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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说他在丧期玩乐,逛百香楼和黑窑子,甚至把他睡过的姑娘花名的第一个字都说准了,比如春某,牡某等等。
书中还把他在百香楼怎样和某印坊老板结识,怎样出主意教他做盗版的经过写得一清二楚,这内容真实地就好像当时的情景在他眼前重新回放了一般。
孙绍祖不懂为什么著书人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知道他情况的就只有黄鸿泰,他明明打听到墨香坊的黄鸿泰已经逃跑了,著书人又怎么会查到他的身上。
还有这著书人很显然在记恨他,文章里所有的名字都有隐匿,包括被当中捉拿游街示众的胡老三,都被称呼为胡某。黄鸿泰更是,连来源姓氏都没有,只称呼他为某印坊老板。
唯独他是全名,真名。
孙绍祖忽然怀疑可能是黄鸿泰出卖了自己,所以这书上才会把他的名字隐匿掉。
“哪来的蠢货,敢抢我的书。”
被抢书的人反应过来,上来就抓住孙绍祖的脖颈,喊小偷,让大家帮着他去送官。
孙绍祖粗略扫视两眼后,就忙丢下书,挣脱对方的束缚,往家跑去。他听到后头有人叫喊,有脚步声追着他,他不敢回头,就挑自己熟悉的路,拼命的跑,最后终于把后面的人甩得没影儿了。
孙绍祖缓了气,往家走。到家门口时,见有十几个百姓堵住了他家的门口,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往里丢,还有他的邻居过来,跟这些人讲他是怎么在父亲丧期犯浑的。
大家都骂他丧期作乐罪过大,但是大不过他唆使人伪造《邻家秘闻》,写不负责任的文章诬陷朝廷好官。
更有人喊着他就应该跟和胡老三一样被官府抓起来。
孙绍祖躲在远处的巷子内拍拍胸口,后怕地舒口气。还好他刚才谨慎一些,没有直接冲出去,不然一准被这些人折磨死。
孙绍祖见巷子里有家人的门口堆着稻草,忙捧起一捆,遮挡自己的脸,往自家后门方向绕。结果到了后门处,发现那里也有几个人等着。这些人像是什么府的小厮,三三两两在讨论自家主子如何喜爱《邻家秘闻》,如何气不过盗版的事,所以才派他们来蹲守教训孙绍祖。
孙绍祖一看这光景,明白自己是有家不能回了。他赶紧转身要走,却被那几个小厮看个正着,问他是谁。
孙绍祖把稻草朝他们一丢,撒腿就跑。
几个小厮反应过来,立刻喊:“孙绍祖回来了!”
大家一起追。
孙绍祖撒丫子跑,两条腿儿几乎是飞起来的。
好容易躲开那群人,钻进了热热闹闹的同泰街。孙绍祖拍掉身上的稻草,缓了口气。
随即就有人喊:“是孙绍祖,我认得他!”
孙绍祖慌了,回头一看,指他的人正是他以前在学堂读书时的死对头。
孙绍祖赶紧继续逃跑。
有喊上家丁,拿棍棒对付孙绍祖。也有百姓爱戴刘忠良,要为他们大人报仇。
“都别冲动,打人可是犯法的。书上最后页也说了,整件事讲出来只是为了警示大众,避免再有仿制盗用的事情出现。至于那些涉事者,自有律法惩罚,让我们不要以暴制暴。”
有人忽然高喊阻止。之后便有更多的文人出来阻拦,让大家保持理性。
与此同时,孙绍祖家门口也有人过来劝了。
“大家因气愤扔个菜叶,丢个鸡蛋,撒撒蚁臭粪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因为恼怒抡棒架刀,干出犯法的事儿来,为这种人赔上自己不值当!”
