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殿在收到天武门那位皮肤黝黑,慎言冷面的信使送来的梦瑶手书时,也曾在几位长老间引起激烈讨论。
最终,她们决定给天武门派出一份任务,若是他们能完成,这次夜云台走上一遭也无妨。
毁掉云生福地。
这是妙音殿长老云中子的无名之墓,是夜阁故意保留来羞辱妙音殿的地方,也是妙音殿给予天武门的试炼。
不论结果如何,天武门做到了,妙音殿收到了云生福地已毁的消息,也遵循诺言,派出徐芹芹这条夜阙台的暗线,让手下调拨了一份治疗经脉内伤的七品灵丹赠与段淳。
且才有了今日,施若玉不远万里亲自赶来夜云台一事。
不为别的,施若玉此番前来,只为将除了梦瑶以外天武门上下,连同长老和内门弟子共七十余人,一同迁去音澜台,重新开山立门,誉享四方!
只是这计划不知从何处出了茬子,原本一切应该在暗中进行的行动,自隐藏在三元门的妙音殿暗线徐芹芹暴露后,全部被夜阁澄出了水面。
此刻,施若玉以音为兵,以律为令,被夜阁七相之一带人围困在这苍茫山脉中,心中已是一片苍凉。
不是为了自己的困境,而是这天武门梦瑶一事,只怕也是一场梦来一场空!
施若玉轻轻叹息,指尖拨动的古琴,琴音一转,从慷慨激昂化为如水寒凉。
“梦断绣帘垂,旧怨几许深。昨日掌中娇,流落今何处。”
随着她的呢喃,一股无形的忧郁迅速蔓延到在场所有人心中,她情之所感,被手中琴弦以最直观的方式直接导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夜阁精卫手中砍杀的动作一顿,恍惚之间,一种痛失所爱、求而不得、百年孤寂的苍凉感从心底涌出,让他们情难自禁,痛彻心扉。
“明月不谙离恨苦,一别生死,两世相思。”
施若玉琴音凄凉,背后升起一轮明月,地面涌现出不起眼的透明音域,从她的脚下迅速向八方蔓延,缠绕住在场所有人的双脚。
夜阁精卫和一旁的荼余相,呼吸的动作、眨眼的速度、不由自主深陷在这片音域中,逐渐陷入凝固。
“我欲……”
施若玉还想继续再弹,动作却忽然一顿,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她的背后缓缓贴近,她音域之中那轮皎皎明月,不知何时昏暗成一片模糊!
大片诡谲的黑色花朵在这轮圆月上绽放,舒展出猩红的花蕊,几只黑蝶从花间翩然展翅,环绕着施若玉忽起忽落,留下一片斑斓的蝶粉。
不知何时,那荼余相竟已施展起自己的用毒绝学,将施若玉深陷毒围之中,进退维谷。
“要不是姐姐多你几十年的道行,还真要被你这一段词给唱哭了呢。”
荼余相嫣然一笑,双手连拍,那些身上沾染了蝶粉的夜阁精卫忽然醒过来了一般,继续刚才的砍杀。
施若玉微微皱眉,被迫左手拨弦回防。她的目光在这些精卫身上一扫而过,顿时心里了然。
不是这些人摆脱了她的控制,而是荼余相同样对他们施展了迷魂之术,而她借助毒粉施展的迷魂之术,显然比她用琴音控制人的手腕更加见效迅捷,这才显得自己音域失灵。
施若玉操控着音兵与夜阁精卫周旋,眼见周围的黑蝶向她环绕而来,右手一撩,淡然拨断了古琴的一根琴弦。
铮!
无形的音浪震荡成圈,施若玉背后的一团圆月碎裂成片片光雨。
这带着荼余相之毒的光雨泼天盖地,淋到了在场每一个夜阁精卫身上。一片恐惧的嘶叫声中,身处毒围之中的施若玉,身形一闪,却从重围中恍然消失。
古琴之声四面八方起,音域笼罩范围之中,施若玉化身为自己弹出去的音律之一,在这片音域中无处不在,又无处可见。
失去目标的夜阁精卫陷入一片混乱中,而荼余相却不怒反笑,抚掌嘻嘻道:
“施若玉妹妹,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还能让你逃离两次不成?”
