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尤其地处北方,冬天要是不下一场大雪,感觉这个冬天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渐渐暗下来,邵兴旺上了炕,趴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年画旁的钟表,已经晚上11点多,妻子赵雨荷还在浆洗衣服。
他问赵雨荷:“花儿,外面下雪了吗?”
“这个问题,你在睡觉前就已经问过了。我再说一遍,没有。”
前天晚上,邵兴旺初中一同学的父亲去世了,邵兴旺帮了两天忙,几乎有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觉,今天中午12点前埋葬了老人后,就回家躺下了。
邵兴旺被赵雨荷“咚咚咚”剁肉馅的声音惊醒已是清早。赵雨荷看狗子哥醒来,催促他赶紧起来,让帮她烧一锅热水。
墨色的天空,冷风带哨。老树新落的叶子被风吹向墙角。蒸包子的大锅架在院子靠墙的地方,上面搭的塑料顶棚,早被北风刮扯烂了,只剩下枯朽的木头架子,在风中呜呜作响。
赵雨荷催促狗子哥,赶紧点火烧水,说是给梅香香蒸点包子。
半个多月前,梅香香挺着大肚子,突然来找赵雨荷。说她快要生了,想让赵雨荷帮忙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两件小棉袄小棉裤和一床小被子。在谈被淹死的丈夫时,哭得很伤心。
赵雨荷也伤心得泪流满面,不住地劝说:“你不要太伤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还要考虑肚子里的娃娃。一定要挺住呀,千万别放弃,再难的坎儿,咱都能挺过去。”
“我家倒是有一些积攒下来的棉花,可我不会做。”赵雨荷说。
“棉花布料和针线我都有。我教你怎么做。我会做。”梅香香说。
“那太好了。”赵雨荷说。
梅香香的预产期到了,赵雨荷想送梅香香到县城的妇幼医院去生产。
梅香香没有同意,一来到医院生孩子开销太大,二来这是二胎,梅香香说自己有经验了。小甜甜就是在家里的炕上生的。
“我和狗子哥都是在炕上生的,我们全村人都是在炕上生的。”赵雨荷说完,就没有再提去医院生孩子的事情。
这天,梅香香的预产期到来,赵雨荷早早请来接生婆。这个王姓接生婆,慈眉善目,经验丰富,据说方圆十里七八个村子的人,都是她接生的。
赵雨荷在梅香香的指导下,拿出了已经做好的小棉袄小棉裤。包裹婴儿的小棉被,是绵绸面的,暄腾腾,软绵绵。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赵雨荷自豪地说:“这小婴儿躺在这样的小棉被里面,一定很舒服。”
赵雨荷架起柴火,把梅香香家新砌的炕,烧得暖暖的,又连着烧了两大锅热水。可赵雨荷和接生婆等了一整天,梅香香一点动静也没有。天黑了,烧的两锅水也都放凉了。接生婆只好说,她先回去了,等有了反应再叫她。
赵雨荷也回到了家。她躺到自家的到炕上又放心不下,晚上11点,又一骨碌爬起来。
邵兴旺不放心赵雨荷一个人去,于是骑着自行车驮着赵雨荷,打着那只灰黄的手电筒,冒着零下十度的气温,一块儿去了。
凌晨时分,梅香香有了反应。邵兴旺骑着自行车赶紧去叫接生婆,赵雨荷去厨房烧热水。
赵雨荷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尤其是梅香香痛苦的呻吟声,吓得赵雨荷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邵兴旺和接生婆终于回来了。水烧好了,赵雨荷和接生婆在屋子里忙碌着,邵兴旺和小甜甜拿着毯子,坐在厨房的柴草堆里等待。不一会儿,小甜甜睡着了,邵兴旺把毯子展开,一半铺在小甜甜的身下,一半裹在孩子的身上,自己则斜躺在草堆里。
等邵兴旺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条新的毯子,小甜甜在他身边仍旧睡得香甜,直到赵雨荷在厨房下了鸡汤龙须面,才把孩子叫醒。
赵雨荷给梅香香先盛了一碗端走后,邵兴旺给小甜甜也盛了一碗。
没有面了,邵兴旺和赵雨荷只好一人喝了一碗面汤,就着昨天带来的凉包子,勉强吃了一顿饭。
吃晚饭,邵兴旺进屋,看见梅香香斜躺在炕上,头上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子,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这个叫思思的二女儿眼睛好像还没有睁开,但她的小手和小嘴巴在动。
梅香香坐月子,赵雨荷伺候月子。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在哪里过年,怎么过年,却把邵兴旺给难倒了。
“马上就过年了,你这天天过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咱也要过年哩。”邵兴旺对妻子赵雨荷说。
“那咋办?”赵雨荷问。
邵兴旺低头思索。
看见狗子哥不说话,赵雨荷又说:“过再大的年,也没有梅姐生孩子重要。人这一辈子,也就最多生俩孩子。再说,谁一辈子没有个难处。咱要是不帮忙,梅姐还能指望谁去?”
