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大小一致鲜红欲滴的草莓精致地排列在纸盒中,应该是新鲜采摘空运过来的,还能闻得到一股清新的甜香,言逸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钱的味道。他只好用尽抵御疼痛后剩下的力气,装出一副喜欢吃的表情。

胃里翻涌着,像壮汉拧毛巾似的绞在一起,快拧裂了,用绞痛抵制着言逸吞咽这种冰凉带水的食物。

言逸一连吃了十来个。

他享用的不是草莓,而是每一次递来草莓的手上,沾染的令人安心的信息素。

一个人腺体中的信息素有微妙的功能差别,大致分为压迫类、安抚类、求爱类等不同功能性信息素,根据本体的心情发生变化。

所释放的安抚信息素需要alpha保持耐心宁静才能发挥效用,出于对天生弱小的ega的保护欲而自然流露出腺体外,刺激ega腺体内的感受器,产生神经冲动传入中枢,使ega得到充足的安全感,起到镇痛和稳定的作用。

释放安抚信息素让陆上锦感到疲惫,因为他缺少耐心。

以及对言逸的保护欲。

一个实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ega,拥有连alpha都望尘莫及的三阶分化顶级腺体,能徒手逼停两辆gtr,徒手接住ak47的高射速子弹,徒手破开直升机双层防弹玻璃,这么一个百万里挑一的ega,年复一年地消磨着陆上锦的怜惜。

陆上锦买了一对昂贵的婚戒,单膝跪地给言逸戴在无名指上,所以言逸错以为他们结婚了。

标记被从腺体上抹去,没有了羁绊,陆上锦认为这是分手。对言逸来说是家庭破裂,住了十来年的容身之处不再写有自己的名字。

感情像日子紧巴的时候买的一管牙膏。

刚买来的时候轻轻一碰就挤出一大截,可惜得让人直想给它吸回去。用得多了,开始折叠它碾弄它,卷成一卷想再挤出豆粒大小,累得慌,但总能挤出来,所以暂时不扔。

刀枪不入的小兔子,根本不需要保护啊。

陆上锦摸了摸他的头:“我有下午的航班,出一趟短差,回来带你回家。”

听到出差这两个字,言逸心里又凉了半截,听到后半句,又轻松了许多。

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带你回家”普普通通的四个字为什么拼起来这么温暖,像严寒里骤然亮起的火柴,映在言逸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嗯,带我回家……”言逸牵住他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吻了吻陆上锦的指尖。

陆上锦低头吻他的眉心:“乖一点。”

他走了,空荡灰白的特护病房又剩下了言逸一个人。他拿出平时记事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翻到新的一页,记下四个字“带你回家”。

后边添了一个加号,写着“+112分”。

陆上锦每让他伤心一次,就在本子上减一分,满分一百,减到零,就不想再喜欢他了。

直到刚才,陆上锦的分数是负12。驾照都足够吊销了,可他还爱他。

一句回家就加满了从前伤的心。

言逸在洗手间的马桶沿趴了两个小时,才把胃里搅动的冰凉的草莓汁全部呕了出去。

胃里空着舒服些。

爬回被窝里,翻翻微博,无聊得把关注列表里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取关了,从前不大会操作,关注了几百个乱七八糟的帐号。

取关了几十个以后,似乎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每取关一个都得输入一次验证码。

言逸发着呆,一个一个地输入,等他回过神来,关注列表里就剩了一个原觅。

原来一个人可以无聊到这种地步。

原影帝的新剧上映了,一张华丽的古装剧海报里,黑衣佩双剑一脸冷淡,和另一个长相杀伤力很强的长发美艳alpha同站c位。

粉丝们嚎叫着截图抢热评,评论里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像发了语音一样震耳朵。

动态图里的美艳alpha低头亲吻原觅的额发,原觅抬起一双含水的无辜的小狗似的眸子,款款情深地望着对方。有点用力过猛,但那股婊劲儿还在。

刚刚陆上锦落在自己眉心的亲吻和这张图里差不多,完美迷人恰到好处地低头,像为了完成某种镜头效果一样敷衍而疏离。

言逸也发了一条评论:

“演技很棒。”

——

十分钟后,这条被破千的粉丝评论辱骂上了热评。

“现在黑粉已经隐藏得这么深了?八十八个人格是你吗?”

