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蛮族汉子见林锋痛快,立时各持酒碗一发涌上前来,皆要向他敬酒。
林锋见他一众汉子如此,心内自也生出一股冲霄豪气来,莫说他现今饮酒如血,大抵是滚烫铁水也饮得下。
当下来者不拒,只管接碗牛饮。
众人喝酒吃肉、欢歌笑语,待至黄昏时皆已醺醺,林锋许多时候不曾饮酒,而今也觉脑中嗡嗡直响。
他自绰了流光剑在手,借酒意演起剑法来,但见举手投足间杀气凌冽,口中却自吟道:“芳草青,芳草明,魂归何处忆难寻,微醺梦不醒。闻风生,闻风平,小居青阳念故情,长啸立青冥。”
林锋素来不爱诗词歌赋几样,然现下却福至心灵,竟吟了首极合平仄格律的长相思令出来。
真耀部一众汉子开怀畅饮个个酩酊大醉,醉眼惺忪间那能听见他梦呓也似的言语?只是见目前剑光涌动,金乌余晖掩映下,实是艳丽非常。
姑娘们也自饮了不少,娇俏面上红霞乱滚,前朝诗中有言:人面桃花相映红。而今这番景致,倒不如改作“人面夕阳相映红”来得恰当。
林锋虽未大醉,却也自带了七分酒意,而今施展开胸中毕生所学,一招一式内自有一番飘逸潇洒意味。
残阳胜血,剑势如虹,真耀部中赤霞乱滚煞是好看。
都兰手托香腮,只觉那舞剑之人周身如教烈火包裹,口中言语既有悲凉落寞又存着万丈豪情,心内不禁好奇,在他过往之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才教他心发此感。
她自贪看片刻,忽站起身来:“一人独舞有甚么好玩?阿如汗,我来同你一道相舞!”
言罢,自一路小跑来在林锋身侧,跳起蛮族舞蹈来。
他两个一个是自幼长在草原的少女,一个是杀人如麻的凶徒;一个舞姿曼丽柔情满腔;一个生机萌发难言狠戾。
倘单看一人,自然不觉如何,然将他两个一同纳入眼中,竟自有一番别样滋味在内。
正跳着,忽听巴特鼓掌大笑:“好好好!跳得好跳得好!来来来,没醉的都起来,咱们摔跤助兴!”
话音未落,十数个精壮汉子已腾身跃起,只管用脚在草地上画了圈子,各寻对手摔跤相戏。
都兰偏头娇笑,唇角露出颗小小虎牙:“巴特,你同阿如汗比过,看看是你这英雄厉害些,还是玛哈嘎拉厉害些!输了的要连饮十碗马奶酒!”
林锋见她笑容可人,不觉间竟有些恍惚。她那娇憨姿态分明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是在何时何处所见,待仔细思索,却觉颅中刺痛难当,一时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巴特自在远处画了圈子,将上衣一解扎在腰间,回目却见林锋兀自立在都兰身侧发呆,口中催道:“阿如汗!快来快来!你莫不是怕了我?”
林锋这才惊觉,自送了流光剑归鞘交与都兰拿了,也仿效巴特扎了上衣:“哈哈,大哥有意,我自当奉陪到底!来了!”
都兰见他一身虬健精肉伤痕交错,心内忽得替他一疼。
只一失神的功夫,林锋已纵身跃入圈子,同巴特对在一处。
她忙赶在圈外看两人摔跤,只见林锋一双手扣紧了巴特两肩,脚下绊子连出欲将他放倒在地。
然这汉子高近九尺膀大腰圆,兼他自幼同人放跤,自是个跤场上的老人,一时哪能绊得倒?
巴特瞧林锋瘦小些,运了膂力便往他身上压去,怎料林锋卸力的功夫极是高明,劲力才一入体,便泥牛入海也似的教他卸得无踪可觅,一时竟斗个旗鼓相当。
他两个斗得精彩,早便有一众莺燕围在圈外,便是别处摔跤的汉子也纷纷围观,口中哨唿连连喝彩不绝。
林锋与巴特角力多时,忽一压腕欲将对手带倒,巴特觉他手上劲力陡增,心道林锋下盘断已不稳,当下立发一脚往左腿勾去。
怎料这一勾力尽,林锋身形也不曾晃上一晃,反是手腕稍转两转,自已脱了右掌出来。
旋即掌心直撑在巴特腹上,旋即将膝一屈一挺,口中喝声“起”,立时便托了巴特过顶。
紧接见他足下三旋五旋,自已抛了巴特在圈外。
“承让。”
巴特吃这一跌臀上作痛,一连细几口凉气,这才起身笑道:“甚么承让不承让?敌不过便是敌不过,不曾让你!”
