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后宫事宜诸多,多谢她挂念了。”落三沉声,凌厉的眼神对视着莲夏,“只是国师身体不适,想着在宫中多走一会罢。”
今日后宫来的那么多女客,按往常来说,皇后忙着同她们三茶六礼的,根本不会漏了谁而去特意请谁。
现在……
竟然是派了身边的大宫女前来。
被落三的眼神盯着,莲夏有些发悚,一介宫女到底只是混迹于宫里,什么肮脏也都是见在宫里,可落三,那可是实打实的暗卫出身,刀尖染血,杀戮伴身。
可一想到邵今娥交代的事情,莲夏咬了咬牙,强撑起落三给她的气场碾压,腿肚子有些哆嗦。
“娘,娘娘宫中已请太医。”
这话说的,就定然要将两人带去了。
落三闻言,眉头皱起,正要出言拒绝,莳泱却是把落三扯到了自己身后。
“姑娘……”落三捉急,握住了莳泱的手。
若要真论这些规矩,莳泱乃国师,属于朝臣,即便是女子,也同皇后所管没多大干系。
所以她们犯不着要听于莲夏的话乖乖前往。
她是怕自家姑娘又为这些规矩受了委屈。
哪想莳泱对她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了莲夏,这一眼,直接让莲夏跪了下来,身子抖的如筛子那般。
落三有些无语,这大宫女,胆子也忒小了吧。
殊不知,某小姑娘焉坏焉坏地用了自己的灵力压在了莲夏身上,瞧莳泱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板着小脸,可那眸中,分明是有着笑意闪过。
莳泱见她把身子端正了,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灵力,揣好梅花,又看向剩余那一大片的红梅,抿嘴。
思及着凤琰会称本王,莳泱想了想自己的阶位,淡声道:“本国师喜欢那些花儿,你且同我摘完,我再跟你过去。”
莲夏抬头,正想说“时辰已晚可是耽搁不得”,可对上莳泱的眸子,半个字都吐露不出,嘴唇动了又动,到底还是点下了头。
落三看着莲夏认命地去摘梅花,又见自家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莳泱微微一顿,转头,“你笑什么?”
“没……噗哈哈哈!”
落三摆手,嘴唇抿住忍着笑意,抬眼看着莳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着落三开怀的样子,莳泱不由得瞪了瞪眼,不适地挠了挠耳后根,那里莫名地有些发热。嘴唇微张,莳泱有些别扭地别过了头去。
过了好一会,落三才止住自己的笑声,见身旁莳泱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看,脸上起了淡淡的一层红晕,这般可爱的样子让她差点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上前捏一把。
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落三轻咳了一声,看向了那摘着梅花的莲夏,嘴边勾起了一抹弧度。
姑娘还真是跟小王爷学坏了呢。
这般冷的天,即便是她也不过摘了这么一会的花,那寒气就让她忍不住要用内力驱除了,莲夏这么一个无武无力的弱女子,姑娘说的还是摘那么一大片梅花,啧啧啧!
也只能可怜她是邵皇后派来的了。
落三正想着,身旁的莳泱却是走到了莲夏的那头,拾起她手中堪堪几朵的梅花,起着薄茧子的手冻的通红,莲夏整个身子也是抖个不停。
见到莳泱来,莲夏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冻的僵硬的脚跪都跪不稳。
她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手枕在地上,抬眼看莳泱,又是连忙稳着跪好,二话不说就开始磕起了头来。
“国师,国师大人,奴婢知错了!”
莳泱一顿,看着地上不停地磕头的人,眸中满是不解。见莲夏整个身子都是发抖不已,这才后知后觉人的身体脆弱的很,尤其是女子的。
而四季更替于现在的寒冬,对她们来说可谓是噩梦的存在。
想着,莳泱缓力将莲夏从地上带起,又化出几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白雾输进她的体内让她得以缓和。
看着莲夏的脸色逐渐转好,这才收手。莳泱松开了她,把梅花放进兜里。
“钟粹宫如何走?”莳泱随后问道。
莲夏怔住,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是刁难自己的人怎么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而且……
身体突然感觉,好暖和啊!
