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六、开窍
此时的蒙古高原倒春寒，草地上看不到一点生机，一点儿绿意都没有，还是一片萧条。今年的春天分外冷了些，一个冬天都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雪，立春后天气倒是越来越变-态了。虽说已经快到5.1的节令，但是气温还在0℃徘徊，大家走出家门还需要穿上厚实的衣裤鞋袜。
前些年山丹给父母、公婆一起买的羽绒服，山丹妈一直舍不得穿，还在压柜底，时间长了怕生虫就拿出来晾晒一下。
今天，跟山丹打过电话后，山丹妈突然觉得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苛苛唆唆的，一辈子没有展展堂堂的活过几天，孩子们给买的新衣裳都一件件压在大红柜里，舍不得穿。成天价说干活儿脏，怕把好好的衣裳糟蹋了。
今天听了山丹的话，回头想想，不穿放在那里，要是死了，好好的衣裳还不是一样成了垃圾？还得劳烦娃娃们扔了。
于是，山丹妈开始翻箱倒柜地拾掇，想把好衣裳都找出来，每天穿的它俏俏索索的，老了，没负担了，也?（niao：漂亮、显摆）它几回哇。
她把老两口的羽绒服、锦缎的马甲（山丹买回来说是地主坎肩儿）都拿出来，一边拾掇一边说：“赶紧穿，再不穿就没时间了。紧穿的都穿不完了，你看看这一柜子的新衣裳！”
“你今儿这是哪根筋抽着了？这么瞎折腾？”山丹大看着老伴儿撅着屁股在大红柜里倒腾，禁不住问。
“你说说，山丹买的这轻轻飒飒的羽绒服，又暖和又好看，为啥不穿？放着压柜底，这不辜负了娃的好心？反正这一辈子也是土里来土里去的，想有干净的一天估计难了，那咱就不管那么多了，该穿咱就穿，该吃咱就吃。把这身体搞好了，山丹说得对：不给娃添麻烦就是给娃帮忙了。给！把这衣裳都换上，把身上的换下来，我给你洗洗。”铁蛋儿妈把山丹几年前买回来崭新崭新的秋衣秋裤扔给老汉。
“今儿真是阳婆从西边儿出来了，这么大方？”山丹大拿起炕上的新衣裳说道。
“叫你换你就换上，不要那么多废话，不换我就收起来了。”山丹妈不耐烦地说。
“换换换！好不容易给穿新衣裳了，能不换？我又不傻。”山丹大拿起衣裳换起来。
家里的火炉子还没拆，早晚气温低还得点上一路子的煤，家里才暖和一点儿。
窗外还是阴麻糊涂的天，春寒料峭不亚于冬天。
“这下闹好了，有羽绒服穿出门就不冷了。”山丹大开开心心把新衣裳摸摸索索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穿上，他变形的肘关节和僵直的膝关节，穿一次衣裳就跟打仗一样难，纠扯来纠扯去的。
“好像平时饿着你冻着你了一样？”山丹妈斜刺了一眼。
“呵呵呵，没饿着、没冻着，但是这新衣裳也没得穿呀。”山丹大像个小孩有了新衣裳一样开心。
“就你那个邋遢样，好衣裳也叫你穿成垃圾。”山丹妈白了老伴儿一眼。
“管它了，先穿上再说。”山丹大应道。
“整天像个猪一样泥里土里拱来拱去的，还爱穿个好衣裳！”山丹妈不屑地说。
“呵呵呵，庄户人家还不是成天跟泥土打交道？干净是干净不了了，不过好衣裳穿上就是轻生、暖和、舒服，钱花在哪儿哪儿好。”山丹大爱惜地抚弄着身上的羽绒服。
“呐！这还有一条二莲给你买的羊毛棉裤了，把你身上那条棉裤脱下来烧了火哇，都穿了有十年了。”山丹妈扔了一条深蓝色的羊毛棉裤到炕上。
“是了哇，这条棉裤还是那年海平接我们去他们那儿，你没事儿干给我缝的，你看看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唉！那时候多好？山丹一家和和美美的。我还以为我活不了十年，不想海平却走在了我前头！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山丹大悲从中来，抹一抹眼泪。
“闭上你的嘴，好端端说这些话作甚？这个世界死了谁苦了谁，活着的人咋也得活下去啊！”山丹妈抬起钻入大柜里的头，说道。
“唉！我要是能替了海平，该多好？看看我这个窝囊样，活着作甚了？也不知道海平他-妈现在咋样？那病好了没？”山丹大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喃喃地说。
“好不好也跟咱没关系了，有关系的也只有小玉，他们连小玉都不挂心，可见心肠是够硬的，山丹也心冷了，不再跟他们联系，这样也好，给山丹省下不少麻烦？”山丹妈幽幽地说。
“唉！海平那么好的娃娃，偏偏遇上那么个父亲，真是老天不长眼！咱山丹跟着他也受苦了，你说说海平这都走了这六七年了，山丹是没有开始时候难过了，你说他也不找个人，准备一辈子守寡？”山丹大无奈地说道。
“唉！难咯！海平那么好，她哪能忘了他？”山丹妈停下手里的活儿，叹了一口气。
“这是干甚了？老两口点货了？”推门进来的李二老婆看到一炕一地的衣服大嗓门问道。
“哈哈哈！点货了，你快坐。”山丹妈推开炕上的衣裳，腾出一块地方，“你去哪儿了这是？快烤烤炉子，看那冻得脸都青了。”
“我在村长家听人家盖房的事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啊这是？”李二老婆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问道。
“这也拿不定主意，铁蛋儿说不要……”
山丹妈话没说完，就被李二老婆打断了：“铁蛋儿那是不讲良心，你们看的看的老了，他哪天跟他儿子一走，就留你们老两口住这几间破房子？你们帮他把娃娃养大都考了大学、工作了。这几万块钱他都不愿意出？我对铁蛋儿有看法！”
李二老婆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嘴里便说什么。
“那他不能把我们丢下不管，他始终得给我们个安排。”山丹妈说道。
“安排？咋安排？拍拍屁股的黄尘给你安排？我说你老娘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这回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老来老去有你哭的时候。你今天把我这句话放下，咱们走着瞧。”李二老婆愤愤不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