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连衣裙款的细布长袍,宽袍大袖,横着比竖着还长,竖着比横着还宽。像个大企鹅,也不知道是走进来的呢,还是轱辘着滚进来的。
站在文文面前的时候,圆老头袍子一抬,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短短老手,用圆圆胖胖的手指头一指文文,“再胡闹,罚汝明天不许吃饭!”
“卓老爷,小姐不是胡闹,她是中邪撞鬼辣。依老身看,老爷还是请个方士来家里,画个符做个法,给小姐看看病吧。”跟在圆老头后面的王阿婆还是真关心文文,听到要罚文文不吃饭,急忙替她打掩护:“再说喽,小姐,刚被罚了好几天没吃饭。再罚,硬是该饿扁喽。”
“还请方士?还要画符、做法?”王阿婆一句话,像刀子顶到了卓老爷的肺上,眼睛瞪得滴溜溜圆。“这个败家的丫头,吃吾、穿吾这么多年,花了吾几十万钱把汝养大,又花了几十万钱把汝嫁出去,本以为一了百了,熬出头了。谁知道,才两年汝就把老公给活活嚯嚯死了,这不,被婆家赶着,光着身子回来。杀个回马枪,又回来嚼老爹。住在家里,又要吃吾的穿吾的住吾的,一天到晚,还得让王阿婆伺候着。费了老爹多少粮食啊?哼!还有脸说请方士?吾告诉汝,门都没有!”
“可是,小姐真的中邪了啊!”王阿婆揉着自己大腿上的黑青,满含怜惜地眼睛关切地看一眼文文,“总不能让她病着吧?”
“方士不能请,不能再多费粮食了。汝要是不放心,就用长工们治病的偏方。汝拿个罐子去粪坑掏点黄汤来,给她嘴里灌一灌。一回不行两回,一罐不够两罐,吐够了,邪祟就走了。粪是庄稼地的主子,五行属土。邪祟是从土里出来的,五行也属土。两土相遇,邪祟怕粪啊,粪汤子治百邪!”
“苍天啊!大地啊!坑你娘啊!”文文用双手撕着自己头发,感觉全身都要炸了。
“偶买噶德!这太阳底下有这么狠心的老爸吗?自己的亲闺女啊。吃两口饭唠唠叨叨半天,有病了不肯花钱,要给灌粪汤子喝。”
关键的关键,这个圆球体的卓老爷还整出理论来了:“粪是庄稼地的主子,五行属土。邪祟是从土里出来的,五行也属土。两土相遇,邪祟怕粪啊!”
“呜呜呜……”文文一捂脸,不知道说啥好了。这么深奥的道理都能讲出来,这个卓老爷是要得诺贝尔化学奖的节奏吗?
“行。老爷,老身这就去掏粪汤去,拿回来给小姐灌一灌!”说来说去,最不善空谈,最实干、最关心文文的还是王阿婆。从小看着给这丫头喂奶,给她洗屎洗尿。这么多年看着她长大,实在是疼爱有加。听说粪汤子能治疗中邪的毛病,忙不迭张罗着拿罐子就走。临出门,王阿婆还不忘问一句:“小姐,汝喜欢干些的,还是稀些的?哪一个对口些嘛?”
“不要啊!”文文眼泪喷薄而出,心中涌起一万个“坑你娘!”天下竟然有这样狠心的老爹,这样狠心的奶娘,真是世界那么大,奇葩格外多啊!
想起自己的老爸,每天接送上下学,作业写不完都替自己搞定。那样的老爸才叫老爸啊。想不到呀想不到,怎么这个堂堂的卓文君,一代才女,竟然有这样的老爸啊?
简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世道浇漓,爹不是爹来,娘不是娘啊!
“我没中邪。这个胖子老爹才中邪了呢!简直是丧尽天良啊。明明觉得我生病了,竟然还舍不得买药,只让我喝这不花钱的粪汤,什么,它能驱邪?王阿婆,你去灌些祛邪汤,让卓老头喝了,我看他才该治治病呢!”文文实在恼了,指着卓老爷怒目横眉,感觉头发根发麻,一头的怒发都要竖起来冲冠了。
“啊?小姐,汝真的中邪了呀。病的还不轻呢,怎么连卓老爷都敢骂?天爷恕罪,天爷恕罪!”王阿婆战战兢兢地看一眼卓老爷,“老爷,还是请方士吧,小姐这病……可真的不轻啊!”
“汝说得容易,请方士?那得花多少粮食啊?家里攒点钱容易吗,这一大家子,吃呀喝呀,还要买地盖房子。三熊要娶媳妇,官家要赋税、捐税,钱花得流水一样。疼死吾了!谁再跟吾提花钱,就跟谁拼命!”卓老爷气得肚子上肥肉乱颤,歇斯底里地向着文文喊叫:“文君,养汝这个赔钱货,天天吃吾的喝吾的住吾的,还惹吾生气。还想花钱请方士?吾告诉汝,门都没有!汝要是有汝妹妹淑君一半听话,就烧高香谢天谢地了。王阿婆,快给吾接一罐子祛邪汤去,给这个死丫头灌几灌,快去快去!”
文文怒目横眉盯着卓老爷,咬碎了他咽他骨头的心思都有了:这个穿越捡来的便宜、临时、古装老爹,也太不合格,太不靠谱了吧。
“汝到底是我上辈子的冤家吗?吾卓王孙勤俭、节省了大半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怎么就摊上汝这么个花钱流水一样的闺女啊。汝简直是一口多少钱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卓老爷越说越伤心,忍不住用袖子摸摸眼泪:“汝看汝,眼看年纪这么大了,下月都20岁了,成了地地道道老姑娘,这以后更嫁不出去了,白送都没人要,白送都送不出去了。汝说,吾咋就这么倒霉啊,汝是吾的太岁克星吗?活活被汝拖累一辈子,吾卓家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听了这最后一句,文文的怒气慢慢泄了气。原来这个卓王孙是个穷鬼,怪不得这样计较。哎,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老爹情薄如纸啊。
文文努力咽下一口怒气,努力地淡定淡定,不打算和古装老爹计较了。她拼命让自己安静下来,可脑子里盘旋都是卓王孙那让人伤心的绝情话:“年纪这么大”“白送都没人要”,“以后更嫁不出了”,每一句都刺在文文心坎上。那个黑黑瘦瘦柴步思的鬼影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在文文眼前浮动。
“老爹,咱家很穷吗?”文文同情地问。文文天下第一白富美的处境,你羡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