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陡然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碎石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众军官静静地躲在洞里,神色不善……龟儿的,又是虚张声势!
从天亮到现在,三个小时不到,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次了,每一次都只轰二三十发炮弹,轰完之后也不进攻,仿佛他们就是因为无聊在轰着耍!
果然,炮声很快就再次嘎然而止了,小鬼子依旧没有发动步兵冲锋。
“狗日的,小鬼子真地疯了吧?”廖黑牛抖了抖帽子上的尘土,忿忿地骂着,“这样轰有个锤子用?老子连毛都没少一根!”
“就是,”众人抖着身上的尘土,纷纷附和,“狗日的就是嫌炮弹多了难得搬!”
三次了!
李四维暗自皱了皱眉,环顾众人,“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神色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沉吟着,“那一战,我们一开始就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这一次,小鬼子怕是也想学我们咯!”
“怕个锤子!”廖黑牛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既然老子们都知道了,随便他们咋整都莫用!”
“对!”众人纷纷附和,“只要他们敢上来,老子们就能把他们打下去!”
“倒也是!”李四维点了点头,这样的战术不过就是小小的障眼法而已,一旦被看穿,也就毫无用处了!
黄化连忙站了起来,往洞外去了,“团长,我去多安排几个兄弟,让他们轮流盯着!”
“狗日的!”李四维也站起身来,抖着身上的尘土,哭笑不得,“拖了老子一早上,原来打的是这馊主意!”
骂着,他也大步流星地往防空洞外去了,“都把眼睛睁大点,不要让小鬼子偷了鸡!老子回村子里看看……”
“回村里?”石猛一愣,脱口而出,“都要“”撤了,还有啥好看?”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龟儿的,宁医生他们要走了,团长不得多……看看?”
“对,”石猛连忙点头,“是该多看看……看看!”
众人嘿嘿地笑了起来,一个个满脸了然的神色。
李四维步履匆匆钻出战壕,往后山走去,心中突然有些忐忑……她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撤退命令早上才传达下来,命令各一线部队的伤员和勤杂人员必须在中午之前全部撤离,只保留作战部队,坚守待命!
李四维接到命令,正想回村里和大家道个别,却被小鬼子突入起来的炮击拖住了,直到此时,他弄清了小鬼子的目的,这才匆匆地往村子里赶……
村南口,长长的队伍迤逦而出,工兵连开路,团部紧随其后,紧接着是担架队、医护排、炊事排、补给连……沿着崎岖的山道渐行渐远。
医护排的队伍里,伍若兰背着药箱埋头赶路,神情落寞。
“若兰,”宁柔快步跟了上来,“还在生气?”
“没有,”伍若兰连忙摇头,“柔儿姐姐,你不让俺留下来,也是为了俺好……俺咋可能生你的气嘛!”
说着,她声音一颤,“可……可是,俺……想不通啊,为啥俺们就要被小鬼子追着打?凭啥啊?团长和兄弟们都那么拼命了……为啥俺们还要被小鬼子追着打……”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泪光盈盈地望着宁柔,“俺……离平邑城越来越远了。”
“若兰,”宁柔暗叹一声,轻轻地拉起了她的小手,心痛地安慰着,“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那时候,我们就追着小鬼子打,让他们也尝尝被追着打的滋味!”
“嗯,”伍若兰低着头,轻轻地迎了一声,泪珠却已顺着眼角滑落,“那一天……一定好远好远吧?”
“不远,”宁柔握紧了她的手,“若兰,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伍若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是团长说的?”
“对!”宁柔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他说的!他还说,等到胜利了,要带我们去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到了那里,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伍若兰轻轻地擦干了泪水,“那里……是哪里?他去过那里吗?”
宁柔一愣,摇了摇头,“我想……他大概是在书里看到的吧!”
“哦,”伍若兰了然地点了点头,突然一惊,“柔儿姐姐,俺们就这么走了……都没有跟他道别呢!”
宁柔一怔,眼圈儿也红了,“是呢……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呢!”
旭日渐渐高升,撤退的队伍渐行渐远。
小村里,李四维匆匆而来,却只看到卢铁生和几个留守的通信兵。
“团长,”见到李四维进村,卢铁生连忙迎了上来,开门见山,“宁医生她们刚走……现在赶过去还能追上……”
卢铁生现在是通讯排的代理排长,能得李四维的赏识,自然不是愚钝之人。
“已经走了吗?”李四维暗叹一声,摇了摇头,“算了!”
追上去又能如何?
老子跟她们走?!
还是,让她们跟老子走?!
算了,唯有平安地撤退到豫西,才能再次相聚了!
新编第十六旅依旧在第三兵团的战斗序列里,而按照军委会十月二十二日传达的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李四维和兄弟们如果能安然撤离,将会在豫西开始新的战斗!
可是,安然撤退谈何容易?
在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被阻于小界岭之北,月余苦战不能寸进,反而伤亡两万余人……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肯任他们安然撤离?
十月二十五日晨,李四维终于接到了撤退命令!
捧着那一纸命令,李四维神色凝重……最担心的事都发生了!
“唉,”李四维轻轻地合起了命令,交给了顾参谋,“为啥要去麻城?如果让老子带着队伍进山……来多少小鬼子,老子也不怕!”
顾参谋接过命令一看,也皱起了眉头,“断后……这任务不容易啊!”
这样的大会战,战线长,参战兵力多,部队番号复杂,敌我势力交错……断后部队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重围,更有甚者,会威胁到整个战局!
