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陵道:“我们的孩子有人想和你学医术,将来接过保合堂,我必然不会阻拦,不管是儿是女。”
这么近的距离听周成陵的声音能感觉出十分的温和。
杨茉抬起头来,“万一……都喜欢我的保合堂要怎么办?”
“那就都去跟你学,”周成陵脸上有笑容,“不过也有可能都喜欢和我学文章。”
这样听起来好像很公平。
“谁知道呢?”杨茉抿嘴一笑,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人生有多少种变化,谁能想到以后的事,在这之前她也没想到周成陵会这样痛快地答应她的孩子可以行医。
在认识周成陵的时候,他还是个让人难以捉摸,不好接近的人。
周成陵变了,她也变了,从喜欢他到排斥他又接受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你的书房里要准备架梯子。”
杨茉转头看过去。
周成陵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在她头顶比了比,然后将手平挪到书架上。
“你的徒弟大约都能够得着最高一层,你只能够到这里,”周成陵煞有其事地伸长手停在那里,“你想拿书真要用梯子。”
“谁说的。”周成陵是自以为长得高就蔑视别人,她还能垫脚呢,杨茉很自信地过去伸出手,垫高了脚尖,手伸到半阁却拿不到里面的书。
做书架时江掌柜还问她要做多高,她为了省空间就说要高些,却没想过自己拿书的时候怎么办。
怪不得下午的时候江掌柜叫了个婆子过去比划,她是眼看着那婆子拿出一本书来。
她没有婆子高吗?她觉得她还挺高的啊。
杨茉抬起头来,她的指尖正好和周成陵伸直的平齐,他的手指那么修长和他的人一样,她努力向前挪动一分。他也挪动一分,他手上戴着扳指,翠绿的,贴在他的指节上十分好看。
杨茉忽然发现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最终忍不住弯下腰笑。
杨茉想起一件事,“我想将杨家的宗祠搬到保合堂来,这样一来就不用怕杨家宗祠上少了香火。”保合堂是杨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无论怎么看这样安排都很合适。
将来谁接手了保合堂,都会供奉杨家祖先,周成陵道:“这样好。不过来来往往病患多,宗祠祭奠的器具要管理仔细。”
杨茉点点头,“就交给从前在杨家做事的老人。我每日都会来保合堂,也能照顾宗祠。”
“累不累?”周成陵看向杨茉的眼睛。
清澈的眼睛里总少不了有些红血丝。
杨茉摇头,“不累。”
“那我就再坐一会儿。”周成陵说完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杨茉看看外面的天色,她是每天都等到掌灯时分再回去,说是全为了药铺繁忙。还总有几天是因为要和周成陵说话。
回到家里,看到姨娘就觉得有些心虚,现在和周成陵相处也有些心虚,既想要和他坐着说话,又觉得心跳快有心出汗,若是见不到又觉得怅然有失。
周成陵道:“太妃出面。张老爷那里应该会答应了。”
杨茉点点头,她是知道舅舅的脾气,献王太妃是再痛快不过的长辈。说起话来肯定是十分干脆利落,直接就会向舅舅要结果。
“太妃说,免不了要让人去家中坐坐,家里摆宴席,也好多熟识熟识。”
杨茉想起上次去宗室营的情景。当日她没抱着要留在宗室营的想法,也没有太在意。
杨茉点点头。“好。”
周成陵道:“那天我也去,就在前院。”
这是要给她撑腰?他也算是精细的性子,做事又稳重,这样想着她还真就觉得周成陵其实优点很多。
月上柳梢头,杨茉站起身来,还没说话,周成陵道:“我送你回去。”
杨茉看周成陵身上的衣衫还挺单薄,“外面冷,就不要再跑一趟。”
周成陵笑着看向杨茉,“要不然我让阿玖回去拿件氅衣给我。”
外面的阿玖正在打盹,蒋平一脚踢过去正中他屁股,阿玖正要发怒,蒋平呶呶嘴,“大小姐让你给少爷拿氅衣去。”
阿玖顾不得和蒋平呲牙咧嘴,只好乖乖走过去,“大小姐、少爷等一等,我这就去拿,”刚要转身走,突然想起来,又来问话,“是拿那件紫貂领的,还是那件白狐滚边的。”
周成陵笑着看杨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像主意是她想的就要她来说。
阿玖善解人意地戳在外面,平日里这些事还不是他自己拿主意,可谁知道紫貂领和白狐滚边是不是一件。
周成陵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能映出她的模样。
好吧,“就那件白狐的吧!”