“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人道。
大家纷纷附和。
……
因有前人的教训,孙绍祖深知自己被写到邻家秘闻上,被人人喊打的下场如何。
他跑到偏僻处,用黑灰弄脏了脸,再把头发弄乱,衣服反穿,装成破落户,就垂着脑袋跌跌撞撞往城外逃。
眼看要出城了,孙绍祖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钱。刚付了嫖资八百文,他身上只有不到三两银子。出了城吃穿住行都要钱,而且他还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孙绍祖便不敢往外走了,寻思回家把家里仅剩的东西还有田产都处理掉,带着钱再走。
遂忍到深夜,孙绍祖悄悄回家收拾东西。第二日赶早,他就去典当值钱的物件和地契。
孙绍祖特意走远,去的不相熟的当铺。
当铺老板一见地契上的名字是孙绍祖,直摇头,表示不做他的生意,赶他走。
孙绍祖无奈之下又找了两家,也是如此。便不拿地契,只先把东西当了,奈何当铺当东西折损的厉害,再说他家原来之前的东西早就被他当的所剩无几了,总共就出了三两银子。
这点钱根本不够他出京,便是他俭省点生活也不够,到底还是地把地卖了。
孙绍祖只得拿地契去找熟人。
“有生意不做,你这是为何?我知道我现在的名声不大好,但我是你的老主顾了,你收了我东西,外头人也不知道。”孙绍祖急道。
“这地契上有你的名字,要当事者去衙门过手续,怎么瞒?人家一瞧是你的名字肯定不愿意买。”当铺掌柜道,“再说现在风声这么紧,我若因帮你这个忙,被连累的生意都没得做,我冤不冤。我可不敢冒这个险,要找你找别人去。”
掌柜的说罢就哄人走。
孙绍祖又找了两个地方,竟都被哄打了出来。
孙绍祖想想就觉得自己晦气倒霉,当初怎么就脑子不好使,招惹了《邻家秘闻》这么个难缠的主儿。以前听别人说家著书人手眼通天,没有他挖不出来的秘密,孙绍祖还觉得是吹嘘不可信。而今应验到了自己身上,他真真觉得这《邻家秘闻》太邪门了,得罪不得。
孙绍祖而今也不指望过什么舒坦日子了,能有吃有穿有住的地方,一月给他一两银子零花,安安稳稳的躲过这场灾难就足够了。
一月一两银子……
孙绍祖忽然愣了下,他差点忘了,他还有个出路。
孙绍祖买了顶草帽戴上,直奔荣国府。
敲门之后,他便说明来意,请求小厮帮忙传话。小厮一听说是孙绍祖,断然不肯,直接把他打发了。
孙绍祖忙塞了一百文到看门小厮手里,讪笑道:“之前是我糊涂,今天是特来给你们家老爷赔罪的,还请小兄弟帮我捎个话。”
小厮犹豫了下,收了钱,让孙绍祖在外头等着。回头等他们老爷回来,他会捎话看看。
孙绍祖千恩万谢后,便缩着肩膀,在贾府角门处转悠。等久了,觉得腿麻,他就往后绕了绕。可巧瞧见一马车驶入荣府角门,孙绍祖忙跟上去,探头看,就见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此人身穿三品官袍,斯斯文文,似有满身墨香气。孙绍祖趁着他身边的小厮不注意,忙走两步进去,跟人行礼招呼。
小厮见状忙喊着,拦着孙绍祖。
林如海打量这名闯进来的少年,一脸难言之色,便挥手示意小厮不必为难他。
孙绍祖便上前,解释自己是荣府世交的后生,前些日子因言语失当,特来找赦大老爷赔罪。
林如海见他还算懂礼,便笑问:“既是荣府的世交,我也该识得,你叫什么?”
