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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假口供(1 / 1)

肖夫子赶过来时,寇母正瘫软在地的哭嚎着,寇氏族人则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七八个妇人有的安慰寇母,有的指着湛非鱼破口大骂,有的向围观的路人哭诉着冤屈。

“还说不是你害的?我们家元兴那可是要当状元的,整个淮县谁不说元兴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寇家大伯母身材健硕,嗓门也大。

“大嫂说得对,她是怕元兴以后考了状元会报复,所以先下手为强害了元兴!”另一个妇人抹着眼泪,恶狠狠的瞪着湛非鱼,“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儿死的好惨那!”寇母再次厉声哭嚎着,双手拍打着大腿,“就因为说错了几句话,你们就要了我儿的性命,天底下怎么有你们这么狠毒的人!”

围观路人甲低声问道:“寇元兴真的死了?”

“我七舅老爷子家的小儿子的表哥在衙门当差,听说是拿科举当儿戏,这才被下了大狱。”有知情的路人乙瞅了瞅四周,这才透露了一点内幕。

当日听到寇元兴这番话的还有其他提坐堂号的考生,这消息也就传了出来,只不过是在读书人之间流传,普通老百姓知道的不多。

“那后来呢?就算挨几板子也罪不至死啊?”看着悲痛欲绝的寇母,路人丙这话明显带着不满,难道就这样草菅人命不成?

路人乙见大家都凑过来了,也不隐瞒,继续透露道:“听说章知府要严惩寇元兴,好像是不准他以后再参加科举了,你想啊,那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家中就剩一个寡母,这些年勤学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现在不准考了,一下子想不开一头撞死了自己。”

路人丁摇摇头,忍不住的感慨:“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惜了他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按照寇母还有寇氏族人的控诉,寇元兴明着是被章知府给逼死的,可真正原因还是因为湛非鱼,是她嫉妒寇元兴的才学,又怕寇元兴日后学有所成会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联合章知府逼死了寇元兴。

“够了!”肖夫子推开围拢的人群,失望的看着寇氏族人,当初就是他们强取豪夺,逼的元兴拼了命的读书,就是为了不受他们欺辱。

而如今,元兴尸骨未寒,这些人竟然打着元兴的名头喊打喊杀的,即便是教书育人的肖夫子,他也知晓这其中有猫腻,寇氏族人只怕是收了银子所以受人指使。

没理会面目可憎的寇氏族人,肖夫子看着坐在地上哭嚎的寇母,低声劝道:“寇夫人,元兴之死有官府来查,你这样闹腾,是让元兴在九泉之下都走的不安心。”

寇元兴不顾身体拼命的读书,何尝不是因为寇母一次次的严厉逼迫?

肖夫子也劝过,可惜寇母也是个认死理的,认为只有寇元兴当官了,他们母子才能扬眉吐气,让人不敢再欺压他们孤儿寡母。

“肖夫子,你是元兴的夫子,可听你这话分明是向着杀人凶手!”寇大伯母粗壮的身体往前一站,打量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嘴角一撇道:“肖夫子你该不会是收了湛非鱼的银子吧?”

寇家一个年轻的后生赶忙开口:“我问了左右邻居,她昨日就去见了肖夫子,还待了半天呢。”

嗬,这话好似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寇氏族人都炸起来了。

寇家大伯粗鲁的把肖夫子给推开了,骂道:“我呸,你这个不要脸的酸秀才,收了黑心银子还敢来当好人,你也不怕我元兴侄儿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

“说话就说话,你再敢动手试试看!”重光扶住了被推的踉跄的肖夫子,回头看向湛非鱼,“小鱼,当街殴打秀才老爷,按律该怎么判?”

湛非鱼因为科举,所以熟读《大庆律》,看了一眼面色惶恐的寇家大伯,“按律杖则三十!”

