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你好棒棒!”
甄宝力托起惊掉的下颚,眼冒小心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娘说的没错,妹妹果然壮到可以打倒一头牛呢。
“树怎么折了,完了完了,大人肯定要骂死咱们了。”
刚刚一群小孩子四散在野果林里,也有一部分孩子没有看到宝宝一掌拍断这棵枣树的场景,他们看到那棵折断的树,第一反应就是要挨骂了。
现在这片野果林都是公家的财产,保不准还要罚钱,一群孩子吓得六神无主。
“哥,我看到了,是她拍折的。”
赵小梅很快就回过神来,指着还有些懵逼的宝宝幸灾乐祸地说道。
“胡说!”
赵成虎听到动静从远处跑过来,面对妹妹的指控,他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自家妹子一眼。
“小梅啊,哥那么聪明的人,你不能把哥当傻子糊弄啊。”
赵成虎双手叉腰,装出一副睿智的模样。
哭宝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知道吗,平时出去玩,脚上胳膊上被锋利的野草叶子划几道口子就要嚎个不停,这样弱不拉几,软绵绵的小丫头,能把这棵小孩腰粗的枣树给拍折了?
赵成虎觉得,现在就是他爹来了,也做不到一巴掌拍断一棵树,他妹子这番话是看不起他的脑子。
“真的是哭宝拍折的,我们都看见了。”
边上的一群小孩子附和赵小梅的话。
“是的呢,是我妹拍折的,我妹可厉害了,能打倒一头牛!”
甄宝力在边上上蹿下跳,为妹子证明。
这个时候,宝宝只想拿一卷胶带,将她哥的嘴巴堵上,哪有这种迫不及待帮妹妹承认罪行的哥哥呢,她严重怀疑她娘生这个哥哥的时候,把他的脑子落在胎盘里一块丢掉了。
“不、不可能……吧……”
后面那个吧字显得有些飘忽,面对那么多人的指正,赵成虎也开始有些怀疑了。
他忍不住看向了宝宝。
三岁的小姑娘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矮小,赵成虎算这群孩子里比较年长的大哥哥了,宝宝的个头也就在他腰部的高度,即便这会儿穿了三件衣裳,其中一件还是显胖的厚毛衣,她看上去依旧瘦瘦小小的。
因为刚刚拍疼了手掌的缘故,宝宝的眼睛现在还闪着泪花,眼眶四周红红的,连带着挺翘的鼻尖也透着红粉色,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这样软不垃圾的小丫头能拍断一棵树?
赵成虎觉得她一巴掌下去,别把自己的手掌心拍疼就很不错了。
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家妹子联合一群人想要将他的智商扔在地上摩擦摩擦,不过他那样聪明的男孩子,肯定是不会偏听偏信的,他相信自己的脑子。
“到底谁拍折的树,老老实实站出来承认吧,无赖一个三岁的毛丫头,你们还真好意思。”
赵成虎凶悍地看着四周的小弟小妹们,严肃认真地说道,“你们看看,都快把哭包弄哭了,我都替你们害臊。”
“就是哭宝弄折的!就是她!”
赵小梅急的上蹿下跳,她觉得她哥笨死了,一点脑子都没有。
“真的是我弄折的。”
宝宝也有些欲哭无泪,早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金手指是力大无穷,她才不会兴冲冲地拍枣树呢,现在好了,那么多人看见,想抵赖都不行,她可能又给家里惹麻烦了。
想着想着,原身的泪腺又有些不受控制了,宝宝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她这样力大无穷的女汉子,怎么可以在人前嘤嘤嘤呢。
殊不知,她这幅可怜模样,让一些人越发不相信树是她拍折的了。
“哭宝,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你别怕,我允许你加入我们下沟村三大队铁道游击队小兵分队,游击队员就应该不怕任何恶势力的威胁,你放心大胆地说出那个威胁你的人,党和同志都会保护你的。”
赵成虎将自己的胸脯拍地啪啪做响,因为太过激动,脸颊都变得通红了。
他觉得自己不再只是处理一棵树被拍折的事情,而是在铲除生产队里的邪恶势力,一下子和真正的游击队员靠的更近了。
宝宝有些懵逼地看着他,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节奏。
怎么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就连游击队和恶势力都给搬出来了呢。
“赵成虎!爹和娘真是给你取错了名字,你应该叫赵成猪才对!”
赵小梅已经气炸了,她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比猪还笨的人是她哥哥。
“大胆!”
赵成虎对着妹妹怒目圆睁,这谁家的破妹妹啊,不能要了。
“大人过来了!”
“大人看见了,怎么办,咱们跑不跑!”
