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错，我确实从阿蛮口中听到了“父皇”二字。
看来阿蛮已经拿定主意了。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她能回心转意到中山去做她的长公主，于我们而言总是好事。
至少这样，林夕会更加配合。
“呵，玷污江山？”林夕确实更加配合了，只是配合的举动却配上了更加冷淡的语气，“我怎会玷污先皇的江山？我玷污的不过是封疆的江山罢了！”
我十分愕然，因我实在想不通，林夕既对先皇封容如此死心塌地，为何却对他的儿子如此厌恶，甚至称得上是痛恨？
“你就如此厌恶封疆？”阿蛮问出了我想知道的问题。
“当然！”林夕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他资质平平就算了，却还不知进取只知道守成！平日里又事事为情义所累，自登基以来不知多少家国大事耽误在他手中！既然他优柔寡断，那我只好替他做出决断！阙首文帖案不过是我从他手中挽救先皇江山的办法！”
说着，他自嘲一般苦笑，声音都高了八分，“阿蛮，你说我玷污江山？我林夕才不会玷污江山！我只是要保护中山国！从封疆那个不成器的带孝子手中保护先皇的国！”
我有些幸灾乐祸。
素日里都是自己骂封疆，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言语，若非对方是林夕，只怕我早就冲上去握手、大呼知己了！
只是封疆资质平平不假，带孝子、不成器也不假，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封疆竟然是“不知进取只知守成”，更兼“为情义所累”了！？
于是我幸灾乐祸之余，还深深感觉到了玄幻。
玄幻的感觉越来越上头，我有些承受不住地给非红递过去一个眼神，希望得到他往日里感同身受的可爱白眼，可是出乎意料的，非红扎了头，并不打算看我，更没打算回应我玄幻的眼神。
这可大为不对！难道——林夕对封疆不同寻常的评价，与非红不愿告诉我的事情有关？
这是不是意味着，封疆真的有可能是“为情义所累”的帝王！？
我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可能不可能，封疆重情义？他若是重情义，那父亲又怎么会死在多伦草原的战火之中！？
但是，一个埋在我心中许久，我却始终不愿承认的疑问终于挣扎着冒出了头——如果不是非红将前线的战况报给了封疆，那么封疆又怎么能恰好在紧要关头，连发八道皇命要父亲撤军？甚至还不惜断了整个军队的粮草？！封疆是小肚鸡肠不假，但他身为一国之君，是绝对不会希望中山国兵败的！至少，我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这个疑问一挣扎着浮出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在自己心底，其实并不能做到对真相不管不顾——我可以无条件地信任非红，信任他身为刀笔人，绝不会背叛我的父亲；但与此同时，对他的信任并不能阻拦我想要获得真相的脚步。
至少，不是非红，当年也总还有别人在给封疆通风报信，至于封疆连多伦之战的胜负都不在意，也要父亲撤军回国，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而我，一定要查出这其中的一切！
我看着非红，他不知何时又不动声色地戴回了他的面巾。一双微圆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又来了！我有些着恼，他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成当初却未亭里来同我告别的那个“叛徒非红”！就算你有苦衷，实在无法与我坦诚，那你伤心难过或是憋屈的时候，总还是可以来同我谈心啊！
不为别的，只为帮你发泄一下都好啊！
我又恼又心疼，看着林夕这个知道内情的人直恨得牙痒！这老不羞的，搅出阙首文帖案不算，又凭一封密信使得多伦之战大败！如今，他居然还知道非红向我苦苦隐瞒的实情！！情绪上头，直叫我分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恨！！！
“听听！相国大人口口声声‘保家卫国’！那你一封密信出卖中山军情，害得多伦之战中山大败，十几万大军被屠！”我似乎又闻到那日草原上腥臭的血气，“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保护中山’！？”
“不错！！！”林夕居然理直气壮地就认了！“封疆如此不堪大用，就正是你们和家父女引得他如此！既然你和玉是源头，你爹和卓又执掌兵权随时可能威胁到中山，那我自然要未雨绸缪、斩草除根！！你也不用再审什么了和玉，那密信是我派人送的，至于送信之人，哼……”
林夕笑了，似乎这些话说出口让他很是解气，“你只管去问昔言！”
“问什么昔言！”非红居然开口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非红，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我用了笃定的语气，自我同非红相识以来，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为一人冲冠一怒。
那便是我，百官针对相对时，封疆言辞犀利时，甚至是战场上敌众我寡时，我都能见到一心护我的非红，连发怒的样子都分外可爱。
可是现在，我的特权竟被他用在了昔言身上——我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非红！告诉我！”我恳求他，“我知道害死父亲的事情你绝不会参与半分！但是你要告诉我，昔言到底有没有参与在其中！”
非红抬眼看我，灰色的眸子里尽是痛苦，可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身后的石壁轰隆隆洞开，中间是昔言长身玉立，“我有参与其中，我是送信之人，小林家姐弟已然安顿好了，昔言特来，求将军大人赐死。”
“昔言！你来添什么乱！”非红大怒，此一时间，他们针锋相对的样子，倒是同先前在拢翠阁里一般无二了。
“你！”我上前两步，直视着昔言，“给我说清楚！”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昔言跪下向我行礼，刀笔人的大礼他行起来一向很好看，“我已经禀报了将军大人，我是送信之人，多伦战败，和卓将军枉死，我昔言有参与其中！”
我刷的抽出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