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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话音落下,周围突然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中,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甚至就连呼吸声都放到了最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生那么长,也仿佛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凌云祈的身子动了。
“脏?”
那声音异常哽咽,似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胸腔中挤出来那么一个字。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疑惑,可是不等凌绝说什么,凌云祈便又自顾自的说道:“是啊,可不就是脏嘛,从小到大我在他的眼里就好像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脏东西,被他忽视、唾弃...”
说到最后,凌云祈仿佛陷入了魔怔,整个人双目腥红的望着凌绝,“我脏,那他可有把我当成凌氏皇族的一份子,明明我也是他的儿子,可是他却处处都看不到我,好不容易那个人死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到头来坐上皇位的那个人却是你,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我竟然连一个稚童都比不上,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
最后的那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而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凌云祈所有的力气,说完整个人便直接瘫在了原地。
距离他不过一臂距离的凌绝,低头俯视着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底的寒光只增不减。
不过至此,他也算是明白了凌云祈这么多年所作所为的缘由了,只不过这缘由似乎有些可笑。
原来这么多年来凌云祈所做的一切,竟然只是为了那莫须有的...虚荣心?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皇祖父还在的时候会对他说那样一句话。
——“绝儿,若有一天,你发现你皇叔做了任何对不起北凌的事情,不必顾忌他的身份,按照你内心的想法去做即可,还有,他死后不可入皇陵。”
难道说,皇祖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当年先皇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这些都已经不在凌绝的探知范围了,此时此刻他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让凌云祈苟活至今的原因。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与西临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凌云祈本以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没想到却等来了这样的一句话,只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看到凌绝眼底的疑问时,他忽然笑了,“原来陛下还有不知道的事情,本王还以为陛下什么都知道呢?如今看来他的选择也不是那么正确。”
对于凌云祈话里话外的嘲笑,凌绝表示自己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探讨这没有用的事情。
只不过他的耐心也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了,不知道凌云祈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声音微微一顿,继续道:“交易吗?”
“让我想想...”
他的记忆似乎是被尘封了一般,有些事情他明明有印象,可是此时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交易...”
一旁的凌绝看到他这个样子,心底忽然一沉,猛地上前一步,可是仅仅相差一秒的时间,终究还是迟了。
在凌绝的手捏住凌云祈下巴的那一刻,一抹暗沉的血色从凌云祈的唇角溢出,人已经断了气。
在凌云祈死去的一瞬间,除了凌绝之外,殿内的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气绝身亡,那些人的嘴角边同样有着一抹暗红色的血迹。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似的。
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凌绝的原本还有一丝光亮的眼底,瞬间一片风云席卷,晦暗不明,一场酝酿了不知多久的风暴即将来袭。
不知何时,外面嘈杂的声音已经消失,余下的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风声,呼呼的吹入殿中。
当墨一再一次出现在议政殿的时候看到了就是这样的景象,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凌绝。
明明站在光辉下,可是却让人看不清摸不着,周围一片死寂,让人心底很是不安。
不知是不是怕惊了那个已经置身在黑暗中的人,墨一小心翼翼的开口喊了一声,“主子?”
可是这一声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凌绝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似的,握着凌云祈下巴的那只手依旧在无声的用力。
“卡~~~”
墨一清晰的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眼看着那暗红色的血迹即将要淌到凌绝手上,而不知道那里面是否有会对凌绝产生危害的东西的墨一忧心如焚。
“主子。”
虽然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可是墨一很清楚,这个时候,若是贸然的上前去,他只怕没有碰到主子就被震飞了。
他倒是不要紧,可是这个时候,主子明显是不清醒的,到时候势必会伤到自己。
就在墨一忍不住要走上前去的时候,夜色中忽然传来一曲笛音。
不...或许并不能称得上是一曲,因为不过一瞬间那笛音便已经消失了,快的让人觉得刚刚的那一声不过是他的错觉。
可是就在那笛声消失的那一刻,凌绝一直捏着凌云祈的下巴的那只手却松开了,那原本即将要淌到他手上的血液也滴在了地上。
晦暗不明的眼底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凌绝猛地转过身,看向了大殿门口的方向,可是除了一片无尽的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而后那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底瞬间又变的昏暗起来,然后在墨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有一阵风吹过,眼前就没有了凌绝的身影。
“主...”
一个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里,墨一僵硬的转过身,看向凌绝消失的方向,刚才在笛声出现的时候涌现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出现了。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即便现在主子的神志不清,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什么都能让主子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的,在这个世上,能够有这个本事的人,除了君家的那一位,他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所以即便是自己的主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墨一也没有要去追的想法。
自从当初他在寒室外看到完好无损的主子抱着君陌寒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恨不得主子多跟君家那位待在一起。
不过他这样并不代表他已经认同了那两人之间的事情,他只是觉得待在那个人的身边,或许主子体内躁动的气息能够好受一点。
......