寇大伯母一听要打自家当家的,怒不可遏的冲了过来,唾沫横飞的叫骂,“你这个良心让狗给啃了的小贱人,你害了寇元兴不说,还想害我当家的,我呸,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湛非鱼绷着包子脸,清冷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撒泼的寇大伯母,脚步都没动一下。

“你……”冲上前来的寇大伯母张牙舞爪着,可愣是不敢往湛非鱼脸上招呼。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不管不问的撒泼了,但寇元兴启蒙读书后,寇氏族人还闹过几次,最后被村正和族老们给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寇大伯母他们这才知道读书人身份贵重,寇元兴一旦有了功名,那是见了县老爷都不用下跪的。

寇大伯母他们还不死心,又偷偷去县城里打听了,即便他们把寇元兴家的田地抢走了,可有朝一日,寇元兴成了童生或者秀才,他们全家都得下大狱!

这会看着衣裳华贵的湛非鱼,别看她个头不高,可这肤色白嫩的都能掐水来,一准是娇养长大的,更别说她发间的簪子,镶嵌的蓝宝石熠熠生辉的晃的人眼睛疼。

湛非鱼腰间还坠了一块双色翡翠,寇大伯母嫁女儿的时候,曾去了淮县的珠宝铺子,那小小的一块玉佩就要十两银子,吓的她都不敢多看一眼。

如今看湛非鱼这行头,寇大伯母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动湛非鱼一指头。

“什么人在闹事?”就在寇大伯母下不了台时,洪亮的怒喝声响起,围拢的人群回头一看,齐刷刷的让出一条路来。

而撒泼叫骂的寇氏族人一看身着衙役服,腰佩大刀的捕快,一个个吓的面色都白了,佝偻着身体,终究是在乡下种田的农人,哪里敢和衙门的差爷对着干。

耿捕头对着湛非鱼拱拱手,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全场,最后落在寇氏族人身上,“湛姑娘乃是童生,八月即将参加院试,你们若是有冤屈可以去衙门递状子,可如果在大街上袭击湛童生,那就要去公堂走一趟了!”

童生这个名头其实并不算什么,可架不住湛非鱼年纪小,而且她师从顾学士,童生只是一个开始,日后必定会是秀才甚至举人,不说耿捕头愿意示好,放眼南宣府,只要不是脑子进水的,谁不想和湛非鱼结个善缘。

“我们去公堂!不能让元兴侄儿死的不明不白!”寇大伯一咬牙决定赌一回,贵人可是承诺了,只要他们听令行事,到时候一家给一百两银子,而领头的寇大伯则是五百两!

片刻,公堂之上,即便章知府和陈学政都要回避,可不主审案子,但却能坐在公堂上旁听,负责审案的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钱同知。

身为苦主,寇母跪在公堂之上,呈上了状子,不单单告了章知府,还把湛非鱼也给告了。

“状告南宣知府,按律该杖刑三十。”钱同知一拍惊堂木,说出的话却让跪在下面的寇氏族人面无血色,暗自庆幸挨板子的不是自己。

“只要能给我儿伸冤,民妇愿意。”寇母阴狠毒辣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湛非鱼,她不敢指控身穿官府的章知府,所以这丧子的仇恨只能对准了湛非鱼。

谁让她年纪小,谁让她也是个泥腿子出身,寇母的恨意能焚烧一切,凭什么她儿子死了,这个贱丫头却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她以后富贵荣华!这些都该属于自己的,是这个贱丫头毁了她的一切,她该死!

“钱同知,念在寇氏身体病弱又痛失爱子的份上,就免了这刑罚。”旁听的章知府插了一句。

寇母和寇元兴一样,母子俩都瘦的好似饥荒难民一般,一张脸那真的是皮包骨头,三十板子打下来,寇母如果被打死了,章知府身上估计又要多一条罪名了。

陈学政摸着胡须没开口,章程礼不过是想施恩,博个好名声。

钱同知见两位上峰意见统一,也就免了寇母的板子,先传唤的便是验尸的仵作。

而另一边,去如厕的肖夫子被人撞了一下,手中赫然多了一张纸条,看到上面所写,肖夫子身体晃了晃,许久之后,这才面色惨白的往府衙方向而来。

“寇元兴撞墙自戕而亡,他的血书不足以证明是章大人所迫。”钱同知在狱卒退到一旁后,再次开口:“寇元兴年幼,又因为言语不当取消了府试名次,一时想不开自戕,此乃他一人之过。”