几个眼尖的孩子看见几个大人朝他们走来,顿时慌乱起来,一场兄妹阋墙的戏码也因此暂时落下帷幕。
“你们几个孩子干啥子呢?诶,这棵树怎么折了?你们谁干的?这是国家财产知不知道!”
可惜没等他们逃跑,就被几个大人逮住了。
下沟村生产队拢共就一百多户人家,住在这一片的三大队有三十七户家庭,基本上都认识,谁家孩子长什么模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即便他们现在跑了,那些已经看到他们的大人也能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一群小萝卜就像是打了败仗的俘虏一样,蔫蔫地跟在大人身后,几个进山捡柴火的大人还把那棵折断的枣树扛上,一块来到了大队部。
破坏公家财产在这个年代还算是比较严重的一件事,原本在地里干活的孩子家长都被大队长给叫过来了。
“山坤媳妇,他们说这棵树是你闺女拍折的。”
山坤是甄爸的名字,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大伙儿都习惯用当家男人的名字来称呼他媳妇,直呼女人的名字,那是同性和极亲近的人才能做的。
“放屁!”
徐盼好一听儿子闺女惹事了,一路上忧心忡忡,闺女的身子还没好全呢,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闹到了队上。
刚到大队部,她就赶紧在一群孩子里找到自家那一双儿女。
儿子是个铁憨憨,表情看上去还有些激动高兴,徐盼好直接忽略了那个憨儿子,看向一旁的女儿,这一看不得了,徐盼好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白天出门的时候闺女还好好的呢,现在眼眶红彤彤的,鼻尖都被揉成了红粉色,显然是刚哭过一场的样子。
她正准备过去问闺女为什么哭,是不是被欺负了,大队长就说出这样一通话,可不把她给气炸了!
“你家三岁孩子能把一棵那么粗的树给拍折了呢,你生的是娃还是斧子啊!”
徐盼好的泼辣全生产队出了名,尤其是在维护自家闺女这件事上,她简直就是遇神杀神,遇魔诛魔的疯子。
想当年村里有个婆娘说闲话,暗讽徐盼好在这个早产的闺女身上花那么多细粮可能打水漂,徐盼好婆媳俩听说后,摒弃前嫌,两人轮流在那个婆娘家门口叫骂,一连半个月,直到那个婆娘家实在是受不了了,不仅让嘴贱的媳妇出来道歉,还赔了徐盼好两斤小米和二十个鸡蛋,这件事才算过去。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闺女身上泼,山坤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啊,你媳妇和闺女都要被人作贱死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再不行,就把咱娘俩带走,咱们去地下陪你,也不要受这种冤枉气啊!”
徐盼好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锤地,脚上的鞋子都被她蹬掉了。
“娘!”
宝力和宝宝被这一变故吓懵了,赶紧跑到娘亲身边想要把她扶起来。
宝宝心里最为懊恼,虽然不是出自本心,可现在这个麻烦,确实是她带来的。
“山坤婶,你说的没错,这棵树绝对不是哭、不对,这棵树绝对不是宝宝拍折的,我给你作证!”
赵成虎站出来,山坤婶和他一样都是聪明人,绝对不会相信这种骗傻子的话。
说着,他看了眼大队部的几个干部,这些人好笨啊,怎么当上干部的。
“山坤媳妇,你先站起来好好说话,咱们也没说这棵树一定是宝宝弄折的呀。”
大队部的几个干部看到徐盼好撒泼也是一阵头疼,尤其是大队长甄山峰,他算起来还是甄山坤隔房的堂哥,两家沾亲带故的,徐盼好在大队部哭闹,传出去人家也会戳他脊梁骨,说他欺负守寡的兄弟媳妇。
其实在场这些大人也不相信树是宝宝弄断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宝宝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么粗的树,村里最强壮的青年都没勇气说自己一巴掌能拍折,更何况是一个年仅三岁,早产又瘦弱的小女孩呢。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一群孩子调皮合力推倒了那棵树,然后推给最年幼不懂事的孩子。
“谁冤枉我孙女来着?”
刘三妹也听到了风声,拿着剁猪草的铡刀风风火火地冲到大队部来。
一看到这位凶悍的老太太,在场几位干部的脑袋神经都开始突突乱跳。
得了,全生产队最惹不得的两个泼妇聚齐了。
“奶,妹可厉害了,一巴掌就把树拍折了,娘说的没错,妹壮地可以打倒一头牛呢。”
甄宝力还没理清楚状况,见到奶奶也过来了,兴冲冲地对老太太说道。
“你个缺心眼的玩意儿。”
老太太冲着孙子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婆媳俩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一瞬间凝重了很多。
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是自己儿子/孙子的话不能不信啊。
婆媳俩都知道,这个孩子脑子憨,压根不懂的骗人,而且宝力对这个妹妹的疼爱并不比她们来的少,绝对不会帮着外人坑自己的妹妹。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他看到了宝宝拍了那棵树,不久后,那棵树就倒下了。
别看婆媳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这么多年下来,默契还是有的,刚刚的凝重表情只出现了一刹那,在旁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两人就又露出胡搅蛮缠的泼妇相来。
“这么粗的树干,别说三岁娃娃了,两个大男人都不见得能都拍断,照我说,这棵树早就已经被蛀空了,你们瞅瞅,是不是一堆虫眼,诶呦喂,这树梢都干瘪了,那么脆,肯定是树干被蛀空了,吸不上水的缘故啊!”