孙绍祖边犹豫边猜测眼前这位老爷的身份。
“这位是我们府的林姑爷。”小厮道。
孙绍祖恍然大悟,连连行礼,便道出自己的身份。他见林如海听到自己名字时,面色立刻有所转变,忙解释道:“大人休要信外头人所传的胡言乱语,晚辈便是因受了诬陷,特来求贾大老爷的帮助。”
孙绍祖说罢,便十分委屈的落泪。
林如海打量他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若真是被冤枉了,受众人非议排挤,也着实可怜。但据他所知,正版《邻家秘闻》上所描述的事情,最终都是会被证实为真。所以这孩子的遭遇到底值不值得同情还有待商榷。
林如海遂起了防备之心。但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此刻他说不出直接赶人家走的话,也不愿跟孙绍祖有过多牵扯,便对孙绍祖道:“既是来找贾大老爷的,便要劳烦你稍作等待了。”
林如海说罢,便转身去了。孙绍祖忙问能不能喝口茶,他实在口渴。林如海也装作没听到一般,入了梨香院,便叫人关紧门,不得放那厮进来。
……
天近黄昏时,贾赦的马车方驶入荣府。
之前收了孙绍祖钱财的看门小厮见状,忙上前牵了马,瞧他们老爷面色淡然地下车,便十分气派的大步流星地过了二仪门。
看门小厮干巴巴的伸脖子看着,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跟自家大老爷说话。他便叫住了猪毛,跟他说了下孙绍祖的事儿。
猪毛惊讶的挑眉,瞪他:“早和你说了,以后这人再上门,直接打出去。怎么你还有胆子替他张嘴,收了多少银子?”
“怪我多嘴,你就当没这回事。”看门小厮自打一巴掌,转头就去找孙绍祖,把钱丢给了他,让他尽快走。
“你怎能如此无礼。之前收了我的钱,答应给我传话,就该说到做到,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你们老爷之前真答应过我,会帮我在庄子上谋个差事,我今天来就是应这件事的。回头误了你们老爷善心济贫的佳名,你负担得起?”孙绍祖道。
小厮天天守门,消息不灵,也不知道孙绍祖的事儿。此刻被孙绍祖说的有点发懵,又想猪毛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该信谁的。
猪毛就知道孙绍祖是个不好对付了的,转头想想就跟过来看看,果然如此。他便破口骂孙绍祖:“痛快滚了,我们荣府可供养不起你这尊大佛。上次老爷怜悯你,给你一个谋生活计,你喊着什么要脸要皮的,说是侮辱,坚定拒绝。这会子臭名远扬了,走投无路了,赖上门来?没门!痛快滚!恶心人!”
“你叫我见了你家老爷,我自会解释清楚。”孙绍祖被羞辱的面红耳赤,晾出一副不屈不挠愤慨模样。
不知道的人,见他此刻义愤填膺万般委屈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有多大的冤情。
“宋大人的马车来了,快开门!”有人喊道。
看门小厮一听,赶忙跑去开大门。
孙绍祖便也跟了过去,就跪到荣府门口,冲着荣府大石狮子的方向,哭着磕头,喊着求赦大老爷开恩帮忙。
小厮们一看孙绍祖竟然在贵客跟前这么耍赖,就拿棍子驱赶他。孙绍祖便倒下抱着头,嗷嗷叫痛。
小厮们根本没有真用棍子真打,他们老爷做了大官后,最怕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故而这些看门小厮们都是经过几番提点,颇懂拿捏分寸的。
而今孙绍祖闹这一下,倒好像他们真仗势欺人一般。引来街上的人闻声侧目,围观过来。多数百姓不明真相,一见孙绍祖年纪小,衣着普普通通,便直接同情起他来,小声嘀咕说是荣国府仗势欺凌人。
但当身着一袭高贵紫袍的宋奚下车时,围观众百姓眼睛都直了,随即自然而然的住了嘴,咽了咽唾沫,眼巴巴地盯着这位大人的风姿。
“宋大人,宋大人,一定是宋大人。”
“今天运气好好啊!”
“对对对,出门吉日。”
有几位妇人躲在人群后兴奋不已,小声激动地喊着。她们红着脸,半垂头,眼睛却很灵活。想低头害羞一下,担又不想错过观看宋大人的俊美姿仪。
孙绍祖见宋奚走过来,忙转身冲着宋奚的方向,举双臂,再俯首,重重地磕头。
孙绍祖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来宋大人见此状,怎么也会问一问是怎么会事。《邻家秘闻》上关于自己的记述都没证据,眼下全看自己怎么狡辩。宋大人兼任京畿府尹,他若是能在宋大人跟前很有底气的喊一声自己是清白的,那些围观的百姓多少会相信他。
谁知脚步声由大变小,接着便是清脆的关门声。孙绍祖发懵地抬头看着荣府紧闭的大门,他竟然被宋大人无视了?这么大的官,在百姓都说他可怜的时候,竟然不表现是一丝丝体察民情的态度么?