即便章知府真的让寇元兴不能再参加科举,他不服也可以上告,但他选择撞壁而死,说是被逼死的,何尝不是自己想不开。

当然,寇元兴死之前还被关押在监牢里,章知府还不曾升堂,说什么不准科举也只是寇元兴一面之词,除了血书外并没有其他证据。

“本府此前和钱同知、韩推官说起过,对寇元兴小惩大诫,取消本次府试名次便是责罚,并无其他。”章知府冷声开口,他直接否定了寇元兴血书的控诉。

跪在公堂上的寇母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胡说!如果元兴明年还能参加科举,他为什么要撞墙自尽?你们不过是官官相护,可怜我儿一条命就这样没有了,老天不公那……”

寇母哭嚎着,猛地站起身要往一旁的墙壁上撞,好在公堂上的捕快眼明手快的拦住了寻死的寇母。

一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闹腾之后,陈学政站起身来,面色威严,“寇氏你不必寻死,既然你认为南宣府官官相护,不如本官将此案呈报给曹大人,由曹大人派人负责此案,必定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

钱同知不敢反驳,不安的看了一眼章知府,若是江南道布政使曹大人真的派了官员下来,只怕这人是陈学政事先安排好的,必定会对章知府不利。

“民妇多谢大人。”情绪激动要寻死的寇母磕头谢恩,磕的用力,咚咚三声,让人听着都感觉到疼。

而就在此时,一个狱卒突然双腿颤抖的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小的该死!”

钱同知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看了一眼章知府,又看向老神在在的陈学政,只能喝问道:“徐海,你有何话要说?”

狱卒徐海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道:“小人不敢隐瞒,前夜子时一刻,章大人带着人来了监牢探视寇元兴,小的几个狱卒都被王山给支走了,下半夜寇元兴就撞壁而死,小的不该隐瞒,小的知罪!”

徐海此言一出,围拢在公堂外的一群人包括寇氏族人都惊呼出声,听了钱同知的审案,要说是章知府逼死了寇元兴,可除了他那一封血书,并没有其他证据。

按照钱同知的说法,寇元兴年幼,被关押在大牢了,又被取消了府试名次,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自杀了,临死还写了血书控告章知府。

可徐海这话顿时把章知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章知府深夜见了寇元兴,之后他就死了,难道不是章知府逼死的?

王山重新被传召上了公堂,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跪一旁的徐海,原本打算一人扛下来,可见章知府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王山也就如实说了出来。

陈学政干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章大人,如今人证确凿,你且说说深更半夜你为何去监牢见寇元兴,还屏退了狱卒?”

“本官受肖夫子之托,肖夫子不忍寇元兴在监牢受苦,又担心寇元兴年幼,待提审到公堂后行事偏激,所以才网开一面让肖夫子私下劝说寇元兴。”章知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就寇元兴偏激执拗的性子,真上了公堂,估计他会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只能私底下先把人劝服了。

为什么是深更半夜的,不过是要把林夫人一案的卷宗给寇元兴看,这本是违规之举,只能私底下进行。

听到章知府的自辩,公堂外的老百姓明白的点点头,章知府惜才,不愿意年幼的寇元兴自毁前程,所以让肖夫子去牢里劝他,这也合情合理。

被宣上堂的肖夫子因为有秀才功名,免了他下跪,只需站一旁回话。

“回禀大人。”低着头,肖夫子声音微微发颤,想到之前字条上所言,肖夫子最终开口道:“前天晚上……”

章知府神色倏地一变,他万万没想到肖夫子会当堂做假口供,直接否定了章知府之前的话。

“章大人竟然真的不准寇元兴再科举?”

“是啊,这惩罚也太过了,寇元兴毕竟年纪小,即使在贡院说错了话,也不至于要这般严惩!”

“一个读书人不能再科举,别说是寇元兴,就算是其他读书人也都受不了。”

“难怪寇元兴写了血书撞墙死了,这真的是被逼死的,可怜他才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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