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倒是不觉得姚廷芳的话无礼或者让她难以接受,相反她惊讶于姚廷芳的聪慧,因为他的这番话太过老成世故了。好在这一路上,她已经见识过姚廷芳的机敏,惊讶也只是短暂的,很快就回过神来。
文氏拍了拍姚廷芳的胳膊笑道:“我儿所言极是。”
“阿娘莫要一个人去,寻上堂婶一道去。尽量别说挑双方矛盾的话,只要表明态度就好。”姚廷芳并不太适应这种身体接触,多少有些抗拒,但不好躲闪,便拿话先分散了文氏的注意力,悄无声息地拉开些许距离。他内里毕竟不是少年人,虽然敬重文氏,到底无法将她当做母亲,甚至隐隐视她为妹妹来照顾。
文氏嗔怪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阿娘不是个傻的。倒是你,眼瞅着要读书了,家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你就少操心少掺和。难得这等穷乡僻壤也有书读,你可要好生读书,莫要坠了你父亲和祖宗名声才是。”
姚廷芳连忙表示受教了。
文氏不想他掺和进去娘们之间吵嘴与是非,就没让他跟着,让他在家温习书本,自己孤身去寻弟妹姚运财的老婆黄氏了。
不过,文氏和黄氏到地方的时候,肖氏已经鸣金收兵,准备回家去。
马婆子背后嚼了人舌根,却当起了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任由肖氏敲锅盖骂人就是不应战。马婆子家已经分家了,她跟小儿子过。她不出面,小儿子两口子也闭门装死。
最后是马婆子大儿子和二儿子两家闻信儿赶来,出面替她道了歉。肖氏嫁到汪村的大姐来了,围观的村民也劝着,肖氏就没有不依不饶,只是放了狠话。
她说,马婆子若是再敢这么造谣生事,她不光见一次打一次,还把她家房顶扒了,大不了一块儿同归于尽。
见到匆匆赶来的文氏和黄氏,肖氏已经出了马婆子家所在的巷子,站在了当街里。她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看到二人,她十分歉然。毕竟因为她家让姚廷芳家受到了波及,还累得文氏听了一些是非话。当然,肖氏内心也有些自卑,自己的曾经被人拿到帮衬自家的恩人跟前说嘴,总有些心里不舒坦。
文氏和黄氏也不是新嫁娘,没经过村中争吵、斗殴的小妇人,两人长途而来,于清沟黎这些妇人们来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二人也算是会说话,只是劝和,没有拉踩谁。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肖氏邀请文氏和黄氏去家里坐坐,二人皆以家中有活计就没上门。
肖氏的姐姐,大肖氏已经知道贞娘家的遭遇,知道文氏家借钱给贞娘家的事情,见到文氏和黄氏是这么个和气人,很是夸赞了一嘴。
肖氏目送二人离去,紧跟着叹一声道:“读书人家的就是跟咱们不一样。瞧人家说话,不紧不慢的,也不得罪谁。”
大肖氏敷衍地说了句“可不是”,目光落在叶氏身上。她看到了叶氏帮着妹妹肖氏与马婆子的儿子媳妇呛声的事儿,心下疑惑,寻思到他两家何时和好了,却也不好问,只是冲叶氏点了点头。
这会儿她目光落在叶氏身上,叶氏也察觉到了。不过,叶氏没打算解释,见送走了文氏与黄氏也无事了,便开腔道:“我家里也有事儿,先回去了。”
肖氏还没来得及谢她,见她先开了腔,也紧跟着示好感谢道:“今日多亏了三嫂,中午你跟大嫂都来家里吃饭?”
贞娘大伯娘刘氏与她的儿媳妇方氏闻言,与叶氏互看一眼,三人忙笑着推拒道:“孩子她大姨来,论说也该去坐坐,家里还有活。日后有空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肖氏也没再强留。
人散的差不多了,大肖氏才问肖氏:“你家跟你们老三家和好了?”
肖氏把贞娘去借石磨的事儿说了一通:“三哥借了钱给咱家,三嫂也没吭声。”
贞娘已经知道三伯家借钱给她家的事儿,倒也不惊讶。
大肖氏跟老母亲似的劝肖氏道:“以前你性子强,大姐也不想你忍的太过,就没多说。如今你们说话了,我也说两句。你家老三家的是有不对的地方。如今你也是有儿有女有指望的了,既然说了话,就别疙疙瘩瘩的。大大方方地处着就是。像咱家这嫁了谁家就是谁家的,有娘家跟没娘家没啥差,少不得要跟妯娌搭讪做伙地办事儿,该忍让就忍让了。”
肖氏点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只要她以后不做过分事儿,以前那些我也翻过去不会提的。”
大肖氏瞥了她一眼,就没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继而夸贞娘道:“我们阿贞也长大了,知道疼爹娘,护着你娘了。”
黎贞娘不管是真心哭,还是假哭,眼泪总不是作假的。这会儿她只觉得眼睛哭的干涩,听大肖氏突然夸她,愣怔须臾忙不好意思地笑着,撒娇地喊了声“大姨”。
大肖氏借着夸赞贞娘,又对肖氏道:“你看阿贞多听话,就是亲生的也少有她这么好的闺女。你也别因为四两银子就心里过不去。你想想是现在闹出来了,要是等日后阿贞快嫁人了,再闹出来,你岂不是白替人养个姑娘?”
似乎怕这个话题让贞娘记心里了,也没深说,她瞥了贞娘一眼,对贞娘道:“我们阿贞以后长大了可要记住这些日子,你爹娘待你的好。”
贞娘忙点头,保证道:“我一定孝顺我爹娘。我爹娘没别人,就只有我爹娘。”
大肖氏教育过贞娘,这才说明来意。
大肖氏家自然不是今日才听说贞娘家的遭遇,不过这些日子忙着盖房子收尾,还有跟媒人商定娶媳的事儿。她也是有家有口的不是抬腿就能来的,得把家里事儿安顿好,最主要是把钱准备好,才好意思上门。总不好明知道妹妹家现在困难,空着手来,说两句场面话就过去了。
大肖氏不是那种奸猾的性格,也做不来那等光耍嘴皮子的事儿。是以这才耽搁了几日,于今日上门的。
肖氏听闻她东拼西凑了半吊钱送上门来,忙推拒道:“三哥家和吴家已经借钱给咱家用了,这钱他们两家不急着用。你家正是用钱的时候,要是打算问你要钱,我就上门去开口了。你甭担心我家里,你妹夫寻了给人送货的活计,少不得能挣个百八十文的。晒秋家里这些山货多少也能挣俩,总能把眼下这一关过去。你家娶媳妇,还是宽备窄用的好。”
姐妹二人撕扯半天,肖氏也没接大肖氏的半吊钱。大肖氏又开口承诺,等贞娘家种麦子的时候,让她家两个儿子来帮着种。这话题才算揭过去了。
贞娘听着他们说村里村外的闲事儿,认真分析着他们的逻辑,不由得感叹便是乡下人的社交,也不是一桩简单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