忽然一道阴影压过来。
孙绍祖抬首看,就见一穿着锦袍的少年在冷眼看他。
“孙绍祖,你最好快滚!”恒书故意很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不然我便以无端造乱,乱闯朝廷命官府邸的罪名,请你去京畿府走一趟。”
众人一听这人是孙绍祖,都围了上来,骂他不是东西,竟然还有脸喊冤,差点让他们以为宋大人是个冷薄无情的奸臣。
只恨宁荣街收拾的太干净,地面上连个石子儿都没有,否则非打死他!
“此人给《邻家秘闻》去信,暗中检举你十次。而今受难,竟然还有脸来找你帮忙。你只将他拒之门外,是否太仁慈了些?”宋奚放下手里的茶杯,语调淡淡地询问贾赦。
“还没入我的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贾赦把这期《邻家秘闻》递给宋奚,“而今我在书里直接提了人名,读者们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动粗的也少了,是个好现象。”
“原来他只是你用来试探的棋子。”
宋奚没接书,他早在第一时间就看过了。
贾赦:“他到底是个孩子,才十四岁。再说他的手稿也已经被黄鸿升焚毁,没有实证可处置他。不过他到底算是世家子,我已经把他孝期饮酒作乐的情况,载入御史台的档案,并往吏部送去一份。”
有时朝廷补缺,会从一些世家勋贵的后人中选拔人才。孙家祖上受过恩封,也算是勋贵之后,而今贾赦此举,便是直接绝了孙绍祖这一生为官的可能性。便是他科举出仕,因孝期□□作乐,缺失德行,也一样会被剔下去。
“像他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已经从根儿上坏了,没人性的,你做得好。”宋奚赞同道。
贾赦也挺满意。从今以后孙绍祖再也无法从当官出头,再不会有什么“兵部候缺”的情况。
贾赦一点都不想关心他以后过得如何,是怎么死怎么活的。只要他离荣府和迎春远远的,再没干系便好。
宋奚便不提前话,问起元春的亲事来,还说他带了一盒首饰,作为元春订亲礼物。
若是其他人送礼,贾赦碍于要遵守古人的礼节,肯定要等到人走之后才能看的。不过宋奚的他便不客气了,直接打开匣子瞧了,都是些上等的玉簪玉镯,还有几对步摇,用得都是珍珠宝石点缀,一看就十分贵重。
“你哪来这么多钱。”贾赦明明手里把着宋奚库房的钥匙,十把锁的钥匙都在他手里。
“现在穷了,搁以前还可以多送点。”宋奚淡笑道。
贾赦看他,“早就想给你了,不过总忘。”贾赦把招呼猪毛,便把早准备好的一个檀木小盒子递给宋奚。
宋奚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串钥匙,共十把,便是贾赦在他家库房上得那十把锁的钥匙了。
“官银就不要动了,我的钱你还是可以随便花的。”贾赦大方道。
宋奚愣了下,想想那库房里除了皇帝赐给贾赦那十万两官银之外,剩下的都是他给贾赦的钱。不过现在都成了贾赦的,他反过来对他大方了。
“还是你心疼我。”宋奚淡笑应承,收了钥匙,便很配合的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
贾赦转即便问宋奚晚饭想吃点什么。
宋奚看着贾赦,“我想吃什么?说了,便能吃到?”