她说着,轻轻晃动自己黑纱衣衫上的无铛簧银铃。
一直昏迷不醒,在她身后被囚的徐芹芹无声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狂热又诡异的笑容,忽然之间,身体寸断炸.裂!
漆黑的毒雾从她身躯之中霎时钻出,施若玉模糊的身影在这毒雾中一闪而过,环绕着众人的音域霎时波澜大起,支离破碎。
却原来,那昏迷在地的徐芹芹,根本不是徐芹芹本人,只是引施若玉前来搭救的一个假人引子。
荼余相在这假人身躯之中封了剧毒,只待施若玉前来营救,便会像现在这样引发毒雾,反将施若玉一军!
荼余相凤眼一眯,借着毒雾蔓延的档口悍然出手,十指纤纤成爪,瞬息间扑到了那处虚影之前。
她俯首一捞,没有伤到预料之中身中剧毒的施若玉,却不知为何捞出来了一个模样神似施若玉的布偶娃娃。
“荼余相大娘,你以为夜阁这样阴险的招数,妙音殿还能接连上几回一样的当么?”
施若玉轻笑一声,声音四面八方从远处传来,却是她趁着方才音域破碎一时,早已遁入虚空,一步迈远离开此地了。
荼余相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捏,手中那个一次性的脱身玄阶法宝,瞬间毒化成灰,跌落在地变成一摊臭水。
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夜阁精卫们战战兢兢站在荼余相身后,忍受着身上烈毒的煎熬,分毫不敢出声接茬荼余相的坏心情。
“呵,搞出这么大阵仗,最后不还是要去天武山寻你们那小殿主。”
荼余相冷冷一笑,眼中杀意迸现,兴致高昂。
“好一个珠玉仙子,等你落到我手上,倒要叫你好好尝尝苦头!”
她率先一步迈向天武山的方向,身后的夜阁精卫精神一松,忍着烈毒强自跟上她的脚步。
……
曾经青山秀水,繁华热闹的天武山,如今早已是荒芜一片的模样。
本次围攻天武山的行动,三元门和霸刀门各司其职,前者出动长老三人破阵杀敌、弟子二十六人配合霸刀门弟子行动,拦杀天武门弟子;后者出动长老四人拦杀天武门的诸多师叔伯辈弟子,弟子三十二人擒拿天武门内门弟子。
却不想,天武门弟子并未像御门那样束手就擒,期待从轻发落,而是在焦怀恩的率领下,舍得一身剐,硬向刀尖上强闯出了一条血路。
这样的负隅顽抗,让三元门和霸刀门吃了不小的亏,而如今在天武门弟子彻底逃逸出去不知所踪后,办砸了一半差事的三元门和霸刀门关系越加恶劣。
天武山巅,大能交手的风云雷动声逐渐停歇。
在那片笼罩着天武山巅的深蓝色的迷雾领域彻底消散后,围在山下的霸刀门弟子仗着人多,迫不及待地挤开三元门弟子,便向山上冲去。
传承了百年的天武门,即便如今遭毁,也能翻出不少好东西!
三元门弟子远远落在其后,纷纷破口大骂: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派,仗着门下首席女弟子爬过小阁主的床,办差时候浑水摸鱼,抢功时候倒是奸猾的很!”
“一个破落山门而已,哪能真的有什么重宝!等回头夜阁的赏赐下来了,你们今日抢的这些,还不够那重礼的零头!”
“不错!且待我们三元门的长老杀敌归来,好好向上参你们一本挂落!”
三元门弟子对霸刀门的小家子气不屑一顾。
他们一开始还怀抱着期待等三位长老出现,率领他们离开此地,回夜阙台邀功,却不想直到他们从天武山脚走到了半山腰,却始终未见自家三位长老的出现。
三元门弟子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按他们所想,一位元婴长老、两位金丹长老的到来,拿下天武门这么个小地方的小门派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若不是天武门气数已尽,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轻松地闯入别家的山门重地?
