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一般,雨声连成一片轰鸣,暴雨汇成瀑布,朝着莽莽竹海倾泻而下。
风一阵紧似一阵,雨也一阵紧似一阵,耳边只有“哗哗”的响声,但是南柯仍是岿然不动。往事的堤坝一旦破开,就跟洪水席卷一般,拦也拦不住。
“魔君……”
南柯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小筑,淡淡地开口,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角,不知为何,寡淡的雨水也有了几分苦涩。
“有时候,我常会想,当初我是不是过于自私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里明明知道我与公子可能不会有好结果,却仍要一意孤行。若是我当初不贪恋那抹温暖,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这般了……”
魔君走到南柯身侧,也不去看她,似有几分慨叹地看着绿玉小筑,缓缓开口。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你觉得,你现在的一切是后果还是结果?”
闻言,南柯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自嘲,侧头看着魔君,苦笑道:“既非后果,又非结果,而是恶果……”
公子生死未卜,七夕不知所踪,难道,这不是惩罚她一意孤行的恶果吗……
听见南柯的话,魔君并无讶异,他默默地走进小筑,正待跨入门槛时,忽地转身,眉宇间满是认真的看着南柯。
“你说对了前半句,既非后果,又非结果,因为,你们之间尚未结束!”
“不管是七夕还是云天,我们都不能断定他们不在了!再者,你莫要忘了,当初云天是知晓你身份后,可是来找过我!”
南柯怔怔地看着魔君,关于那时的事,对她而言,恍若昨日,一切都是那么地刻骨铭心,那时,她因七夕之事,愧疚得无法直视魔君,不过,还好,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默默地支撑着她。
……
寂静的夜里,斑驳地月色和着无奈与哀伤在两人间流淌着……
突然,一只手挽过锦瑟的肩,她便进入了一个怀抱,怀抱中充满了熟悉的气息,是她最依恋的气息。
她将脸贴在冯云天的胸口上,听着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感受着背部那只大手的抚摸,眼中的湿意已无,
在这个怀中,她想象过放声大哭,将心中的种种倾泻而出。只是,如今,她却哭不出来,她只想默默地待在这个怀中,前尘往事皆与她无关,她亦不想追究为何他醒着。
其实,冯云天从锦瑟醒来的那刻就清醒了,只是他发现锦瑟娇嫩的指腹在他脸上轻轻地摩挲,他十分享受此刻的温馨,不想打破。
只是,突然,师傅的声音传进耳中:“莫要出声!”
他心中虽是十分疑惑,只是想必师傅自有其道理,便仍在不动声色地装睡。手中的柔荑在悄悄抽回,被褥的动静说明床上之人在下床。
但是,他未曾想到,接下来的一番谈话竟是如此使他震惊。听着锦瑟对他的表白时,他心中喜悦甜蜜得很。只是,这甜蜜很快便被锦瑟哽咽的声音冲散,锦瑟声音里的愧疚、痛苦、孤寂,听得他心脏直发疼。
月光下,一身单衣的锦瑟,低着头看着鞋尖,如黑色锦缎般的秀发顺势遮住了她的表情,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冯云天仿佛听到了锦瑟眼泪滴滴落下的声音,这一滴滴的眼泪犹如尖刀,滴滴插进他的心中。
终于,他无法忍耐了,起身过去,便将月下那孤独的人儿拥入怀中。
碧虚看着月下相拥的二人,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想起来时,漱钰与他说,最好将此事告知冯云天,不然,以锦瑟那什么都往心里藏的性子,冯云天想必会一辈子都蒙在鼓中,那样,他们二人都未必幸福。
看来如今,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一道光芒闪过,眼前的玄色身影已消失,房外的虫鸣和风声渐渐入耳。
……
房间内,温暖的日光通过木窗洒落在床前,床边放着的南柯剑,在日光的映照下,透出悠远而温暖的光芒。而在床上,冯云天与锦瑟相拥而眠,脸上皆是一脸幸福。
锦瑟突然睁开眼,过于灿烂的日光使她只能用手遮住眼帘。这一动,倒也把冯云天给弄醒了,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对新婚夫妇般甜蜜。
“锦……南柯?”冯云天刚想唤一声锦瑟,只是想起昨晚师傅称其为南柯,顿时不知唤什么是好。
“公子就唤我为锦瑟吧。我不愿为南柯,我只想做公子的锦瑟。”锦瑟看着眼前为难的冯云天说道。
“好,日后,南柯便是我的锦瑟,我一人的锦瑟。”冯云天说着便将身边的人儿拥入怀中。
“锦瑟”
“嗯”
“锦瑟”
“嗯”
“锦瑟”
“嗯~”冯云天一声声地唤着锦瑟的名字,锦瑟亦是一声声地回,他们觉得,他们是在确定眼前的幸福。
“锦瑟!”
“嗯!”
“今日我需过去师傅处,你就留在寻幽苑可好!”
冯云天需要把事情弄清楚,他不想有人伤害锦瑟,他还束手无策,所以他需要找师傅商量一番。而且,为了锦瑟的安全,还是将她留在寻幽苑较好。
“好。”
……
冯云天刚进绿玉小筑的庭院,便看见一身玄衣的碧虚在石桌上与自己下棋。
“来了!过来与为师下几局如何?”
碧虚自知经昨晚一事,冯云天必会来找他。
“师傅?!”
