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六,虽是将将入伏,但已是酷暑难挡。
桃花村正沐在傍晚昏黄斜阳,绕村的浅溪经过一日暑气蒸腾,氤氲出一片冰绡般的湿气,缓缓散着微不可查的凉意。
田甜是被热醒的。
她好似蒙在一个巨大的蒸笼,又热又焖,迟钝的大脑逐渐复苏,却又被额角陌生剧痛激得出了一身汗,疼痛闷热百般折磨,死亡前的记忆猝然涌上大脑。
该死的!
这次西部任务总部突然派人协助果然有诈,不光在卧底时不断给她添麻烦,还在任务完成后,为了杀她,竟然特意出动一组特工。
没想到总部的抹杀来的那么快,田甜根本毫无防备,直接被推下山崖而亡。
田甜正闭目梳理着混乱的记忆,耳边原本模糊的嘈杂声却随着脑海的清明陡然扎入。
“赵栓你这个王八蛋!逼死我闺女你就成了是吧!你还我家女儿!”撕心裂肺的女声伏在她身边,正忙不迭地往她身上擦着什么,言语间就有冰冷咸涩的水滴落在田甜手上。
“这关我家哥儿什么事,分明是你们田家的女儿不守妇道!她是自己要撞的,我家哥儿又没推她,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一尖锐干哑声音立马回了过来,声音离着远,但着实炸耳。
这人说完这一句,还里面又补上一句,“再说了,你们家田甜那模样,别说是我家哥儿这种顶好的,就是村西那光棍李也不要!”
田甜迷茫了,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另一道陌生声音像沉寂了一会,突然涌现。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娘,我们走吧,这肥……田甜既然昏了,我也就既往不咎,往日只要她不再纠缠于我————”
余下说的什么,田甜一个字没听见,这嘈杂在一起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钥匙,蓦然钻入她的脑海,紧接着陌生的记忆便不断在脑内涌现。
这是个陌生的朝代,现在她具身体的主人和田甜同名同姓,是桃花村田家的独女。
原主上有两个虽不成器,但护短的哥哥们保着,下有爹爹和娘亲田王氏宠溺着,所以虽是小门小户,不大富裕的平头百姓,但几方溺爱下也养成了原主飞扬跋扈放横悖逆的性子。
而刚才说话的年轻男人,名叫赵栓,生得还算眉清目秀,勉强也算是被原主祸害的人,原因很简单,原主对他一见钟情。。
每日暗搓搓跟踪人家,还总是甩不掉。
赵栓被她烦了几日,实在受不了,今日就带着自己娘来讨个说法。
进了原主家门,见到紧张羞涩的原主,忍耐多日的赵栓只有嫌弃厌恶的眼神,加上明明白白一句,“死肥猪。”
没错,原主还是个被田家放纵得快到两百斤的大胖子。
被暗恋的心上人这么一说,本就气性高,还为了赵栓卑微到泥土里的原主,当即触门而死。
人死如灯灭,往事不可追。
现在,就成了田甜接管这个烂摊子。
从纷杂的记忆力缓过神,田甜嘴角轻哂,缓缓睁开眼睛,机械地转动两下眼球,才看清一直在她身上擦拭的娘亲,田王氏。
田王氏体格瘦削,但还算健康,正拧着满是血水的帕子,见田甜悠悠转醒了,她立马惊叫起来,又喜又气。
“哎呀!你,你这丫头终于醒了!”
田王氏眼泪簌簌往下掉,抓着田甜的手就不松开,拿手指着门,声泪俱下,“你看看那门!你看看那门!上面都是你的血,难不成你为了别人连娘都不要了吗!”
见眼前已有苍老模样的女人哭的肝肠寸断,田甜心里一阵酸楚,她从没体会过温暖的亲情,一股艰涩的感觉,如鲠在喉,在心头舌尖徘徊出一股苦味,或许是原主还残存下的一线后悔。
为了个男人放弃生命的后悔。
“……娘”
田甜红了眼眶,伸出手顺从这股情绪,想要拥抱田王氏,安慰安慰对方,没想到刚一起身,手就动不了了。
一堆软绵绵的东西隔阻了她起身。
田甜一低头,立马就看见腹部上哪怕是隔着几层布料都抵挡不住的三层游泳圈彰显存在。
穿越是真实存在的,肚子上的三层肉也是真实存在的。
“哎哟哟,瞧瞧,瞧瞧这蠢样,想要坐起来都得扶着地。”赵栓娘赵婶,正半倚在门边,双手叉腰,面容有几分刻薄,正拿着一双吊角眼四下看着田甜,见人醒了没事,她便更嚣张,上下嘴皮子一番便尖声道:
“我说田家丫头,这做人是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说是吧,你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你命硬,婶子我也不说别的了,但今天的事情还得点拨你几句,就这脸皮,呵,你也该知道,这世上树要皮人要脸,才能活。”
田王氏还没从喜里面缓过劲来,乍一听赵婶这么一通,当即气得要骂回去。
“你个烂嘴婆子!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呢,赵氏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现在赶紧给我闭嘴走人,再在这乱说话,别怪我直接把你们打出去!”
田王氏本身性格泼辣闻名遐迩,只有面对自家人才柔和许多,这一通说嘴过去,见赵婶子憋青了脸,让田王氏郁结的心情好不痛快。
田甜的视线从藏在赵婶后面的单薄男子身上掠过,人长得规整,眉间却是满满的不耐烦,见田甜醒了更想快点走人,但又怕丢面子,正踱着步站在赵婶后面装文雅。
好像刚刚激死原主的不是他一样。
“婶子。”田甜站了起来,头还有点晕,她扶着墙,走到赵婶跟前。
赵婶警觉,拉着赵栓往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田甜忽地微微一笑,她额角蒙着纱布,发间还有没干的血珠,滴滴蜿蜒落下,有几分渗人,更叫跟前原本理直气壮的母子浑身发毛。
“赵婶子,之前是我糊涂,鬼迷心窍了,我,田甜,从此以后,绝不会再纠缠——”她顿了顿,扭头朝着赵婶身后的人看了过去,问道:
“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