看着天武山巅那被抹平的山岭,和天灾一样裂成两半的山峰,三元门的弟子心中一突,犹豫着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咱们一直在山下守着,不可能放天武门的人出去,却怎么走到现在,一个人也没见?”
“不止是天武门的人,连咱们的长老大人也……”
三元们弟子面面相觑,但还不等他们察觉出个子午寅丑,在一旁翻找宝物的霸刀门弟子忽然发出惊呼。
“长老快来看!这里有枝叶为五种颜色的枫树,似是什么宝木!”
五种颜色的枝叶,难道是传闻中的……五色灵枫?!
三元门弟子心中大为震动,一时也顾不上思索其它,纷纷跟着人流来到了天武门一处药田,想要一探宝木。
因为刚刚的地震,整片天武山的地面已经移错,原本被人精心饲养的灵药田如今已经成为一片高低不平的山丘,而那棵灵枫,正兀自歪长在一处错落出来的山崖悬地旁。
“真的是五色灵枫!”
三元门弟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万万没想到天武门这种小破地方,竟然还真有这样的重宝!
此种可助多人修行、突破瓶颈、长久利用的七品灵木可遇而不可求,三元门的弟子虽口口声声地将霸刀门人称为小地方的土豹子,但他们的门内,也一样不曾有过这样的重宝……
见到是见过几回,但那都是有主之物,哪像得今日这棵荒长在天武山的灵木一样,任人予取予求?
眼看着霸刀门的长老,弯下身子就想把五色灵枫薅出地面,三元门弟子肝都要裂了,目呲欲裂地高呼:
“住手!这五色灵枫还未完全长成,此刻迁移,只怕是不出三日就会枯萎而死,动不得啊!!”
霸刀门那位行动派的长老咦了一声,似是此刻才认出这是一棵五色灵枫。但他蹲都蹲了,此刻再起来岂不是很没面子,干脆席地一坐,盘腿淡然道:
“不错,所以老夫这几日就守在此处,守得这五色灵枫成熟之后再迁,免得被什么宵小钻了空子。”
“……”
三元门弟子好心提醒反被暗讽一嘴,头顶已经气的在冒烟了,然而面对此刻实力更强的霸刀门,逞一时口舌之快也不过给自己徒增屈辱。
等到他们的长老回来,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他们个个脸黑似锅底,心底怒骂着要转身离去,却突然惊觉一阵深蓝至黑的雾气,已经无声地围拢了此地。
天武山裂开的山巅深处,一双隐藏在云雾之后的兽瞳,带着浓郁的杀气骤然睁开!
刚才发现五色灵枫的骚动,让两门分散开的弟子此刻又都聚集到了一起。
泼天雾气涛涛卷来,一时之间,三元门和霸刀门的所有长老弟子,呼吸困难如临深海,眼中出现大片可怖的黑色雪花。
雾杀之域张开,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顷刻间被一视同仁的领域攻击了!
“都别呼吸,一起向山下冲出去!”
察觉到不对劲的霸刀门长老第一时间传音入耳,但他提醒的还是太晚了,这杀人之雾扩散的太急太快,不慎牵扯其中的两门弟子,还未来得及听完他的传音,便已经口鼻溢血,浑身抽搐着成片倒下。
一时之间,霸刀门的几位长老恍然明悟,这所谓的五色灵枫,不过是一个引诱他们前来聚堆的诱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霸刀门心心念念当那黄雀,最终却骇然发现自己竟才是那贪婪的蝉。
一片雾气缭绕里,一个陌生青年人的身影从那五色灵枫所在的山崖下跃出,他的面容在阴沉的雾气中,隐隐只能看出一个模糊俊朗的轮廓。
“你……是谁!”
霸刀门的几位长老,除开一个金丹境的人尚且有战斗力外,其余几个辟谷境的都已经无法呼吸,勉强打坐在原地才能续命。
那陌生青年人对他的疑问视若未闻,欣慰地拍了拍五色灵枫的根部,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这五色灵枫的精神陡然一震。
它的枝叶舒展沙沙作响,在浓雾中迅速成长变大,不过一会时间竟然已经完全成熟,成为一棵可以迁移的真正七品宝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