看着前面人儿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她腰兜鼓鼓囊囊的梅花,莲夏这才知道,莳泱是真的想要这梅花。
可她……习惯性的就把这些归为了刁难与欺压。
想着,莲夏不由得地多瞧了面前的人儿,那初眼所见有些可怖罕见的眼眸,慢慢看下来,只觉得分外灵动。
而那眼眸,很是清透,亦能清楚地倒映着她的样子,仿佛能看穿人心底里的一切丑陋。
想到邵皇后准备要做的事,还有曾指使自己所做的事情,虽然自己不是主谋,但也是间接地……
害了很多人。
想到那些过往和如今,莲夏对上莳泱的眸子,久久未语,杵在了原地。
莳泱看着莲夏愣怔的样子,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了,又低头瞧着她仍旧通红的手,抿了抿嘴,伸手握住了莲夏的手。
哪想这一握,莲夏却仿佛受到了很大惊吓的一般,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魔怔似的疯狂摇起了头来,随即连连后退了几步,撒腿就往那头跑去。
踉跄地摔在雪地上,又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爬起来继续跑。莳泱看着那跑开的身影,眸子闪过了一抹难过,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落三,发现她表情一脸复杂。
“三儿……”
“姑娘……”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不由得愣怔,莳泱愣愣地眨眼,示意着落三先说。
落三踌躇了一下,出声问道:“姑娘,你为何…放过她?”
她本以为莳泱是惩罚莲夏,没成想她是真的让她摘梅花。
是听不懂莲夏话里的意思,还是不知邵皇后是怎样的人?
落三思虑着自己心中疑惑,便顺带把邵皇后同几位皇子的关系还有她的为人都平整地陈诉出来。
又怕莳泱不懂,还重点提及了凤琰和凤南珹的母妃之逝恐是和邵皇后有关。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但是兄弟俩都是认定了邵皇后有嫌疑,这也是为什么,兄弟俩都不肯叫一声母后的原因。
说完,落三仔细地瞧看着莳泱的表情。发现她还是一脸淡然,什么波澜都没有,不由得惊讶。
“姑娘…你,你不生气吗?”
按着她所说的邵皇后的算计,对象还是小王爷,姑娘不应该什么反应都没有才对。
她不是…最在乎小王爷了吗?
想当初自己在落一那听来这些事情,可是气愤的不得了呢。
莳泱觑了落三一眼,摇头,“夫子有教,白石似玉,奸佞似贤,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亦或是你也是听来的话语,就断定这些事情是真实的。”
这几句话,夫子可是让她抄了一百遍,手可酸了,她可记得的!
闻言,落三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是…被姑娘教育了吗?
而且,这些话是这样子用的吗?好像,还真就可以?
头一回,落三也是对自己的学识产生了怀疑,对象还是由着莳泱引起。
一个几月前还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人。
好一会,落三才又开口道:“可是姑娘,莲夏是邵皇后派来叫我们的,换做以往,是没有这种宾客没齐还让人来叫的。”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坑。
“可是她也只是叫我们,并没做什么呀。”莳泱眨眼道。
“……”
看着莳泱清澈的眸子,落三嘴唇蠕动着,久久无言。
半晌,她朝莳泱作揖,认真道:“姑娘,三儿受教了。”
比姑娘年长,比姑娘识学早,道理懂得那么多,却偏偏忘了这最为基本的——
祸不及无辜。
无论邵皇后做了什么,亦或是莲夏帮了她多少,那也是邵皇后逼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她不敢说莲夏是个好的,但就如同姑娘说的这样,她只是来叫她们去赴会,哪怕是知道那里挖着坑等着她们去跳,她也只是个传话的。
从头到尾,莲夏也没对她们恶言泼语,更没有端着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身份压人逼她们前去。
她们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看着落三拱手低头的模样,莳泱脑海中浮现了在学堂之时,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夫子背手而立的样子。
学着他的模样,小姑娘也挺起了仍在发育的小胸脯,扬了扬下巴,背手道:“好说,好说。”
落三怔然,看着莳泱这傲娇的小模样,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引得小姑娘又一阵脸红。
·
莲夏一直往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绊倒了一块石头,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去。
“嘶!”
她痛呼了一声,刚刚莳泱为她暖起来的身子现又是恢复了冰冷,望着周围有些陌生的宫院,一时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来。
低头看着自己被磨破了一大块皮的手,莲夏痛得咧起了嘴,脑海中又浮现了莳泱小手握住她的那一幕,眼眶噙起了泪。
多久了,她多久没有感受到那样子的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