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颜诉和谭冥冥之间关上了好几次,颜诉心里不舍得走,抬手按下开门键,开开合合好几次之后,他注视着谭冥冥,还想说什么,谭冥冥却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头差点从脖子上掉下来。
颜诉顿时被她逗笑了,饶有兴趣地用手将她脑袋撑了一下,谭冥冥瞬间清醒过来,勉强把惺忪的困倦双眼睁开了点儿。
颜诉指着她脸:“站着也能流口水?”
谭冥冥心里一声卧槽,丢脸丢大发了,急忙伸手在嘴边胡乱一抹,结果什么也没抹到:“……”
颜诉笑得乐不可支,差点捂起肚子,他问:“困了?”
谭冥冥想瞪他,又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再加上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在他面前没什么好瞒的,便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头揉了揉眼睛:“好困。”
她从高速公路到宾馆又到这里,折腾了一整晚,此时此刻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如果给她一张床,只怕她现在立刻就可以昏沉睡去。
颜诉也不忍让她多送自己,于是道:“那么,你先回去吧,晚安。”
谭冥冥也道:“你也早点休息。”便转身往回走了。
电梯门再次在她身后关上,颜诉看着她背影,忍不住再次按开,在她身后道:“做个好梦,什么都不要想,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谭冥冥没回头,但嘴角弯了起来,挥了挥手:“晚安!”
她突然觉得,小狗变成了人也挺好的,还是这么个帅气的大明星,以后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吧,真是不可思议——自己这么透明,这么平凡路人,却就这么认识了不知道多少追星少女想要远远见上一面的大明星。
小狗刚丢失的时候,谭冥冥伤心难过,绝大部分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个玩伴,而是担心它在外面乱跑,被车子撞伤或是变成脏兮兮的流浪狗。它在她家一直睡在温暖柔软的床边地毯上,在外面却要挨饿受冻,被别的恶狗欺负,这是谭冥冥最不敢去想的。她那时候甚至想,只要确认它平安,无论它回来与否,都没有关系。
但现在对于她而言,她的小狗回来了。
尽管不再是以一只狗的方式陪伴在她身边,可至少看到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吃穿无忧,拥有温暖的大房子,拥有朋友,拥有万千粉丝,拥有好名声和顺利的事业,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说明过得不错,这就够了。
无论是人是狗,那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百万没有受伤、平安、健康快乐。
而且,谭冥冥原本以为,见到颜诉时,会十分尴尬、不知所措,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的小狗突然变成了一个人的事实。但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再度见面,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却仍熟稔得好像从未离开过的亲人一般。
虽然她心情还是有点复杂,但是意识到曾经的一百万还是陪在自己身边,她心里曾经难过担忧的某一块,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下来。
谭冥冥吐出一口浊气,开门进去,已经苍老的九岁半的大狗子正趴在玄关处,抬头瞧着自己,看得出来颜诉把它教得很好,它也不认生,一见到谭冥冥,就赶紧蹭过来,用鼻子将棉拖鞋往谭冥冥脚边拱。
湿漉漉的狗鼻子碰到谭冥冥干燥的脚踝,谭冥冥顿时感觉一颗心都被治愈了,她忍不住笑出来,蹲下来,使劲儿揉了揉大狗子的脑袋。虽然一百万已经不是以前的一百万了,但仍然是谭冥冥的一百万。
“冥冥你快过来!”谭妈妈在试衣间一声惊呼!
谭冥冥放下狗鼻子,强忍着困倦走过去,但大狗子非常粘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她推开试衣间的门进去,就被闪瞎了一下眼,不止是她错愕得半天没缓过来,谭爸爸和谭妈妈也是乡下人进城的面孔,张大嘴巴到处张望,却不敢碰。
一夜之间被各种高档牌子围绕的心情是什么?一家三口绝对有权利回答。
尤其是谭妈妈,她不明白,为什么中间旋转包橱里全是自己喜欢的包包的款式?!就好像有人特地为了讨好她,把她喜欢的全买下来了一样。而且其中有好几款,都是九年前全家穿越之前杂志上的款式啊,都过去九年了,难不成还没下架?
谭妈妈不可思议地指着其中一个红色的包,对谭爸爸道:“谭浩,你记得吗,这个包,我们之前在客厅看电视时在电视购物上看到的,我多看了好几眼,你立刻小气巴拉的换台,说要两千三,买不起?!”
谭爸爸为自己的小气道歉:“老婆抱歉。”要是早知道后来会穿越,房子存款都没了,当时就该把钱全给谭妈妈买包了。
“可是为什么我提过我看中的包,还有几件貂皮大衣,小颜家里全都刚好有?!”谭妈妈还是诧异不已。她以为这是巧合,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难不成颜诉还有收藏九年前东西的爱好?但是以他的品味,戴的表都几百万,也不至于专门买才一两千的包啊。而且除了这几款她提到过的,其他的都是现在当季比较名贵的——方才在宾馆时谭妈妈没事闲着就搜了搜。
谭爸爸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有谭冥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回过神来后,睡意都消散了一大半,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啧啧地想,一百万果然和她妈妈关系最好,看,这次一回来,颜诉准备的东西全都是给谭妈妈的。
不过,谭爸爸谭妈妈虽然惊愕,但试衣间里的东西,以及整个别墅里的东西,却是碰也没碰一下,他们不知道这位让他们感到无比熟悉的颜诉先生就是曾经的一百万,自然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俩眼巴巴地看。
不止是谭妈妈,谭爸爸曾经惦记了很久攒了两个月工资才买下来、后来却不小心落在了拥挤的地铁上、当时被谭妈妈唠叨了快半个多月的一个真皮钱包,都出现在了颜诉家的玻璃橱窗内。
谭爸爸忍不住盯着一直看。
而谭冥冥则熬不住睡意,泡了个热水澡,先去其中一间卧室,打算睡下了。但刚要推门,颜诉派给他们留下来的助理就从厨房探出头来,道:“谭冥冥小姐,您住那间,我带你过去。”
谭冥冥还以为房间都一样,没想到居然还有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吗?