就如此前的淞沪和南京,两次大撤退到了最后都演变成了大溃败!
“算了,”李四维一咬牙,“干他娘的!”
他心里何尝不虚?
可是,军令如山,唯有全力以赴。
撤退计划早已有了预案,此时稍作变更就可以实施。
首先是撤退线路。
虽然命令给出了大致方向,但是具体的线路还需要自己选择,而且,战场形式瞬息万变,预定的线路也可能随时变更……最后,
其次是兵力调整。
连番苦战之后,各部伤亡惨重,此时,全旅仅有战斗人员八百九十三人,分为三支队伍: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幸存的兄弟合兵一处,共有二百九十三人,由顾参谋带领;六十六团一营和三营合兵一处,共计三百一十五人,由李四维带领;二营和特勤连合兵一处,共计二百八十五人,由廖黑牛带领……三支队伍,时分时和,可交替掩护,又可分进合击。
最后是战术。
既然肩负断后任务,就不可能一味撤退……李四维提出了,在运动中寻找战机,挫敌锋锐!
计划一定,顾参谋和李四维先后率部撤出了阵地。
直廖黑牛率部守在无名山阵地,故布迷阵,直到时过正午才撤出了阵地,过石桥至灌河东岸,沿黄柏山西坡匆匆向南去了。
丰桥大佐发现守军撤了,亲率五百精锐,匆匆追了上来……就这样放走了这些支那人,我丰桥信武颜面何存?
自古以来,撤退者士气低落,追击者斗志高昂,此消彼长之下,往往有“兵败如山倒”的场面。
可是,在六十六团的撤退过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丰桥大佐率部追击,顺利占领了无名山阵地,然后直奔石桥,正看到一群支那军人在对岸山脚狼狈逃窜。
“追击……”
“追击……”
一众小鬼子顿时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就往石桥上冲去,杀向了对岸。
石桥不过四十多米长,两米多宽,桥下是方形的石墩,距离河面只有两三米高。
一众小鬼子刚刚冲过石桥,却见支那人已经冲进了山坡的密林里,连忙端起枪追杀过去,“砰砰砰……”枪声如雨,枝叶翻飞,却连半个影子也没有追上!
咋办?
一众小鬼子在密林边停下了脚步,踌躇不前!
冒冒失失地追进去肯定是不敢的,在小界岭下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对木下大队和多田大队的遭遇耳熟能详!
灰溜溜地退回去就更不行了……如此回去,丰桥联队颜面何存!
“追击!”丰桥大佐一咬牙,挥舞着佩刀,“星野君、竹内君,从两翼包抄,其他人向前攻击!”
丰桥大佐兵分三路,小心翼翼地向密林中摸去。
一众小鬼子如履薄冰,直到摸到密林边缘,也没有遇到半个敌人。
“八嘎!”丰桥大佐望着山脚下的灌河,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怒气难平,“支那人要干什么?”
哪怕在密林中被打了个伏击,他也会感觉好受些,至少……这事还算正常!可是,密林中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算怎么回事?
“大佐,”星野大尉匆匆而来,神色沮丧,“追丢了……”
“他们在对面山上!”星野大尉话音未落,一个小鬼子指着对面的山岭高叫起来,满脸兴奋,“他们想翻过那座山……”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一众小鬼子已经端起长枪冲杀了出去。
黄柏山南坡下一道山坳,山坳对面就是小界岭东段,黄化带着几十号兄弟正匆匆地向山上爬去,“噗噗噗……”,子弹从对面山坡上激射而来,在他们身后溅起漫天草屑和尘土。
“追击,追击……”
丰桥大佐挥舞着佩刀当先向山坳下冲去……站在山坡上射击,距离敌人太远,根本不能杀伤他们!
一众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下了山坡,冲过了山坳,奋力向山岭上冲去,却已经看不到敌人的影踪了……但是他们坚信,敌人就在前面!
爬上山顶,一众小鬼子已经气喘吁吁了,再次失去了敌人的踪影。
丰桥大佐连忙举起望远镜,四下搜寻起来,山坡上灌木丛丛,看不到敌踪,山下的山谷有两三里宽,荒草丛生,依旧没有敌踪,对面是绵延的大山……突然,他眼前一亮,就在那大山的中部有一条豁口,向山上蜿蜒而去,在那豁口上,两三百人正向山上跑去,跑得不快……丰桥大佐精神一振,“快追,快追……他们要往对面的山上逃……”
“他们跑不动了……”
竹内大佐放下望远镜,一挥佩刀,当先向山下冲去!
一众小鬼子精神大振,纷纷奋起余勇,跟了下去……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只是,急吼吼的小鬼子并没有发现……那“煮熟的鸭子”分明没有半分慌乱!
被小鬼子视为“煮熟的鸭子”的正是顾参谋所部,他们正沿山坡上的一个缺口向山上跑去,速度不快,队形没有丝毫散乱。
山顶上的密林里,李四维举着望远镜,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老顾还真不会演戏啊……换成老子是追兵,肯定不会追上去!”
卢铁生呵呵一笑,“可是,小鬼子却不会管这么多……他们都追昏头了!”
甘飞也兴奋地点着头,“就是,那些龟儿都是疯的,就莫得他们不敢追的!”
“团长,”苗振华已经掏出了信号枪,蓄势待发,“可以了吗?”
李四维又举起了望远镜,仔细地在山坳里扫视了一阵,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既然都送上门来了,老子们咋的也得好好招呼招呼嘛!”
既然是断后,总得把身后的尾巴割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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