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样子,可真像是做过母亲的人呢。”容芷见她出神,笑着打趣道。
王娡却是骤然被人牵动了心结,几乎失态。
她自然是做过母亲的人了,可是这将永远是她最深的秘密。
一时之间她急道:“不许乱说。”。
容芷愣了一愣,想来是没怎么见过她疾言厉色的样子,低了头道:“是奴婢失言了。”。
王娡缓和过来,也明白自己这气甚是没有来头,勉强笑道:“是我的不对,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神思昏聩,脾气也急躁了些。”。
容芷了然地点一点头:“女子有孕都是这样,姑娘平日里要注重保养,母体动怒对胎儿不宜。”。
王娡有心岔开话去,便笑道:“看你这般头头是道,可是也做过母亲?”。
容芷脸色红了一红:“姑娘取笑了,奴婢无福,从未婚配过,何来有孕一说?”。
王娡不觉有些讶异:“竟是从未婚配过?”。
容芷面红愈甚:“奴婢粗笨,上不得台面的。”。
王娡觉得可惜无比:“好端端的怎么妄自菲薄起来。女儿家一生不婚配是不成的,你且等着,来日我根基深些,便像镇明给你求一户好人家。”。
容芷几乎落泪:“姑娘宅心仁厚,奴婢只想着好生服侍姑娘,不求别的。”。
却是青寒笑嘻嘻打了帘子进来,对王娡道:“小姐瞧瞧容芷姐姐,分明是欢喜的紧又不好意思呢!”。
容芷急了眼,作势要打青寒,被她笑着躲避了。
王娡信手拿起来一枚琉璃双彩蝶簪子在手里比划着,笑道:“你还说嘴!你也十四了,再留两年也留不住了。心里可有意中人了?”。
青寒面色登时通红:“小姐就知道拿奴婢取笑,欺负奴婢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罢了。”。
容芷见她脸红,拍手笑道:“可不是现世报么?让你这小蹄子再拿我说嘴!”。
主仆三人正笑着,就听得一把脆生生的女声:“姐姐这里好热闹呢!”。
王娡听得声音,欣喜地回头去看。
可不是姁儿软语娇俏,她着一身樱红色洒金刺绣长居裙,整个人似开在池中的小小芙蓉一般秀丽明艳。
容芷与青寒屈身行了礼:“二姑娘好。”。
王娡笑吟吟拉过她,抚摸着她白皙光洁的脸庞:“我记得你素日里是个最贪睡不过的,怎么的如今竟改了性子?这个时辰天还没透亮呢。”。
姁儿偏着头笑道:“妹妹昨日不见姐姐,就想着今日一定要早早来看过姐姐再去向太子妃娘娘请安呢。”。
“可不是么,”跟在姁儿身后进来的侍女念儿也笑道:“我们姑娘荒鸡时分就开始闹着要来见王姑娘呢。“。
王娡闻言不觉心疼:“怎么醒得这样早?女子睡眠马虎不得,你还年轻,更要多睡些。”。
姁儿撒娇道:“姐姐别听这小蹄子混说,我昨日睡得很好。”。
王娡被她闹得欢喜,也就不去追究,只吩咐了青寒端上热的牛乳粥来。
姐妹二人相对着安静喝粥,姁儿几度欲言又止。
王娡看她一眼笑道:“有什么话便说罢,好端端的怎么忸怩起来了。”。
姁儿这才放心开口:“前日听闻姐姐在太子妃娘娘那里受了委屈?”。
王娡端过一旁的安胎汤喝了一口,静静道:“太子妃温厚,倒是没有给我委屈受。只是我自己不当心,殿里混进去墨儿那样的人也不自知。”。
她略略说了麝香一事,因着不愿意惊吓到姁儿,便故意略去细节不提。
饶是这样,姁儿仍是极害怕的样子,脱口而出:“姐姐如今没事了罢?”。
王娡伸手点一点她的额头:“你姐姐若是有事,还能坐在这里看你闹腾?”。
姁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妹妹不过是担心姐姐罢了。”。
她又将秀白的手握住王娡的手,认真了神气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姐姐必得遣人来知会妹妹一声,昨日里妹妹可是担心的紧呢。”。
王娡点一点头:“只愿日后平平安安的也就罢了。”。