她走了进去,助理在她身后轻轻带上门,对她道:“晚安。”
而谭冥冥则愣住了。
之前,在这个世界,她只是个因为透明而没人注意的高中生,因为没什么朋友,从来没有像别人一样呼朋结友地去ktv、游乐场,她所有的娱乐活动也就只能是闷在房间里自娱自乐地写写画画。
她之前的房间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手帐贴纸,她和所有少女一样喜欢粉粉甜甜的东西,但因为零花钱不够,很多加到购物车的贴纸、小钱包、小玩偶之类的玩意儿,犹豫了又犹豫,从来没下单过。
但现在,她喜欢的那些东西,洋娃娃、海报、可爱的小玩意儿,全都为她准备了,摆满了床头和书架上。
就像是送给她的一场美好的梦一样。
谭冥冥惊喜不已,一瞬间感动极了,但眼睛又有点儿湿润。
她有点儿羞愧,她只是把一百万抱了回家,那时候换做任何一个高中女生,都不会忍心让那只脏兮兮的小狗流落街头的,抱回家以后,也因为课业繁重,没太多时间陪伴它,甚至还让它重伤住了一次院。
但现在,它回报的却是这么多。
谭冥冥一家人再度回到这个世界,是九年后,虽然谭冥冥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自己的惊慌、害怕、担忧,但她心里其实是非常不安的,只是她不想让谭爸爸谭妈妈看出来罢了。
可现在,像个亲人一般的颜诉接她们一家回了家,给她们准备了这些,谭冥冥心底那些不安、恐慌也终于消失了许多。
她坐到床边,从床头拿起一只软绵绵可爱的白胖兔子,满是阴霾的心情也终于被安抚了很多。
谭冥冥抱着兔子,钻进被子里,长发披散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虽然脑子里还是很乱,还在想杭祁的事情、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邬念的事情、房子的事情,但她想因为这个温柔的房间,至少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
颜诉回到车子里,拿起副驾驶座的毛巾随手擦了擦衣服上的雨水,他并未急着开走,而是擦着头发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公寓。大约十分钟后,助理从公寓出来了,收了伞钻进车子里,道:“颜哥。”
颜诉似乎没注意到他上车,脸上还挂着柔和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助理忍不住从后视镜中看了眼他,这么多年,的确很少见到颜诉这么放松,大多数时候,他经常蹙起眉头,仿佛心头有什么始终未解决的心事一般,而此刻,颜诉英俊的眉尖尽数舒展开来。
助理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把颜诉的注意力拉过来,问:“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颜诉这才回神,沉思片刻,对助理道:“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份证,还有这几年失踪的问题,都处理好,除了警察局那边之外,还有社保局断交的社保、以及几家商业保险公司,都帮他们处理一下。除此之外,再就是帮谭冥冥的爸爸找份工作,别说是我帮忙的。”
助理十分不解,他没见过颜诉对谁这么好过,何况还是一家素未谋面,只不过因为一条狗产生了关联的三口之家。他不禁问:“为什么?”
颜诉抓着毛巾擦头发的手不由得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往事,他笑了笑:“他们是我的家人。”
助理顿时一副“卧槽这又是什么辛秘”的表情,颜诉进圈子这么多年,谁都知道他没什么亲人,九年前出车祸重伤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快半年的那次,都没有家人来看望他,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看颜哥发际了,才来投奔的家人吧?
颜诉也没多解释,他心情似乎难得放松,拧开了车载音乐,对助理道:“你回公寓吧,谭冥冥一家有什么要求,你都尽量满足,不对,是一定要满足,满足不了的打电话给我。”
助理还想说什么,却被颜诉赶下了车。
颜诉弯了弯唇角,点火,转动方向盘要走,车子快开出小区门之前,却见小区进口那边疾驰过来一辆车,车前灯开得十分刺眼,凌厉地劈开了大雨。
他觉得那辆车有点熟悉,却也没多想,直到小区门卫让那辆车登记车牌号,那辆车降下车窗,他陡然看清楚车里面用力握紧方向盘的是谁。
颜诉有点不可思议,他怎么这么快就从国外赶回来了?飞的哪趟航班?这可真够快的。
这小区之所以安保性非常高,就是对每辆进出的车子以及每个进去的行人都会严格盘查,门卫绝对不会放他进去的。颜诉没打算理,自顾自打着方向盘开车出去。
但驶出小区后,他车子到底是停了下来。
他想起九年前,谭冥冥每次清晨出门时,兴高采烈背上粉红小背包的神情,还有写满了那两个字的本子,他皱了皱眉,心头陡然十分不爽,但片刻之后,还是拧着眉将车子倒车一小段距离,降下车窗对门卫喊了声。
门卫注意力顿时从正在查的这辆外来车辆上,转移到了本小区最大业主颜诉先生身上,急忙冒着雨小跑了过来,在颜诉降下的车窗前弯下腰,笑着问:“颜诉先生,怎么了?”
颜诉并不怎么甘心,但还是说:“让他进去。”
他觉得自己十分大度,说完后,还特地朝那辆车半降下的车窗看了眼。
车窗内的人也朝他扫了眼。
门卫听了,愣了下,赶紧跑回去放行了。
那辆车的主人再没多看颜诉一眼,犹如赶赴什么生平最重要的约会一般,油门踩到最大,从大雨中不顾一切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