“馄饨吧。”贾赦直接无视宋奚的深情注视,转而打发厨房准备饭食。
宋奚苦笑不已,他来这吃不到人就算了,连饭也吃得这么简陋。
等到了传饭上菜的时候,宋奚看见满桌子精致的菜肴,唯独贾赦跟前是一碗馄饨,心底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蔓延开来。看来贾赦还是在乎他,有照顾到他的胃口。
宋奚挺开心,终于不用跟着贾赦吃馄饨上的芫荽。那玩意儿的味道跟生姜一样,是他难以容忍的。
“你呢,就是锦衣玉食的典型,吃东西太讲究。我这饭菜,是特意请了状元楼的厨子来给你做的。”贾赦用勺子舀了一个混沌放小碗里,洒了点陈醋,然后直接整个塞进口里吃。
宋奚食不言,动起筷子后,便很优雅斯文。贾赦很快就把一碗馄饨吃完了,转头看宋奚那样儿,心里啧啧起来。连吃个饭都要惹得屋里的女孩子们脸红心跳,实在是无耻。
不一会儿,宋奚也放下筷子了。
贾赦看满桌子的菜没动几口,冲他竖大拇指,“奢侈浪费第一。”
“不会浪费,我们用剩的,下人会用,便是下人不用,也可以喂狗喂猪,终究是物尽其用了。”宋奚文绉绉解释道。
贾赦点点头,双手竖大拇指给宋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您也第一。”
“贾恩侯,你今天似乎看我很不顺眼,嗯?”
“没有,没有。”贾赦忙摇头,他揉了揉肚子,表示让宋奚先自己在屋子里呆会儿,他要去贾母那里请个安,顺便消食了。
宋奚便坚持跟贾赦一起去。
宋奚一去贾母的花厅,一屋子的媳妇儿姑娘便都得回避,暂且退下。
贾母见了宋奚,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头也是高兴,却也有些顾虑的。
其实她这段日子一听关于宋奚的消息,便禁不住想贾赦和他的关系。贾母始终觉得这俩大男人搞什么谈情说爱,要做一双人,不怎么可能。可一个是地位超级尊贵的国舅爷,另一个是已经挣脱缰绳做了一品大员在朝廷撒野的长子,贾母是想拦也拦不住。
贾母现在只盼着宋奚能稳重些,真如贾赦所言的那般品行良好,不会突然那一天薄情了,因为憎恨贾赦,把他们整个荣府都连窝端了。
贾母是有点盼着他的感情能长长久久的意思。
反正长房后继有人了,儿子只要在官场上争气,后半辈子跟着个男人潇洒,贾母也不觉得如何。而宋奚的身份对于荣府来说,是大有助益。若能他一直扶持贾赦,荣国府必定复兴,繁荣更甚。
贾母与他们二人寒暄着会后,就叫人上了茶点,暗中观察起来。
此刻见宋奚对贾赦的态度十分上心,眼里头似乎只有他一个。而她的儿子反而对宋奚倒很随便。这叫贾母忽然赞叹起自家儿子的厉害来,看来她之前担心宋奚薄情是多余了。
贾母安下心来之后,对宋奚的态度是好上又好,仔细问候一遍宋奚之后,又把她这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总受你的礼怎生好,照理说我岁数比你大,也算你的长辈,见了这么多回面,都没给过你见面礼,实在失礼。今儿个你必要从这里头挑一样东西回去,要么你全拿走,便更是给我面子了。”贾母笑着起身,让丫鬟们都把宝盒打开,晾给宋奚瞧。
宋奚淡言谢过之后,便随手从里面拿出一对玉佩,问贾赦拿这个可好。
贾赦冷冷看眼宋奚,没回答,显然是有拒绝之意。
贾母却瞧出门道了,忙道:“好好好,这玉佩叫‘凤求凰’,是我当年出嫁的时候,老侯爷夫人给我的嫁妆。只可惜赦儿他爹不好挂这个,一直也没用过,你们留着正好。我瞧你俩孩子都挺爱挂玉佩的,一人一个。老大,你给我拿着!”