说罢姁儿似是想起一事:“那墨儿呢,姐姐是如何处置的?”。
王娡皱一皱眉头:“是程喜月发落的,打断了四肢扔井里头去了。”。
话音落了,见姁儿一张小脸登时煞白,心知必是惊吓到了她。
心下懊悔自己口快,只揽了姁儿道:“她也是罪有应得。如今拿她做个筏子,日后背主忘恩的东西也得掂量着办了。”。
姁儿在王娡怀里点点头,终究忍不住:“程姐姐也着实狠心。”。
王娡摸一摸她乌黑的头发,柔声道:“女人但凡涉及到孩子,再温柔和善的女子做了母亲也是凌厉的。如今有人害了她的孩子,她怎能不恨?变换做是我,也是不肯轻饶了她的。”。
姁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摸王娡的肚子:“如今姐姐怀有身孕,夜里可还睡得安稳么?”。
王娡笑着拍拍她的手:“安稳的很。你这个做姨娘的,也要来多看看他才好啊。”。
青寒在一旁打趣:“二小姐如今羡慕我们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知哪一日自己就做了母亲呢!”。
姁儿羞红了脸:“就数你最促狭,我可不要看见你了。”。
说罢扭身赌气不去看她。
王娡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害什么羞呢,身为女子这是天经地义的。”。
姁儿方才转过身来,声音极低:“太子至今也还没召我陪伴呢。”。
王娡犹未觉得有什么,倒是静静立在一旁的容芷眼神一动,旋即又是安静沉默的样子,王娡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姐妹二人吃过早饭,天才微微透出些亮光来。
东方天色将明,清晨空气里夹杂着凉意,虽是让人神清气爽,到底也是有几分寒意的。
临出门,容芷在王娡身上披了一件藕荷色的缎袍,声音温和:“早起天凉,姑娘担心身子。”。
行了一盏茶工夫,遥遥看见轮廓还不甚清晰的太子妃寝殿。
已是点了温暖的羊皮灯,灯影绰绰,在这样寒冷的早晨,平添了一点温暖之意。
譬如旅人在深山雪中看见村舍,让人觉得心安。
走进殿里便暖和多了,太子妃早早起了床,此刻穿着一件银灰色外裳静静靠坐在榻上执了一本书翻阅着。
见得她们姐妹二人携手而来,便招手笑道:“今日倒是巧了,你俩一起过来了。来的这样早,可用过早饭了?”。
王娡和姁儿行了礼,笑道:“已经用过了。”。
太子妃赐了座,张望了一下门口,笑道:“花枝她们做了羊肉粥,早晨吃暖胃补气是最好的。虽是用过了,也少少地尝一些罢,去去一路走来的寒气。别的姐妹们还没有过来呢。”。
谈笑间,花枝带着另一个侍女含春端了三个天白瓷碗上来,揭开淡青色的盖子便是一阵扑鼻的暖香。
王娡虽然用过早饭,到底孕妇贪食,也是不由得用了好些子。
吃完羊肉粥,就开始陆陆续续有女子过来了。
先来的是万静田,裹在一件玄黑色水貂毛氅里,整个人贵气盈盈。
素闻她家中颇有些钱财,从这件大氅也可窥见一二了。
只是,王娡在心里暗暗叹息,如此点眼,实在是有些招摇了。
随后吴若叹和许云欢也一并进来了。
两人今天一个穿樱红一个穿碧绿,团团簇簇地倒也好看。
太子妃抿嘴儿笑道:“两位妹妹可不像是两只报春鸟,当真是好看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娡瞧着许云欢虽然在笑,但是却暗自以目注视于自己,剪水瞳里似是含着一篇儿话。
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她便也明白过来,朝着许云欢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许云欢方才放心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