“内涵我们圆圆,你行你上,nl爱心”

“桂圆们不要误伤,如果是新粉还请你控制一下,不要给圆圆招黑,谢谢。”

言逸:“……”

原觅还在片场,边补妆边刷微博,看见自己微博热评一条“演技很棒。”立刻眯起了眼睛。

再看id。

“怎么可以吃兔兔”。

原觅一股无名火挤到脖颈子里,压了一口胖大海强行顺下去,点开美团订了二斤辣兔头。

刚下完单,有个电话打进来。

确认了一下备注“夏总”,是惹不起的人。

“喂喂您好夏总。”原觅客气微笑,拿剧本遮住嘴到角落里轻声说话。

“把那个医院地址发来,钱打在你卡上了。”

倨傲且轻慢的alpha声线。

——

很快言逸收到了被拉黑并删除的私信,还三天都不能发评论。

人生中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和他说话,而这种热闹非凡的状态十五分钟就夭折了,好可惜。

逗原影帝玩儿很能消磨时间,一晃六七个小时过去,言逸累得拿不住手机,窝在枕头里,等着骨髓中蔓延鼓胀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药力发作,日复一日的折磨。

有时候他想出去走走,寂寞不是夜深人静的失眠,是偶尔想喝杯酒,翻遍了通讯录,想想还是算了。

快八点了,言逸跑了几趟洗手间,呕都呕不出任何东西,到最后连爬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就趴在马桶沿上,狼狈得像在聚会吹了一斤五粮液的逞能叔伯。

他就跪在马桶边上睡着,吐起来方便一点。

陆上锦在的时候他是不会如此失态的,他给陆上锦看到自己最完美坚强的一面,不想在陆上锦心中已经褪了色的印象上添上诸如“麻烦”的形容词。

午夜十二点,病房的门轻轻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提着一摞方盒走进来,没去开照明大灯,而是用屏幕照亮,把床头昏暗的小台灯打开,免得惊醒被窝里熟睡的人。

alpha屏着气,将信息素气味收得一丝不露,看了一眼病床,是空的。

他在病房里找了一圈,从洗手间里发现了蜷缩着睡在地上的小白兔。

和印象里那个一手提着黑色头盔,另一手举着一把沙漠之鹰指着他脑门的小垂耳兔判若两人,虚弱得像只残翅的蝴蝶,僵死在寒冬的第一场北风中。

不安稳的昏睡中,言逸感到身体轻飘飘地被抱起来,紧接着一股剂量足够的安抚信息素蔓延,把虚弱的身体保护起来,言逸紧紧蜷缩的身体缓缓放松,往温热的胸膛里靠了靠。

他还从来没感受过这样安心的抚慰,对方耐心地释放安抚信息素,不急躁,也不在其中掺杂混乱的杂质。

清淡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这种很难说得清是什么味道的香气,在花店偶尔能闻得到,好像是满天星。

足够的安全感陪伴到早上六点才消失。

言逸睡到中午,被端药进来的护士唤醒,枕边放着一摞不知谁留下的纸盒。

拆开看了看,三盒进口的提摩西干草。

护士边吸药边问:“谁送的茶叶?”

言逸也记不清,窗户大开着,仅有的能判断到访者身份的信息素气味也在言逸醒来前全部散尽了。

他说:“不是茶叶。”

护士好奇道:“那是什么?”

言逸拿了一小把干草放进嘴里,香气扑鼻有嚼劲,忍不住又吃了一把。

“是兔粮。”

这成了他未来几天里唯一吃得下、不会吐出来的主食。

但他不敢去探寻,也抗拒知道盒子上沾染的淡淡的满天星气味属于谁,本能地恐惧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陆上锦回来以后,言逸的状态有所好转,逐渐适应了这种麻醉药剂的副作用,可以接回家等待手术了。

言逸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绿化带,其实在后视镜里看着陆上锦棱角迷人的侧脸。

从前都是言逸开车,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安静地看着陆上锦,可以看很久而不被打扰和拒绝。

车开向了不熟悉的方向,言逸忽然惊醒,诧异地问:“不回家吗?”

陆上锦仍旧直视前方,等红绿灯的时候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的真皮护套。

“去我家,我父母要我带你回去看看。”

出差期间陆凛又打国际长途催促了一次,陆上锦不胜其烦。

言逸永远微微翘着的嘴角变得无比僵硬,鼻尖小幅度抖动,克制不住地跺脚。

“不,我不去,锦哥,我不去!”

他颤抖地扶着自己的左手,把手藏到背后缩进衣袖里,手心里汗津津地冰凉,恐惧地扶着后颈的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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