宋奚就把“凰”那块玉,递给了贾赦。
贾赦看眼贾母,老太太今天可在他跟前威风了。之前那段日子,她跟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商量的语气。而今宋奚一在这,像是有个人给她撑腰了一般,宋奚也一样,也像是有人给他撑腰了。总之俩人互相撑腰,欺负起他了。
“谁才是您儿子。”
贾赦无奈叹一声,还是伸手接过了宋奚递来的玉佩。
贾母假装没听见贾赦的嘟囔,还高兴地笑着让他们俩挂上,给自己看看。
贾赦见宋奚很听话的挂上了,他也只好从命。
贾母收着下巴,笑呵呵地打量站在屋中央的两个英俊男人,两个都身材颀长,气派斐然。宋奚的样貌气质虽更胜一筹,但她儿子的气质也不差,五官耐看,皮肤好,性子也沉稳。相较于宋奚的孤高冷淡,目无下尘,贾赦的性儿反而显得亲切一些了。
羊脂玉佩挂在彼此的腰间,互相辉映,倒真是一对璧人。
“好看,都别摘了,就这么挂着。”贾母看眼宋奚,转而对贾赦嘱咐道。
宋奚深知贾母的好意,微微颔首谢过。
贾赦冷淡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贾政听到风声,紧赶慢赶,道贾母屋里了。贾琏也被王熙凤催着过来了。再有,宝玉也被特意领了过来。林如海得了消息,也礼节性的打发人来问,是否要见。
贾赦便打发小厮告知林如海不必客气,“他常来走动,以后多得是机会。让你家老爷服了药后,早些休息就是。”
小厮应承,便去了。
宋奚便想起高伯明给林如海女儿看病的事儿来,问贾赦怎么样。
贾母一听,惊讶道:“原来这主意是你出得?阿弥陀佛,多谢你细心,他们父女的身子经过这小半年的调理,真真壮实了不少,人精神极了。林丫头以前连笑都轻盈盈的,没什么气力,而今脆生生的,底气十足呢。”
贾赦见宝玉紧贴着丫鬟跟前站着,大有要躲到人后的意思。便问他今日上学如何,之前自己给他的那篇文章看了没有。
宝玉连忙道一切都好,接着便紧张的说那文章他提不了意见,太难看懂了。
贾赦刚要说话,贾政却先一步训斥儿子没用,叫他把那文章取来,他要亲自看看,教一教宝玉。
屋子里氛围顿时有点尴尬。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贾政,怨自己二儿子在人前又一根筋,没分寸。
贾政也意识到自己冒失,忙立刻拱手对宋奚,委婉的道了歉。
宋奚报以礼貌微笑,表示没关系。
贾政便真以为没关系,待宝玉拿了文章后,便接过来仔细端详内容。一会儿捋着胡子点点头,一会儿又皱眉,表示不太同意上面的观点。
贾赦尴尬地看一眼宋奚,朝门口瞄一下。
宋奚却勾唇,徐徐喝茶。
贾赦见他不想走,就也喝茶。
贾母则要找借口散了,便听贾政评判起文章来。
“大部分内容写的极好,旁征博引,要言不烦,却也不乏有两处冗词赘句,断章取义之处。但总的来说,此文精彩绝伦,若为今春答卷,必定会高中进士。大哥,不知你这文章是从哪儿得来?可是出自哪个考生之手?”
“犬子拙作,见笑了。”宋奚淡淡道。
贾政愣住,随即趁着贾母和宋奚说话的功夫,委婉地询问贾赦,宋奚所说的“犬子”,可是指他府里过继而来的那个八岁的庶子。见贾赦点头,贾政惊骇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拱手称赞宋奚儿子才华非凡,可称为神童。
宋奚又淡淡道:“谬赞了。”
贾政见宋奚这样冷淡的回应自己,便清楚他不大喜欢自己的恭维,便讪讪闭嘴,再不吭声。但他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宝玉,狠狠地剜着,总觉得他给自己丢人了。
人家八岁的儿子能做出这么见解深刻的文章,他的儿子也八岁,不对,这过了年都九岁了,别说做文章,竟连人家写的文章都看不懂。
丢不丢人,丢死人了!
