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太多了。
为了瞧清楚,我把脸抹了又抹。
然后一阵天翻地覆,我似乎被人揉进怀里,可还是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是谁。
可是,我闻到了!
这是阑干意的酒香,夹着些新鲜的血腥气!
——是非红!是受伤的非红!
我嚎啕大哭。
这可真是奇怪,从前只要有非红在,我就有坚持下去的力量;只要有他在,心中再难过我也不会哭。这些年,从孤女到卧底,又从卧底到将军,我不都是这么挺过来的?
“哭吧,有我在。”
声音嘶哑,却难掩他的高兴。我就想揍他,若在以前,我一定就动手了;揍了他还要再说上一句——受了伤还这么高兴,真是没心没肺!
“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我哭得更加难听,羞惭之余,居然开始真的动手捶他;一下下,捶在他背上,也想捶在这个世道身上。
“相信我,我能做到的,只是我不能带着你。”
这个艰难的世道,我已身在其中过了十六年,而这之中,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同父亲;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同驳机师父;还有四分之一是同胡啸他们,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四分之一就是同非红。
“为什么……”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听起来更是难听。自从遇见昔言,我在非红面前,几乎总是落魄。
幸而他现下已被人绑走了。
“因为太危险。”
他松开我,拿一双盛满了秘密的眼睛直勾勾将我望着。那渐浓的灰色眼眸,真是越长大越漂亮。
“将军,答应非红,千万保重自己。”
泪眼模糊,我瞧不大清非红的神色,不过有一件事我再明白不过——从方才他一抱我我就嚎啕大哭开始,我就已经明白——我彻底离不开非红了,我爱上了他,已经不可自拔。
可是理智却在一旁告诉我,我不能爱得像李蛮儿那般。
我正想推开他,非红却再度开口,一如当日在却未亭中时,他问我:“将军,你信我吗?”
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他一定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将军大人,你信我吗?”
我还想推开他,然而这次却和当日不同——当日在却未亭,他身处阴影,我尚看不到他这一双漂亮的,浓浓的灰色眼睛。
“非红……”
我低下头选择不看他,这样才好说出我该说的话。
“我……唔!”
我不想看,可他的眼睛却突然近在咫尺!他的嘴唇攻城略地,可那眸中的灰色却一时浅一时浓,叫人根本捉摸不透!
从前他虽逾矩,却也最多就是将我拉到座位上,如今,他竟!?
我被他吓住了,一时震惊一时奇异,整个人都沉浸什么东西里浮浮沉沉;正恍惚间,他齿关一开,猛地将什么东西送进我的口中!
推拒不及,我只能任由那东西滑过咽喉又进了肚子,但终究气不过,我一用力就咬到了他的舌尖!
又是新鲜的血腥气。
糟了!非红还受着伤!
一时懊恼上头,许是哭得狠了,我就有些头晕。
“非红,我信你。”
“但……你可不能……”
“不能什么?”
迷蒙中我听见他问。
“不能叛我!不能伤我!不能……再叫我难过……”
我又想哭了。
这可真是丢脸啊。
“你也够了罢,”不知是谁在说话,清冷带磁又熟悉,“特意把我带出来,就为了让我亲眼目睹你耍流氓?”
“哼,这你可就说错了。第一,我是把你‘救出来’;第二,我是叫你亲眼看看,有些人不能妄想。”
“封弘!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你也别忘了,自始至终,我才是你的主人!而且,还是一心要帮你报仇的主人!”
“我看重我们的情谊才一直要帮你,但我有我的底线,你决不能伤害我的底线!”
“呵,刚才,分明是你在伤害她吧?”
我想听清他们的谈话,但是脑子晕晕乎乎,无论如何都派不上用场,正当时,有仙鹤突然猛叫两声,声音悠长,轻飘飘地将我带离了这个地方。
离开的时候,我仿佛有人在沉痛开口,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没有其他办法。”
风生,鹤唳,我进入一个悠远的梦境。
在梦里,我所愿的一切都实现了。
父亲在书房练他永远练不好的字,驳机师父从旁取笑;我在庭院练着几日来自己琢磨出的刀法,胡啸在旁上蹿下跳想要挑战;而非红,非红这时候搬来一个小凳,然后坐在上面补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叫府里新来的刀笔人给弄破了,那刀笔人是我从梨园找来的,本想他做了刀笔人非红就能歇一歇,可非红看不惯他,还同他狠狠打了一场……
梦里一切都幸福得不真实,就连将军府都如我幼年的白日梦——整个地搬到了山上,搬到了驳机师父的隐居之所!师父对此很“生气”,整日里嫌弃地看着拖家带口来烦他的好兄弟——我的父亲。
如此幸福,我都开始担心自己会像当初漫步原野时一样再度陷入嗜睡症,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即使是在这样美好的梦里,我的心中还是在牵挂着什么,那么担心,那么急切,难受到我甚至开始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这个美丽的梦!
“啊!”
我看到林渊的脸,还有她一脸的嫌弃。
以及她手里正举着的银针。
“你还知道醒啊?”
摸摸一脑门的针,我就笑,终于醒了!梦里我那么想苏醒,甚至都开始想要不要试着捅自己一刀了!
“又梦魇了?”见我一脸解脱,林渊有些狐疑,“我瞧你晕着也不大开心的样子。”
对啊!我梦里在牵挂什么来着?
“你可真行,我不过累了多睡一刻钟,你就跑出去闯了那么大一个祸!人家苦主找上门来同我算账,你却倒在大街上晒太阳!要不是昔言把你捡回来,只怕我们姐弟就要替你担下这罪过了!”
闯祸?
苦主?
罪过?
昔言!
对了,我晕倒之前听到的那个清冷带磁的声音,是昔言!
是昔言在同非红说话!
只怪我当时晕晕乎乎,又听见他叫非红叫成了“疯”红,就以为自己已经陷进了梦里!原来那些对话是真的!
那么,非红他真的是要做危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