随他去选,管他是什么。
阿玖一溜烟地跑了,很快就将白狐氅衣取来,秋桐进门伺候杨茉穿上氅衣,杨茉这才发现自己的也是件貂鼠风领白狐披风。
两个人穿戴好从屋子里出来,杨茉走到院子里抬起头,看到头顶那轮圆圆的月亮。
……
常大老爷也在看月亮。
常家所有的关系他都用上了,一个个地拜访,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刑部的正主,就想问问那件案子有没有牵连他,牵连了多少。
偏偏赶上那位爷在天香楼里吃饭,他就站在楼外等。
好大一轮月亮,照的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常大老爷跺着脚哆哆嗦嗦地在雪地里来回走着,天香楼里的两位喝着热酒,其中一位崔臣隔着窗子向外看。
常家可知道得罪了谁?
他为宣王办事,不会明说,更不会在朝廷里明显地站位,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办的干净利索,就像耍戏这个常昌兴,他想着看向对面的刑部官员,“乔家这下要倒了。常家好像也被牵连,不过……常家从中可捞了不少的银子。”
提到银子,刑部官员眼睛一亮。
崔臣道:“不管那么多,我们先喝酒。”常大老爷找的这位他是再清楚不过,惯会贪财,听说有钱财定要扒层皮。
常大老爷也是走投无路了就像一只大肥羊,站在外面等着被人下锅。
常大老爷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呦,那雪从脖领子灌进来,他想进天香楼里坐着等。门口等着的小厮却说,“我们大人说不定要出来了。”
常大老爷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不过惊恐地在家中等了几天的消息。他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能找到人疏通,就算冻个半死也值得。
可真是冷啊,鼻子里好像都要冻住了。
“你不知道吧,听说乔夫人鼻子里长了虫子。太医院里的太医掏出来好几条。”
“你说割了鼻子会是什么模样?”
小厮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其中一个看了常大老爷一眼,刚才老爷交代了,让多吓吓这个常老爷,也好让他掏钱掏的痛快些。
“能是什么样,两个大窟窿呗。”
常大老爷听得仔细。不禁伸出手来摸摸自己的鼻子。
“两个大窟窿,怎么喘气,那不是比鬼还要吓人。”
“岂止。御医去换药打开一看从里面还爬出蛆虫。”
“鼻子都没了,从哪里爬出来?”
“脑子?嘴?眼睛?谁知道。”
两个小厮说的面容惊恐,常大老爷也觉得汗毛竖立,本来就不舒服的肚子更加翻天覆地地搅和起来。
乔文景夫妻居然落得这样的结果。
听说乔文景在大牢里被用了刑还和王振廷关在了一起,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起了冲突。王振廷咬掉了乔文景半只耳朵。
这些恐怖的消息不停地传进常家。
常大老爷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满身是血的乔文景。
常大老爷开始牙齿发颤。他只要看到凶神恶煞的衙差走过来,他就恨不得缩到旁边发抖,生怕衙差是来抓他的。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最重要的是,他本来是要贪杨家的财物,现在不仅没有多捞到半分,还要跟着担罪。
常大老爷满手心都是汗,再也等不下去了,又上前询问,“大人什么时候出来。”
小厮倒是十分客气,“您再等等,这些日子我们大人忙坏了,这不一会儿吃过饭还要去衙门呢,又有公务传下来。”
又有公务。常大老爷忙赔笑,“大人是辛苦,辛苦。”一个时辰都已经等了,不差这一会儿,等打听到消息,他就立即回家,钻进暖和的被子里舒舒服服睡一觉。
常大老爷只好缩着脖子接着站在旁边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刑部官员才剔着牙走出来,常大老爷急忙迎上去,“和大人。”
刑部官员也伸出手来向常大老爷回礼,“常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常大老爷忙耐着性子,“大人,我是想打听打听消息。”
“你是说杨家的那件案子?”
