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第一个拥抱,就花了整整十分钟。
裴衍感受着怀中的躯体从僵硬到放松,从无所适从再到惺忪平常。
小尖下巴抵在他肩头,东张西望时传来轻微的小动作。整整打了三个哈欠,每打一次,手就捧紧他的肩膀,像是一只栖树的小鸟,怕摔着。
——接触疗法。一次比一次更深入,一次比一次更熟悉,直到消除他内心的心理阴影,能够彻底接受一段深入关系。
这拥抱是如此绵长温暖和放松,预示着一切好的开始。
等洛行云完全适应了,裴衍松开手:“现在可以下腰给我看了。”
洛行云:“……”
虽然未免有点没有家庭地位,但一想到自己再这么鸭子坐下去就彻底失去男性尊严了,洛行云从裴衍身上一个猛虎打挺跳下来,小嘴叭叭地跟讲昨晚巷子里有多少猛汉围追堵截一个小洛;他小洛又是怎样的机智勇敢,用克总发糖把众人逼退。
诸仁良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裴衍穿着病号服端坐在床边,双腿交叠优雅文静,一派岁月静好。
而洛行云在他面前四脚着地,满地乱爬。
诸仁良:“……”
实不相瞒,他提前下班,是存心想来捉奸的。
但病房里的场面,却比捉奸还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比捉奸更控制不住。
——这他娘的在干啥呀!这也太皮了叭!
“收拾一下,回去上课!精神这么好,住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诸仁良说着,啪地一下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都十七八了,还凑在一起满地乱滚,真是垮掉了的一代!
裴衍见人走了,穿着拖鞋的长腿一抻,让洛行云松开腰枕上他的腿:“你怎么说?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几天?”
他不碍事,但他担心洛行云撑不住。洛行云这个身体状态,无疑要去大医院好好看看的。
洛行云扶着他的大长腿站起来,英姿飒爽地拍了拍手:“休息什么呀,王心卓一个女孩子都顶着结合热长征呢。”
“你比她还严重。”
“那我也是铁骨铮铮的大老爷们~”洛行云说完,手抵着后背转了两圈腰,看不出是个大老爷们,倒很像个在清早公园里健身的老大爷。
他见裴衍一脸凝重,坐下来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是不是忘记了,接下来一天半的行程里,有烧卤蛋,参观花卉大棚,做陶器,还有联欢晚会。我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要去参加。”
这可是他们高中为数不多、快乐得要死的集体活动了。
裴衍嗯了一声。明年就高三了,今年事今年了。
两人换好衣服,准备随诸仁良返回绿色学校。
裴衍走出病房的时候,洛行云正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爱马仕丝巾,跟着小护士到处跑:“这个东西是谁给我的?是你吗?是你吗?小姐姐昨天晚上是不是你?”
裴衍把他抓回来,叠好丝巾缠住他的脖子:“笨的。”
洛行云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原来做了临时标记,医院还给发围巾,omega的优待政策真多啊!”
说着又凑到镜子前瞧瞧:“不过这颜色好像跟迷彩服不够搭。”
迷彩服是灰绿色的,爱马仕丝巾红黑为底,这一缠上,大红大绿。
不过他摸了摸丝巾的料子,又乐呵起来:“真丝的,嘿嘿。”
裴衍将他乱动的手抓起来,忍不住轻轻咬上一口,在他捧着手嗷嗷乱叫的时候帮他把丝巾整理好。
刚巧盖住后颈上的咬痕。
心中感慨一句:童晓年女士,干得漂亮。
λ
两个人穿戴整齐,出门去停车场找诸仁良。
裴衍经过急诊室的时候,突然问他:“昨天巷子里的五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黑灯瞎火,不记得了——你想干什么?”洛行云警惕的眼神飘过来。
裴衍不置可否:“我还有一针要打,你先去找老诸,我马上过来。”
洛行云满脸写着怀疑:“你支开我,是不是要干什么坏事情?”
“你要等我,也不是不可以。”漆黑带红的瑞凤眼尾一瞥,仿佛带着钩子,“我是肌注。”
洛行云老脸一红,转身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肌注,主要选取臀大肌。
裴衍目送他走远,脚步一拐,拐进急症室。
问医生:“昨天晚上7点钟左右,有没有几个耳道流血的年轻人来看病?”
急诊科医生换了人,但裴衍摆出了自己的学生证和风纪臂章,谎称那是城南的小同学在外头打架,他身为学生会长要排查处分。
不明就里的医生查阅了系统,告诉他确实有3个alpha来过。
看就诊时间,甚至跟裴衍他们前后脚。
裴衍堂而皇之地摘取到了几个人的私人信息,彬彬有礼地离开了就诊室。
洛行云正在诸仁良车里等他,见他去了这么久,小紧张地问:“怎么这么慢?屁股疼不疼?”
刚坐进去的裴衍身形一僵。
前座诸仁良惊恐从后视镜里暗中观察:什么虎狼之语?!
——难道他们裴主席,还是个在下面的?
裴衍风评被害,暗中磨了磨牙,挤出一抹笑:“屁股痛不痛,你昨晚上不知道?”
诸仁良:“!”
“打屁股针!诸老师!”洛行云慌忙解释,“是打屁股针!”
