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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鲲蛟鹏(1 / 1)

我恨极了西蛮王庭。

即便我是西蛮王庭的二王子,首当其冲的男性继承人。

因为我知道,整个王庭上下,无论是父王还是臣下,他们交口称赞、衷心欣赏的都只有我阿姐——宗元鲲。

我同弟弟宗元鹏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阿姐可不是,她的母亲是西蛮王后,是整个西蛮王庭最为尊贵的女人。西蛮王庭虽不像中山国那样好讲嫡庶尊卑,但比起我同阿鹏是女奴所出,阿姐的身份自然要高贵不知多少。更不必说,阿姐她自小就聪慧非常,明明是同样的师父、同样的课业,阿姐却每每都能一学就会,甚至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所以很快地,阿姐的师父和课业就和我们不再相同了。

记忆最深的,是阿姐十岁时参与的一场登高点彩。彼时登高的高架刚刚搭好,草原上就下起了难得一见的暴雨。父王本想就此作罢,但主持活动的巫师却认为不吉,坚持要将登高点彩进行完毕。两相争执之下,竟是谁也拗不过谁,一些王庭的老臣更是觉得巫师所说有理,公开同父王叫板,眼看父王就要大怒,阿姐突然淡淡发问,言道是否有人点彩成功即可。得到巫师和老臣们的肯定后,阿姐居然成功设法在暴雨之中登上了高架,轻轻松松拿到了彩头。

在众人惊诧的追问下,阿姐终于道出自己的办法——原来那高架虽高耸入云,但全部都是她一人所设计,她在搭建的时候就已想到天气问题,因此所用的建材都是打磨过的,原本光溜溜的表面眼下都是扎手的绒刺,若有雨雪雷电天气,登高点彩之人只需佩戴统一的防刺避雷手套和短靴即可。如此周全的设计,如此万全的设想,这是连父王都无法做到的走一步想十步。

也就是那一次,父王哈哈大笑,拍着阿姐肩膀就道:“我家有女,其名为鲲,鲲之厉,大洲无人能敌!”

这是父王对阿姐的评价,这也是父王对他孩子的唯一一次评价。

毕竟,父王去世之前就懒得见我们兄弟,而在我弑父夺位之后,也就更无从谈起他对我们兄弟的看法。

不过,阿姐对我们兄弟的看法倒是非常明显,明显到她不用宣之于口我也能清楚地明白——她看不惯我们,看不起我们,更恨我们。

她看不惯我们的母亲一朝得幸就生下两位王子;她看不起我们女奴所生的出身;她更恨我们的母亲,明明是得佑于王后仁慈才出了那奴隶场做了个侍女,却抢了王后的夫君,还生下孩子。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父王,父王认下了我和阿鹏,并且向整个王庭隐瞒了我们的出身,只说是王后随他在战场上所生;甚至于,他还将我们立为王子,成为在她之后的第二、第三继承人。

所以自小,阿姐就对我们爱答不理,而我在企图亲近她却数次碰壁之后,也渐渐明白了她对我们的厌恶。

不过让人无奈的是,阿鹏那个傻子,显然不觉得上一代的恩怨同我们崇拜阿姐、同我们姐弟共同匡扶西蛮有什么干系,他照样风风火火地逮机会缠着阿姐,甚至四处胡闹、不学无术,只为了让阿姐相信他辅佐未来西蛮女王的诚心。

我不知道阿姐有没有被阿鹏感动,我只知道后来她会绷着脸训斥阿鹏好好上进,却从不会关心我的课业和武艺有否进益。

日子就在阿鹏试图缓和我同阿姐的关系中过去,阿鹏的耍宝让我的辛苦进益有了片刻的清闲,而我看他自己也乐在其中,索性也不再管他。

毕竟,万一他这大智若愚的脾性,真的能让我们姐弟三人冰释前嫌呢?

那段时光,我似乎陷入一个美好的梦,梦里,我有希望,有亲情。

可是终究是我太天真,横亘在两代人心中的结,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化解?

矛盾的突然激化是在那年王庭的围猎,那一年王后去世,阿姐好容易暖化的心又有封闭的趋势,阿鹏很着急,所以尽心撺掇着要将围猎如期举行,好让阿姐能借围猎散心;为此,他还去求向来不怎么搭理我们的父王,几次下来着实碰了好几鼻子的灰。我看阿鹏实在想得紧,踌躇半天便也去了父王的王帐。

可到了王帐我才发现,父王和阿姐正并排坐在一起,而阿姐将头靠在父王的肩膀;他们的背影,是那样的相依为命,而他们的伤心,都是为了同一个至亲——发妻和母亲,那时我才明白,他们之间才是家人。至于我同阿鹏,不过是责任。

我没有说任何有关围猎的话就退了出去,然而第二天,父王就下令围猎如期举行了。阿鹏那傻子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还在阿姐几将鼻子昂上天去,只有我知道,那是父王为了哄阿姐开心。

我很心疼阿鹏。

所以整个围猎我都心不在焉,要不是有玉奴儿活蹦乱跳,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失态,跑去质问父王究竟把我们兄弟当什么——为什么认下了我们,给我们尊荣,却时时处处都冷漠以待?

后来玉奴儿跟着一只半死不活的母虎,寻回了一双虎崽,这滥好心的姑娘硬是要留下它们养大,我便也在宴席上表现了支持。

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怪我心不在焉,这才给那些小人钻了空子——因为第二天,就有流言传得四面八方,都言道二王子杀了母虎,借以讥讽王后当年杀母夺子!

我和阿鹏完全傻眼,阿鹏自然不相信我会这么做,他更多的是诧异,而我也是如此——毕竟父王明明瞒下了我们的身世,这样的消息,又是谁人能够知晓并拿来利用生事?!

玉奴儿一心扑在教养虎崽子上,我看着她上蹿下跳仿佛永远不知疲累的样子,心里想到了同样的一个人——宗元鲲。

知道我同阿鹏身世的左不过就是父王、王后还有她,此时父王正为王后的离世伤心,若是这时我同阿鹏犯了错,那我们自然就彻底失去了父王仅有的一点看重,这场谣言风波不管怎么看,最终得益的,都是宗元鲲!

那一场围猎,我在虎崽子嘤嘤的叫唤声里,彻底没了希望和期待。从那时起,我的亲人就只有阿鹏,我也只在意阿鹏。

鼻端有血腥味萦绕不去,多伦草原上硝火漫天,我从那场围猎就开始密谋的行动,终于被我这双手变成了事实。

父亲死了,而我是王,从此除了阿鹏,我便是孤家寡人。

不对,还有玉奴儿,她会陪我的,不是么?

血腥味依旧弥漫不去,我站在尸堆里,莫名有些怕,玉奴儿呢?为什么不见了她!?

我发了疯地寻找,突然坐起了身!鼻端血腥气更为凝重,我心里一抽,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机关洞底,而身周的血腥味,并不是我的幻觉!

“玉奴儿!”

我眼前发黑,只能隐约看到她倒在林夕身侧,肩膀被一支青玉长簪洞穿,血流不止。

她叫着我的名字,嘴角溢出乌黑的血,连带着我的名字似乎都淬了毒,字字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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