老太太指着那棵断树睁着眼睛说瞎话。
队上的干部看着那段新鲜的裂口,木纹合密,哪有什么虫眼呢,至于树梢干瘪,这个季节的枣树叶子都掉落的差不多了,青脆的枣子都已经晒脱了水分,变得通红干瘪,树梢自然也不像之前那么鲜嫩挺阔。
“就是没有我孙女拍的那一下,这棵树也是要死掉的,而且我孙女哪来的力气拍断这棵树呢?就算是蛀空的死树,她那点力道也只够给树皮挠挠痒,照我说,早在我孙女拍这棵树之前,树干就被别的孩子给撞折了。”
这个说法倒还有点道理,还给几个干部打开了思路。
野果林招孩子的喜欢,大人们在摘野果的时候也会留下一部分,给孩子们解馋,不过他们都教育过孩子,不能爬树,因此为了吃到果子,很多调皮的孩子都会去摇动树干,或是拿着长长的树枝拨动树冠。
或许早在宝宝拍那一下之前,树干就已经被撞断了。
“你们谁撞过那棵树?”
甄山峰严肃地问道。
“我!”
甄宝力举手的动作可积极了,大小两个寡妇都没有拦下他。
在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孩子举起手来,他们也没有认定过谁只能拿哪棵树的枣子,小孩子都没定性,一会儿撞一下这棵树,一会儿又去摇那棵树,不仅是为了吃,更是为了玩儿,当队长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很多孩子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撞过那棵树了。
甄宝力表现的太积极,不像是认错,更像是站出来做英雄,几个孩子受他感染,不管自己有没有撞过那棵树,都积极举手,生怕自己比别人慢了一拍。
甄山峰一眼望去,大半数的孩子都承认自己撞过那棵树了。
真是好惨的一棵树啊!
甄山峰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也不关我家孩子的事啊,他们今天才去野果林玩,没准前几天也有孩子去那里摘果子,撞了这棵树呢,那片林子那么大,每天人来人往的,谁知道树是谁撞折的。”
那些孩子的家长见状也着急了,纷纷站出来给自己的孩子开脱。
现在看下来,宝宝的嫌疑反而是最小的,在场的所有大人都认定了,早在她动手之前,树已经折断了。
只有宝宝知道,在她动手的时候,那棵树还结实的很。
一群家长争先恐后地替自家孩子辩解,房间里闹哄哄的,几个干部的脑袋都被念疼了。
其实弄断枣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本就是一片无主的林子,后来搞大锅饭的时候才被归为他们大队的财产。
对于乡下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田地和庄稼,那一片果林一直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每一年能产多少果子,全看运气。
即便没有人为砍伤果树,每一年林子里也会有果树因为虫害等原因死掉。
现在到底是谁弄断果树的事情就是一堆糊涂账,根本理不清思绪,把事情推在一个三岁孩子身上肯定是不靠谱的,再说了,甄家情况特殊,甄老爷子是国家认定的烈士,甄山坤当年也是为了给全队社员弄到粮食才被熊瞎子弄死的,村里很多人都得承这份情。
对于甄家这一群老弱妇孺,他们只有多多帮衬,哪能迫害呢。
“这件事队上还会调查,以后孩子们去野果林弄果子小心些,想要吃果子,就拿长树枝拨弄,别再撞树了。”
甄山峰觉得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反正野果林那么多棵野果树,公家都没有记录过详细数字,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也得给这些孩子提个醒,以后不要再折腾那些可怜的果树了。
一听队上不打算追究了,在场所有大人都松了口气。
“闹了这么一通,看把我家宝吓得。”
徐盼好一看这事过去了,立马收干眼泪,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变脸速度之快,远超杂技。
婆媳俩在这个时候凸显出了默契,不等队上干部发话,自觉走到那棵断树树冠处,挑拣起树梢上零星几颗枣子塞到口袋里,然后带着俩目瞪口呆的孩子回家去了。
村干部又是一阵脑神经突突,甄家有这样两个泼妇,恐怕别人想迫害都迫害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