的不多不少,能吃饱也能吃得不错,价格也适中。
她口中的红肉,其实就是牛肉,明朝禁止宰杀耕牛,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牛肉依旧在民间的食谱中,但又不可说得太过直白,便取了红肉这个名字,
很快,酒菜便被送了上来。
沈宽几人吃着喝着,耳听着肆内别的酒客嘴里扯闲篇,很快就知道了这酒肆老板娘的名字。
此女姓宋,名卿娘,名字听起来有些别扭,总有点被人赚走便宜的感觉。
“卿娘,我的亲娘,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正吃着,突然一桌咋呼了起来,一个聒噪的声音在酒肆中骤然响起。
沈宽寻着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绿布短褐,嬉皮笑脸的年轻人,手里捏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正踩着板凳上叫嚣着。
“胡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容不得你这等鸟歪货在此放肆!”这时,另外一桌有人拍案而起,怒斥这轻浮的绿布短褐年轻人。
“嘿,储秀才,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秀才呐?入你娘的,连秀才都考不上,你当我亲娘会看上你?怎地,想吃软饭,让我亲娘供你赶考?你问过我这儿子没有?哈哈哈哈!”
短褐年轻人咧着嘴,放声狂笑起来,随后脸色变得阴沉,狞声对那褚秀才威胁道:“穷酸,惹恼了老子,今晚就弄死你!”
“你……”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褚秀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本想在宋卿娘面前表现点男子气概,但被短褐青年这么一吓,顿时丧了胆气,“你简直是有辱斯文,我等读书人,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罢,褚秀才便自顾坐下,埋头吃起酒来了。
“胡莱兄弟,莫要闹了,今日的酒肉与吃食,算奴家请你的,如何?”
美少妇明知道胡莱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气得俏脸发白,但还是颇有几分忌惮地选择了息事宁人。
胡莱见状,更是嚣张了,举止越发放浪形骸了:“卿娘诶,我的好亲娘,爷真是受不了你这柔柔弱弱,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胡爷骨头都酥了!今日的酒肉就不用你请了,要不,今晚你来我家,帮胡爷我解解馋?哈哈哈!”
许是胡莱的恶名,让酒肆内的其他食客们忌惮,一时间,竟没人起来阻止他调戏美少妇宋卿娘。
但沈宽实在看不下去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被一个地痞泼皮这么调戏吃豆腐呢?
如果一般姿色也就算了,但这宋卿娘我见犹怜,看得沈宽也是心痒痒,这个头,必须出了!
遂即,他无视林月婵的微微蹙眉,倏地起身,迈步走到胡莱那桌:“兄弟,能好好吃酒,不聒噪吗?”
“哪来的贼厮鸟,竟管起你家胡莱爷爷的事?”
胡莱没想到,酒肆里居然还有人敢出头,他先是一愣,旋即脸色阴沉下来,抬起手来,对着沈宽作势就要一个耳刮子过去。
“大清早就这么亢奋,先给你去去邪火!”
沈宽不等他手伸过来,右腿猛地一抬,直接一记撩阴腿,干到胡莱的下身……裤档处。
“喔……”胡莱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鸡声,双手捂着下身,登时栽倒在地。
这突然一记撩阴腿,看傻了在场所有人。
就连老马头都看懵了,喃喃道:“咱家这姑爷,属实有点虎。”
“大哥?入恁娘!外乡佬,你找死!”
胡莱同桌的另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从椅子上暴起,沈宽闪电般地探手捏住一人的手掌,轻轻往下一掰,这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蹲着身子再站不起来。
另一人抓起桌上酒碗就要动手,突然,一杆烟枪从身后砸了过来,直接重重磕在了他后脑勺上。这厮吃痛捂着后脑勺,蹲在了地上。
这时,老马出手,快步走到了沈宽的身后。
“谢啦。”沈宽冲老马咧嘴一笑,然后手头用力,被他抓着的那名帮闲,立刻惨叫着半跪在地。
沈宽没有理他,而是看着地上的胡莱,笑问道:“胡爷,现在舒服了吧?不亢奋了吧?”
“入你……啊!”
胡莱嘴硬还想骂人,却被沈宽用力一脚,踩在手掌上,痛得又是发出一串尖利的惨叫。
“小爷再问你一遍,能不聒噪了,让我们好好吃酒了吗?”沈宽冷笑着,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疼疼疼,小爷,您…您说了算。”胡莱知道自己是碰到了强人,赶紧服软。
“滚吧!”沈宽脚一挪,放开了胡莱和他的帮闲跟班。
两个帮闲连忙扶起胡莱。
“你……”
胡莱本还想撂句狠话,但沈宽目光一厉,他哪还敢再啰嗦,连忙连滚带爬地带着两跟班离开酒肆。
胡莱一撤,酒肆里顿时安生了。
“多谢二位好汉,出手相助。”
宋卿娘快步过来,对沈宽二人一福,泫然若泣地表示感谢。
老马笑笑不语,回了原位。
沈宽却是伸出手去,轻轻扶住宋卿娘,笑道:“小娘子无需客气,路见不平有人踩罢了!”
“快些吃酒,吃完还要办粮!”林月婵故作大声地对冬梅等人说道。
沈宽闻弦知意,高冷小娘皮是在宣誓主权吗?
不过他这会儿注意力可在宋卿娘身上,不得不说,这美妇可真是艳丽无匹,一颦一蹙间,媚态横生,撩拨男人的心弦。
还没等他松开双手,倏地,酒肆的门帘被人猛力掀开。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身穿衙役服饰的公差大汉,满脸愤怒地冲进来,口中怒吼着:“不长眼的泼皮,不知道此店乃是郭爷照拂的?竟然还敢在此闹事?”
当他看到沈宽双手正把着宋卿娘,下意识地认为闹事之人便是沈宽。
“爷爷先剁了你的狗爪子!”
咣铛一声,他拔出腰刀,扑向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