城门口,君穆卿将放在唇边的玉笛收了回来,注视着黑夜中的一个不知名的方向,眉头微蹙。
就在刚才她竟然听到了控魂之曲的旋律,虽然那声音很短暂,可是却瞒不过她,那旋律的确真真切切的属于控魂之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控魂之曲,可是控魂之曲一旦出现,就表明有人在施展控魂之术,不管怎么样想要对凌都城动手,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她在第一时刻阻断了那人的控魂之曲。
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一名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的老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望着君穆卿所在的方向,死死地握着手里的一支竹笛。
一旁看似是护法的人见此,震惊的睁大了双眸,在触及到老者手中的竹笛时。
不可控制的失声道:“天师大人。”
察觉到那人声音中的异样,老者低头看去,在看到手中握着的竹笛上那道不是很严重却真实存在的裂纹的时候,瞳孔也在一瞬间紧缩了起来。
忍不住低声呢喃道:“竟然...裂了吗?”
在这世间就算是他的那位自小就天赋异禀早早地就坐上了大祭司位子的师弟都不可能轻易的就做到这一步。
可是现在,这竹笛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裂了?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旁边的人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慢半拍的问了一句。
“天师,您方才说什么?”
可是他这一句话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黑色的背影,眨眼间的功夫那背影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在老者消失的同一时间,城门处,就在君穆卿准备要调转马头离开之时,突然一道黑影从远处极速略来。
那道影子的速度极快,君穆卿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正准备出手的时候,一阵夜风忽然袭来,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香从鼻尖略过。
动作一顿,下一刻那道黑影就落在了她身后,在君穆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腰身便紧紧地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抱住了,后背紧紧贴着身后还带着几分凉意的胸膛。
君穆卿微微偏头,朝身后望去,“你...”
话刚一出口,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重了不少,紧接着颈窝的位置便感觉有些痒痒的。
身后的人竟然直接就这么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且还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此时此刻,即便没有看到身后之人的脸,她也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了,只是她本以为这人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的踪迹才对。
如今看来,她不仅低估了凌绝的速度,也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就在君穆卿正准备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整齐的马蹄声,那声音跟闯入北凌皇宫令人闻声色变的马蹄声如出一辙,正是之前被君穆卿派入皇城的死刃。
死刃的每一个人座下的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所以虽然还离着一段距离,但是这点距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当君穆卿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为首的列虎几个小队的队长了,只不过他们的速度虽快君穆卿的动作却也不慢。
在他们靠近之前,君穆卿指尖微动,几枚银针弹出,周围原本还燃着的火把瞬间就灭了下去,周围一瞬间就陷入了黑暗。
手中缰绳微动,调转马头,君穆卿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坐在她身后的凌绝,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死刃的九支小队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君穆卿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在她反应过来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似乎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她去做。
不过,君穆卿没有发现的是,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凌绝那双晦暗不明的双眼渐渐地恢复了往昔的清明,甚至带了一点不易令人察觉的暖意。
只不过,那双抱着君穆卿的双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不少,此时此刻只有紧紧的抱着这个人,他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才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将军。”
在距离君穆卿还有一米的距离时,众人纷纷勒住缰绳,对着君穆卿所在的位置恭敬地喊道。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君穆卿一般高深的内力,更何况加上周围湖南的环境,所以除了君穆卿自己之外,并没有人发现她背后多了一个人。
“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原本凌绝在这里,君穆卿本不欲多说,可是若是连问都不问,就更显得异常了,所以只得问了一句,尽管她早已知道了答案,而且正是因为相信他们的能力,她才没有一起进去。
虽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她存心想要躲着凌绝的原因,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众人齐声回道:“幸不辱命。”
君穆卿的目光从眼前的每一个人身上略过,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每一个人都没有落下,直到看到最后一个人完好无损的时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很好。”
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很好。
即便君穆卿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将军未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甚至在听到那句很好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们杀敌的时候手起刀落丝毫不手软,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这背后他们的心是一直吊着的,直到此刻他们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若是平时,君穆卿定然能够发现他们的紧张,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并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异样,或者说是她根本无暇在顾忌其它。
从刚才开始,她就感受到那双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在不断收紧,也感受到了身后人今晚明显不太对劲的情绪波动。
重新将目光放在前方,君穆卿沉声道:“在星落崖修整一夜,辰时启程,前往涂城。”
众人并未发觉君穆卿声音中的异样,齐声回道:“是。”
而后便齐齐调转马头迅速前往了星落崖的方向,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便消失在了君穆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