当夜众人又点篝火,排下无数马奶酒,饮至子牌时分方各回毡房安眠不提。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不觉间已过两月,十月底的天气,青阳草原已大雪纷飞,偏是连日来西北风疾白毛风起,十丈以外便难视物。
这日酉时,林锋赶了牛羊入圈又点明数目,这才掩面缩颈往毡房而去。
才一推门,便觉一阵暖意扑面而来,房中都兰道:“阿如汗,这般冷的时节,你出去怎地不生火?不怕寒气入了骨么?”
她自床边起身,去炉上盛碗酥油奶茶递于林锋:“快喝了暖暖身子。”
林锋掩好房门,待称了谢,才接过木碗浅饮了几口:“这般大的风雪,你怎地来了?”
都兰又返归床边,抬手推平了褥子:“巴特说,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几日刮白毛风,怕你房中夜里火熄,教冻作个冰疙瘩,教我送几床羊皮褥子给你。”
林锋正待出言答谢,面上却忽得一紧。
都兰见他面色反常,忙道:“可是身子不适?”
“有动静,你且莫要言语。”
她学了林锋样子侧耳倾听一阵:“哪有甚么动静?”
林锋也不言语,自默运涤心净体功仔细倾听,屋外狂风呼啸声内,似夹了阵阵苍狼长啸。
他取了流光剑在手:“你就在此地不要出去,我去去便来。”言罢自已闪出屋外。
屋外寒风凛冽,吹在面上尖刀剜肉也似的疼,林锋借轻功一路急行,身形竟教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走出半里不到,悠长凄厉狼嚎已在耳畔。
待返归真耀部唤了人出来,只闻狼嚎此起彼伏犹在耳侧也似的真切。
巴特听着耳边狼嚎,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长生天啊……”
他幼时虽也见过狼群趁白毛风至部中偷羊猎牛,然如此庞大狼群实是闻所未闻。
“哲别大叔,怎么办?”
“哲别”于蛮语内,有神射手之意,巴特身侧这老叟箭术出神入化,有引弓射雁贯目而过之能。
老叟略一摇头:“听这音声,少说也有五六百条饿狼,许是左近十数大小狼群合力而来,此次狼灾难渡啊……”
林锋自幼生在中原,素来不曾听过“狼灾”二字,而今不由出言发问。
“往年腊月天气之时,狼群无食可猎方才聚在一起,到附近的部族中偷些牛羊,所以称作是狼灾。这季节虽是下雪,可尚有乌鼠、黄羊、野兔可捕,怎么会来部族?”
“中原有句老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找到狼王宰了,那些剩下的畜生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林锋口中冷冷道。
“狼性狡猾,狼王更是如此,它必然藏匿在狼群最末之处,纵然是找到了也去不了啊。”哲别摇了摇头道。
“这个好说,您只要告诉在下该如何分辨狼王便是了。”林锋道。
“看耳朵。”老人沉吟了片刻,“但凡能当上头狼的,必然身材高大常年打斗,双耳、眼睛更是脆弱最容易受伤。眼睛附近有伤也看不分明,耳朵上的残缺应是一眼就看得见的。只是此时天黑,又刮着白毛风,谁人能有那般好眼力?”
“这个还请大叔尽管放心,各位在此处坚守,保护好房中的女子、孩童,在下去去便回。”话音未落,林锋已经冲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不多时,只听远处一阵苍凉、凄厉的狼嚎高高响起,数百条饿狼拔足狂奔,向众人冲去,狼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惊得牛羊在圈中瑟瑟发抖。
哲别虽然年迈,但眼睛却还犀利得仿佛翱翔在草原天空上的鹰隼一样,只见老人伸手从箭壶之中抽出一根狼牙羽箭,稳稳的搭在弓弦之上,也未见他如何瞄准,一箭便已从一条饿狼眼中没入了脑颅。
狼群与巴特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哲别的箭便射得越来越快,后箭的箭尖几乎是咬着前箭的箭尾而出,“都兰!再拿两壶狼牙箭来!”老人一声厉喝,仿佛半空中响起个炸雷一般。
当都兰将两壶羽箭拿到老人身边时,狼群已离众人不过二十余丈远近。
老人左手手腕一转把弓身放平,右手将一壶箭统统抽出,拇指拉弦四指一搓,将整整一壶箭平平摊在弓上,在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狂奔狼群不过才跑出七八丈远近。
随即他拇指微松,整整二十五支羽箭便宛若流星一般冲入了狼群。正是他的得意功夫——连珠箭。
哲别两轮连珠箭放完,他面前的狼群便空出了一大片,同时巴特等人抄起手中的木棍、弯刀,没头没脑的一阵胡劈乱打,当下人群与饿狼便是一场乱斗,狼的哀嚎与人的惨叫混成了一团,几乎要响彻云霄。
骤然间一阵清朗的长啸忽从东方远远传来,无数饿狼似乎是被那啸声所震慑了一般,宛若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