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非红总是躲躲藏藏,叫我身陷在对他的无能为力之中,无可奈何。
而如今,我终于见到了他,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问出我一直想问的话。
哪怕答案不尽如人意,我也认了,父亲说过,我们和家的人,从来都是敢爱敢恨,母亲去得早,于情之一道,我便也只能同父亲学。
不过,我本来也是这样直来直往的脾气。
这也正是林渊讨厌我的原因,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正经千金,从来对情爱三缄其口,若是让她看见我就这么大喇喇地问非红“你爱我吗”,她一定会羞愤交加,然后同我割袍断义!
幸而,非红不是千金,听了我的问话,他并没有羞愤得要同我割袍断义,只是选择了缄默不语,但这对我来说,还不如割袍断义来得痛快。我叹了口气,收起长刀,扶着墙壁开始继续往前挪。
反正他都不打算给我一个答案了,我又何必留在这尴尬之中?
他们一行人正凶多吉少,我还有朋友需要我去营救。
意料之外地,发了疯的昔言竟没再冲上来杀我,反而默默立在不起眼的角落,我一动,他便立刻跟上了。
“爱!”
“我爱你!!”
“非红爱和玉将军!!!”
我的脑袋急速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心里却突然明亮起来,这是非红——是非红在说他爱我!
他一答就是三遍!我被他迟到的回答击得一愣,连呼吸都要困难!我将长刀一丢,踉踉跄跄地去而复返,一把扳过他的脸,“看着我,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他听话地将我望着,“我爱你,”他沉了声音说,“你放心。”
手上突然就传来吓人的热度,不知是因为我自己浑身燥热,还是因为非红的脸正羞得通红。
他戴着面巾,我只能看到他坚定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不过,有这双眼睛就足够了。
他爱我。
胸口升起温暖的火,渐渐充斥了我四肢百骸,甚至至于额头上的伤口,也变得暖暖的,没有那么痛了。
我呼出一口气,再开口,已然又哭又笑。
“那就好、那就好……”
我抹了把泪,心想自己又哭又笑还头顶包扎结的模样,一定像个傻子,“那就没事了非红,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等有朝一日你愿意与我坦诚相对了,我们再……”
我们再在一起。
我本想这么说来着,可是他突然抱住我,打断了我的话。
“将军,往事前尘,于我无一不是拖累,我在整理这一切,只望将军给我时间,”我的手环着他的腰,他的声音贴耳听着,让人既安心又温柔,“将军太过美好,一个肮脏的非红,不配和将军在一起!”
我哭笑不得地摇头,将脸贴在他温暖的胸口,放肆地依靠着他结实的身躯,一直以为他比我年幼许多,可细细一算也不过三岁而已,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然比我高了一头,结实的肩膀也在宣告着他的力量——他早已不是当年被我从尸堆里刨出来的弱质少年,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少年;相反地,他一直都是那个于战火遍野中救我于危难的朱砂痣少年,他一直都是精明的刀笔人,一个能在封疆和林夕之间周旋的细作!
可是这些,我都懒得去在意了。
这些年来头一次,我这样放任自己去依靠谁,非红身上有阑干意的味道,我莫名就想起了自己最初爱上阑干意的缘由。
对啊——阑干意是非红最先爱上的酒,在他溢美之词的诱惑下,我才也勉强品了品,但其实,阑干意虽烈,力度上却完全不及江湖远,作为老酒鬼,比起阑干意,其实江湖远才更能轻易地让我醉到不省人事。
但非红一向讨厌我喝起酒来毫无节制,所以自从换了阑干意,我能醉酒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不知不觉爱上了阑干意。
原来就在不知不觉中,我的身上已经有了这么多有关非红的痕迹。
“将军,我知道我无法阻止将军亲赴西蛮王庭查明真相,但请将军记着,非红永远都在你身后!”他的声音都嘶哑,“说什么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绝不同意!将军放心,非红有能力既护着将军,又能处理好自己的麻烦!将军只需要知道,非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非红有朝一日,能更配得上将军!”
真是傻啊,贴着他的胸膛,我能听到他紧张而剧烈的心跳,“我何曾说过,非红配不上和玉呢?”
“我担心的,恰恰是相反的情况啊!”
“我身负血仇,家族宗亲无一不是拖累,有哪个人能说他不在乎这些,甘愿陪我、助我,直到我摆平一切?”
“将军!”他松开我,“我知道从前你经历太多,如今又诸事未定,你总有诸多不放心,如今,我只说一句——将军,我爱你,你放心。”
我猛吸几口气,山风携来的灰尘尝起来微咸,“好,”我看着他,“我放心了。”
“今后,你等我,我也等你,我们一起等诸事皆定,天下太平。”
“呵!”角落里突然响起冷笑,我一回头,这才想起昔言还杵在我们身后!
明明山风凌冽,我却突然燥热起来!方才,我径直问非红的心意时都没有什么感觉,如今猛然看见昔言,方才该有的尴尬和羞惭便齐齐涌上心头!宽阔的走廊里,我突然就觉得拥挤起来!
“少阴阳怪气的!你爱学戏就去学,我又不拦你!只是你再阴阳怪气,也改变不了唱戏时你娘娘腔的样子!”
非红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看看他又看看昔言,昔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他耷拉着嘴角和肩膀,疤痕纵横的脸上也尽是委屈,然后他颓丧地挠着后脑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讶然,昔言这副模样,简直就像个耍赖的七八岁娃娃!
“他这是……”
虽然昔言还没清醒着实让我松了口气,但他不过是在不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了不合适的地方,怎么着也不至于真的变成傻子啊!
他这幅模样,倒叫我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没事,”非红拉过我的手,“不过暂时的失智而已,我们继续行动,他会跟上来的。”
我本想再问什么,但是非红的手又大又暖,叫我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