常大老爷没想到那么容易就将话说通了,立即摇着尾巴上去,“和大人说的是,若是等透露一星半点,兄弟感激不尽。”
刑部官员故意板起脸,“常大人这话就客套了,咱们是什么关系……”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似是在等什么。
常大老爷会意立即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银票。
刑部官员拿到手里掂量掂量,抬起头看向常大老爷,“常兄是想要听所有消息,还是一点点……”
这是嫌少?可是五百两银子啊,常大老爷微微一顿,刑部官员甩袖就要向前走去,“这案子确然有进展。”
常大老爷狠狠地夹紧屁股咬住嘴唇,从袖子里又拿出一叠银票送上去,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在怀里刚刚捂热的,如今就拿了出去。
想到能换来消息,常大老爷也觉得算是值得。
他这几天到处碰壁,总算有扇门打开,他花多少银子也要走进去。
刑部官员将银票收进袖子里,抬起脸来看常大老爷,刚才和颜悦色的神情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来人呐,将常大人请去刑部大牢。”
听到这几个字,常大老爷不禁一怔,转头看到走过来的衙差顿时惊慌,“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
刑部官员冷笑一声,“常大老爷不是想知晓案情进展,上面命我们连夜审你,要不然兄弟们怎么大冷天的还要办差。”
旁边的崔臣就笑,要不然怎么说肥羊自己上门呢。
常大老爷惊诧地睁大眼睛,有一种想要赶紧逃跑的冲动。
原来说的吃口饭还要公务,就是要连夜审问他。
常大老爷双腿发抖,他被愚弄了上不自知,这些人要抓他,他却巴巴地送上门来。
混蛋,这些混蛋。
常大老爷怒目看向刑部官员就要辱骂,刚张开嘴,只觉得嘴里一凉,旁边已经有人向里面塞了团雪。
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冰冷的雪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冲的他几乎要晕厥过去,忽然之间领子被人一提,又是一捧雪送了进去。
常大老爷翻着白眼打着哆嗦,半晌才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衙差偌大的脸。
“常大人,对不住,兄弟们也没看到那团雪里夹着牛粪啊。”
牛粪,嘴里的雪融化之后,一坨牛粪就落在口齿间,常大老爷一阵恶心,眼泪豁然流下来。
旁边的崔臣忍不住想笑,乔文景那边还盼着冯阁老来搭救,吞吞吐吐不肯全部招认,都察院的大人们就想到要从常家入手。
常家贪财的名声在外,要知道贪财的人最胆小怕死,果然常大老爷才被折腾了一下就如泥般瘫在那里。
吃饱了喝足了,有的是精气神,崔臣拂了拂身上的长袍,今晚可是常大人的好日子。
……
献王府的马车到了杨家,下人立即去通禀,“大小姐,车到了。”
杨茉点点头。
陆姨娘忙道:“快,再让我瞧瞧,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鲜亮的桃红石榴花刻丝褙子,外面是白貂披风,梳了双螺髻,戴了桃花双扣镶宝的头饰,看起来十分的明丽。
陆姨娘道:“好了,就这样吧。”
“姨娘放心。”从头到脚都是陆姨娘一手张罗的,没有一处不合体。
杨茉接过春和递过的手炉,带着秋桐、春和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进了宗室营忽然停下来,外面的婆子道:“大小姐等一等,前面有车过。”
秋桐撩开窗帘向外看,杨茉正好也望过去,只见有下人穿着缟素,手里拿着香烛篮子正四处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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