诸仁良松了口气,转过脸去,想想也是嘛,他们裴主席,那万万不可能是在下面的。
他背后,学生会长裴衍交叠着修长双腿,牵过洛行云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三个字:不,疼,的。
洛行云当着他的面,把五根手指头坚决地、缓慢地攥起来。
——他怀疑裴老狗在诱惑他搞黄色。
λ
诸仁良把他们送到绿色学校,遗憾地告知他们食堂已经关门了,他们得自己在外头解决。说完之后很流畅地锁门离开,任是他也知道,学生们绝不想私底下和他一起吃饭。
裴衍就带着洛行云去附近小街上转了一圈,否决掉各种乱七八糟的麻辣烫肯肯基,进了家干净的农家菜馆。
点了五个菜,四道是硬菜。
洛行云咬着筷子尖儿嘿笑:“两个人还点这么多,班长你怎么这么客气啊……”
裴衍把他筷子取过去,在热水里烫了烫,再塞进他手里让他啃着:“第一次请男朋友吃饭,是要客气点儿。”
“不然觉得我抠门,没把人喂饱,气跑了。”
“班长,我觉得你对我的刻板印象很深,基本就是头猪。还是说你谈恋爱的思维比较狭隘,基本就剩下吃。”
小洛原本还对班长敬畏有加,登堂入室后,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儿,趁着班长洗刷餐具,在他对面逼逼赖赖。
裴衍也不嫌烦,耐心反问:“那你还想有别的什么节目?”
泡椒牛蛙端上了桌,小洛眼里放光,只剩下油光锃亮的牛蛙:“不要了不要了,我只要这个节目就够了。”
“嗯。我也觉得。”裴衍很优雅地取了筷子,“养肥再杀。”
洛行云:“……?”
跟班长谈恋爱这么血腥的嘛?
小洛母胎solo,今日脱单,事发突然,心里很有点躁动。
吃了个半饱后,又忍不住眼神闪烁地去跟裴衍逼逼赖赖:“班长,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我是第一次谈,可能发挥得不是很好,怕通不过这一个月的试用期。所以那个……想请教你一下:你谈恋爱一般怎么谈的啊?”
裴衍食不言寝不语,咽下口中米饭后,头也不抬地夹了块牛蛙到他碗里:“初恋,初吻,会听你的话,不会劈腿变心出轨,以后会跟你结婚——随便谈。”
洛行云轻垂眼睑,红着脸把脑袋缩了回去,悄咪咪啃那一小块牛蛙腿肉。
妈蛋的,这样的男朋友处着有什么意思!
都不能试探他半句,处处显摆他聪明,烦死人了。
他咳嗽了两下,假装无事发生地虚心求教:“随便谈的意思是,我们就保持这种相处模式吗?那好像跟做兄弟也差不多。”
“是差不多。”裴衍取过他的碗,给他舀了一碗乌鸡汤,放在他眼前,“除了会接吻,拥抱,上床,结婚。”
洛行云噗地咳出一口汤水:“咳咳……那个都是发展到后期的事,有很多爱情,到中途就夭折了。”
“巧了,我妙手回春。”
“不是天塌了,都能救的回来,只要我们同气连枝,携手共渡。”
洛行云眼神转深,幽幽望着他:“……班长,你他娘的真是个做政委的料,搞群众运动一把手。我觉得光我们两个,都能成立个党支部。”
“成立党支部最低三个人,要不要跟我一起努努力?”
洛行云:“……?”
他不敢再跟他男朋友说话了!他太精了!
裴衍轻笑:“放心,会尊重你的意愿循序渐进的。而且最近一个月都会跟你隔离,你记得喷好阻隔剂。”
洛行云想想失去了亲亲抱抱上床结婚的他俩,那就跟普通小同学没差,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逃出魔爪,松了口气。
另一方面,又觉得说不准眼一睁一闭一个月过去,班长宣称不存在的易感期就过了,这个小情侣做的实在挂羊头卖狗肉。
他不禁悲从中来:“班长,那我们吃的这不是庆功宴,有可能是个散伙饭啊……”
裴衍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掩住嘴,肩膀耸动了起来。
他笑完以后,严肃地叫他的名字:“洛行云,你把你男朋友笑死,有什么好处?”
小洛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找下一个~”
说完一愣。
起身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
“下一个?谁?”alpha把他勾回来,双手搂上他腰间,轻轻挠了挠。
吓得洛行云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用力按住他的手:“不找了不找了!我洛行云忠贞不二,做个贞洁列夫,陪你殉情,墓碑上还冠你的姓!”
“好的,裴洛氏。”
“来陪我一起笑死。”
裴衍说着,把着他的腰,毫不留情地呵他痒痒。
洛行云只能趴在他肩上笑着哭,攥紧了拳头,发出轻轻软软像小猫一样的呜咽:“说好的要隔离一个月呢!你这叫什么隔离啊!”
“隔离了27分钟,有点支撑不住了……”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用力撑上了背后的墙;alpha埋首在他颈间,迷醉地闻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办?”
摆脱了痒痒的洛行云当真认真想了想,然后侧过脸,冲着alpha的耳朵轻声讲:“我~喜~欢~你~”
“你好了吗?”
“我好了。”裴衍松开他起身,脸上云蒸霞蔚。
他想,他岂止能靠着这一句撑过30天。
就算是一辈子,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