“怎么?就一个晚上,怎么连唤声师傅都亦如此犹豫不决。”
“云天让师傅见笑了。”
冯云天听着碧虚的话,觉得自己是自己矫情了。师傅纵使是魔君,但那也是教导他十年已久的恩师。
碧虚看到坐下的冯云天腰间没了那醒目的南柯剑,心中大赞其心思细腻。
“云天此番来,可是要问南柯的事情?”
“是的,师傅,昨日我与锦瑟到这南坡竹林外围时,林中一阵躁动。锦瑟看到这躁动更是陷入梦魇,一时之间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那阆风,是何人?”
碧虚知道锦瑟看到阆风,难免反应有些过激,只是没想到,竟是想要求死,看来,这三千年来,在无妄之地,她是备受煎熬啊。
“唉,都是孽缘啊!阆风是天君的弟弟。三千年前,学成归来的翩翩公子下凡历练,在纷争中与七夕相遇,七夕竟对阆风一见钟情,南柯得知,便将那阆风带入南柯幻境中,与七夕成了一段孽缘,七夕最后为救阆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南柯心生愧疚,自愿封印于无妄之地,千年修为在那无望之地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碧虚看着庭院前的溪流,都说时光如流水,可怎么就没把这些痛心之事亦冲个干净,每次回想,仍是如昨日发生一般。
“何为无妄之地?”
冯云天听着无妄之地,心中不觉隐隐作痛,觉得锦瑟的隐忍与孤寂皆是在这地方造成的。
“无妄之地,无边无际的深海,浩瀚广阔的星空,有着绝美之景。然而,没有任何生命,海水、星空、空气皆是静止,唯一声响,便是所镇压之人的呼吸声。”
碧虚仍然记得被太子带回来的南柯,一身悠远孤寂之气,往日的生气竟被磨得半点不剩。
冯云天听着碧虚描绘那无妄之地,心痛之余,更是生气。都说神仙慈悲为怀,可怎么就对锦瑟如此残忍。
“天界为何将锦瑟镇压于无妄之地?”
“呵呵,天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神仙无非就是害怕。三千年前,魔族与天界战火方息,而我魔族至宝南柯剑,威慑三界。天界神仙担心战火再起,败于我魔族麾下,便以南柯剑以幻境迷惑天界殿下,差点害其丧命为由,将其镇压在无妄之地,想着将南柯剑的魔力消磨殆尽。而且当时,南柯心思单纯,一心以为自己害死了七夕,竟自愿进入了无妄之地。”
碧虚看着冯云天满脸怒气,不禁想到当初这天界太子带着南柯剑回来,并让他将剑放于魔界的归墟边上。
“天界的这无耻行为,就连自家太子亦看不过去,他查阅众多古籍,不想终被他找到解救南柯剑和掩盖南柯剑剑气的办法,而当初的天界太子,便是如今的你。”
冯云天听着自己的前世,其实心中是蛮复杂的,虽说是前世,可在他看来亦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所以,锦瑟一年前来到我身边便是为了报太子之恩。”
“不,不是,南柯并非一年前到你身边,从我将南柯剑传授给你之时,南柯便在你身边。只是南柯的魔力已所剩无几,无法凝成实体。”
“那她现在……”
“如今的南柯,是她耗尽所有修为幻化的人形,与凡人无异,甚至身上的剑气亦消失了。只是……”
“只是什么?”
“若是南柯去世了,那么除了你的记忆外,这个世上关于南柯的一切将会被抹去。”
“为何?”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的南柯一梦,南柯为你而幻化成人,是你现实中的梦。若是南柯去世了,那么你的梦便是醒了,周围之人自然不知你的梦。”
……
“锦瑟,锦瑟!”
锦瑟听到呼唤,慢慢地从梦中醒来。只是,回想梦中的内容,锦瑟心中突然觉得这天命果然神奇地很。
当初她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到冯云天身边,只是不曾想到,冯云天是她在茫茫大海溺亡前的一根浮木,不仅将她从深海处解救出来,还带着她漂上了岸边。
锦瑟看着眼前的男子,以前总是抱怨天命不公,竟借她的手夺走了七夕的生命,害她在这世间苦苦挣扎。只是现在,她突然觉得那些挣扎都是值得的,因为,她把所有的运气都积攒起来了,就是为了遇见她的公子。
冯云天从碧虚处了解到锦瑟的所有,他就立即飞奔回府。他只想紧紧地抱着那让他心疼至极的人儿。
来到锦瑟房中,却见她睡梦中亦是满脸愁容,冯云天心中更是难受,便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锦瑟的眉眼,想要将这烦恼的褶皱顺平。
只是,那眉眼的忧愁仿佛越来越深,冯云天心知,锦瑟定是被噩梦魇住了,便在锦瑟耳边轻轻地呼唤她。
看着锦瑟刚睁开的眼睛,水光盈盈中透露着茫然,冯云天的心中不免一软,伸手为她拂开额前的碎发,只是眼前的女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嫣然笑意仿佛一道暖流,暖和了他全身血脉。
“怎么睡醒就如此开心?”
“因为,锦瑟突然觉得很幸运。”
冯云天看着眼前说幸运的女子,心中更是疼惜,伸手便将女子抱入怀中。
“为何?”
“因为锦瑟的幸运是公子。”
“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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