贾政越想越气。
宝玉感受到父亲目光里满满的恶意,害怕地心肝乱颤,眼泪含在眼圈,泫然欲泣。
贾母一瞧宝玉那样儿,忙打发宝玉贾政等下去。转而笑着给宋奚赔罪,让他见笑了。
宋奚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贾赦只觉得贾母对宋奚太客气了,像是要把他捧在头顶上供着一样,“二弟觉得他孩子的文章厉害,能高中进士,也算是好评价了。您老道什么歉。”
贾赦转头,问宋奚是不是这样。
宋奚就点头。
贾母见状,高兴极了,便对宋奚道:“你今晚便不要走了,何必折腾,就在这宿下。”
……
再说贾政被贾母打发出来之后,心里怎么都不甘心,忍不下这口气。此刻又不好在贾母的院儿,当着客人跟前对宝玉怎么样,遂就把宝玉带回了自己的院里,好生训斥。
王夫人刚收到甄家的来信,心里发愁信中的事儿。忽听贾政又在训斥宝玉,王夫人心里便更烦,带着人来劝。
宝玉已经吓得哭得不成样子。贾政见他不可教,更气,伸手就要扒他的裤子打他。
王夫人本就因那封信内容烦闷急躁,见贾政又对她唯一的儿子这样,气得抱着宝玉便大哭起来。
“你再护着他,我便连你也一起打了!”贾政高举手,面目愤怒。
“打吧,打吧,你便如方芹那样,把我逼死了,你就能再娶一个了!”
贾政一听王夫人竟拿一个伪君子和自己作比较,登时就气得脸涨成了青紫色。他头脑一热,抓起王夫人的发髻,厉声让她把话再说一遍。
“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王夫人只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摸一把,全然是泪水。
“你说,有种你就说!”贾政厉害道。
“你就跟方芹一样,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万事只顾着自己,只顾着自己面子,对我们娘们不仁不义,从没对这个家操过心,也从没用心对我们好过。
你为父,没尽过教导宝玉的责任,你为夫,没对我给予过正妻该有的敬重。人家再不喜欢正妻,初一十五好歹知道在正妻房内睡一宿,你呢?这也罢了,你是男人,二房的顶梁柱,这家里头的事儿你何曾出过一份力,操过一点心。
以前我大哥厉害的时候,你靠着他,现在你大哥厉害了,你也只能在人家的阴影下过活。钱挣不来,官爵挣不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也不管,还总是让家里倒出钱给你补窟窿。伸手张口就要东西,不顺心了就来打儿子——”
啪!
贾政赤红着脸,狠狠一巴掌打下去,王夫人的脸上立刻就印出通红的巴掌印。
贾政他双眼瞪得溜圆,几乎崩裂。
“作死的娼妇,你胡言乱语什么,竟敢这般诬陷指责你丈夫,我看你是不想过了!看我不打死你!”贾政说罢,便上脚踹了王夫人的肚子。
王夫人一屁股跌倒在地,头磕在了凳子上,立时便破了皮,流血下来。王夫人还是瞪着眼,也不叫痛,目光空洞的流泪,冷冷地狞笑起来。
“好啊,你打死我吧,倒省得我活着遭罪。以前我为了二房,争抢算计,到头来沦个破落下场,也活该。我苟且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你,为了儿子。而今连这份儿心都没有了,死了倒好。”
王夫人说罢,便闭上眼睛,把脖子伸直,都给贾政,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父亲,您别打母亲,您打我,打我吧,我不哭不叫了,您打我吧。”宝玉扑倒王夫人跟前,说着就要主动脱裤子,由着贾政打。
贾政刚抬脚,见他们娘俩这样,又在婆子的劝慰下,只狠狠跺脚放下了。
周瑞家的闻声赶过来后,噗通跪地,给贾政磕头:“二老爷,您别怪奴婢多嘴,二太太而今真的太难了。今天甄家来信,要二太太帮忙走动,给他们家大爷在京谋个差事,说若这般,之前存放在这的几万银子便可不要了。若不行,二太太势必就得把银子还给人家才行。
可当初为了给二房要回面子,二太太挪用了甄家那些钱,变卖了嫁妆,才凑足了十三万两还给公中。而今庄子铺子一样不剩,首饰而今也只剩下一套贵重的,若非要留着外出见人时用,只怕也都一遭当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猫咪、thia、、18688015、枸纪四位大美人投喂的地雷,么么么么么么哒,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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