“瞧你说的,我没有说不帮忙啊!”邵兴旺被赵雨荷批评了,有点不太高兴。
“嗯,有了。”邵兴旺激动地说,“她那里没地方住,咱家有地方啊!把她一家三口接过来吧。在咱们家过年,她肯定愿意。咱把这火炕让给她们娘仨,咱俩睡到对面房间的木板床上,有电褥子,也不冷。”
赵雨荷充满爱怜地看了一眼狗子哥,点了点头。
邵兴旺把家里的脚蹬三轮车,收拾了一下,把车厢里的灰土和车轮上的泥巴擦洗干净,又给轮胎打足了气。邵兴旺担心轮胎的气打得太饱,路上会颠簸,又把两个轮子的气放了一些。
邵兴旺的细心,让赵雨荷产生了一点醋意。她开玩笑地对狗子哥说:“你对我,咋也没这么贴心过。”
邵兴旺笑了笑,对赵雨荷说:“这对人的贴心,也得一点一点学啊,今天的贴心,不也是跟着你学,受到了你的影响吗?放心,我的大美女,我会疼你一辈子的。放心,放心!”
听了狗子哥的话,赵雨荷有些不好意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亲我一下。”
在院子里,邵兴旺抱起自己的老婆赵雨荷,在那粉色的热烈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你找点干净的麦草,铺在车厢,我去拿床被子。”邵兴旺给车厢铺上厚厚的麦草,赵雨荷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了麦草上。
没过多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梅香香和她的两个女儿就被邵兴旺夫妇接到了家。
三轮车车头上的铁框里,放着一只白色的搪瓷罐,里面盛放着一只半熟的老母鸡,那是赵雨荷昨天在集市上给梅香香买的用来炖汤补身子的老母鸡。
梅香香抱着怀里的女儿,上了邵兴旺家的火炕。赵雨荷把搪瓷罐里那只半熟的母鸡,倒进了煤炉上的铁锅里。
鸡汤熬好了。
赵雨荷用鸡汤给梅香香下了一碗馄饨面,撒了一些鸡丝和葱花。给小甜甜撕了一个大鸡腿,递到了手里。
暖暖的屋子充满了浓浓的香味。
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钟了。
南边的县城,有人放烟花,一串串地放,烟花弹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夜空,“咚”的一声,炸出了一个火球,璀璨的火球照亮了夜空。
赵雨荷包了饺子,炒了四个菜,与亲爱的丈夫和小甜甜一起吃完年夜饭,便各自睡去。
临睡前,邵兴旺又走进院子,抬头望天,天空阴沉,没有雪花。邵兴旺带着一点遗憾地爬上了木板床。
雪花总是这么奇怪,你久等不至,沉沉睡去,它却在梦里翩跹飘来。
第二天早上,邵兴旺睁开眼,就发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飘落下了雪花,纷纷扬扬,而且越下越大。
远处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新的一年真的到来了。
邵兴旺期待了一个冬天的鹅毛大雪,终于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