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死死咬住牙,硬抗着身上的板子,嘴里顺从的求饶,想让沈忠义出了这口气。
老爷若不出气,等下定会再拿小姐开刀。若是出完了气,她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小姐受到的委屈就会小些。这样,她也算报答小姐多年来把她当妹妹的恩情,打到屁股炸开血渍也愣是没松口。
正当她眼前昏昏沉沉一片之时,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那人脚下的靴子噔噔作响,震的她耳膜生疼,模糊的抬起眼,便见来人猛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身子,眼里泛泪,声音软软的发颤:“菊香!你没事吧!”
“小,小姐?”菊香眼前朦胧不清,努力眨了眨,发现竟真是失踪了一下午的二小姐,面色正欣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大惊失色:“小姐,您,您怎么现在回来了?”
她已经决定为小姐抗下所有的过错,老爷正勃然大怒,气儿还没消呢,小姐现在回来,两个人怕是要一起挨打了!
“菊香,对不起,我应该带你一起走的,不该独自撇下你,还让你挨了打。”小姑娘被眼前的血渍吓得身体发颤,扶住菊香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了哭腔,指着身后举板子的侍卫们怒斥:“你们都别打了!都退后!不许再打了!”
“二小姐,这...”侍卫们看向不远处的老爷和夫人,又看了看她,眼神犹豫。
“什么这这那那的,不许打了!一切有我担着!”
她虽然没有和原主一样,与菊香从小一起长大,但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对菊香也有着深厚的感情。
刚才又听见她挨打是因为自己,心里更是愧疚和不忍。抬头怒瞪旁边打板子的侍卫,眉毛狠狠地皱着,小脸皱成一团,像是要吃人的豺狼虎豹,唬的他们立刻停了手,退到一边,却是没有再打了。
“岚儿!你回来了?”一旁的苏柔听到声音,细细一瞧,见竟是沈青岚,神色着实怔了一下。
方才侍卫们还来报,他们在京城几个闹市区都没找到沈青岚的踪影,她还以为女儿走丢了,忙喊了沈景修带着几十名家丁和侍卫骑马去寻,若真是丢了,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找到了须得赶紧带回来。
没想到还没一会功夫,小姑娘倒自己跑回来了。
小丫头的身上脏兮兮的,早上精心挑选的纱裙,此时脏的像刚从狗窝里拿出来一样,头上的发髻也胡乱的散着,一绺头发搭在肩膀上,一绺头发朝天支着,跟现代的电线似的,上面还插着几支像是鸡毛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跑去哪疯玩了,弄成这幅鬼样子。
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拉着菊香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哭哭啼啼的,更像个疯疯癫癫的小傻丫头。
苏柔知道女儿一向如此,她也喜欢女儿这幅天真可爱的模样,可看到她样子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看向沈忠义,心道一声:完了。
岚儿平时这样疯疯癫癫,倒也没什么,府里人都司空见惯了。可今日如此,岂不是让沈忠义更加生气?
她一个小姑娘,出了宫不回家,身边也没个丫鬟跟着,就独自跑出去玩了,家里人谁都找不到。
没出事怎样都好,若是出了事,该找谁说理去?
沈忠义虽是个好脾气,但好脾气的人一旦生气,便是八头牛都扯不回来。
尤其今日听说了百花宴上的事,担心青岚得罪了宫里的贵人,也怕她和其他京城里的姑娘小姐们学了坏,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多种情绪一上来,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脾气了。
她知道,岚儿定然难逃一顿打。
果不其然,沈忠义正生着气,忽见青岚自己跑了进来,全身脏兮兮的,不由更加生气。
愤恨的指着她,大怒道:“你还敢回来?说!你刚才去哪了?做什么去了?之前教养嬷嬷教给你的规矩都进狗肚子里了?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像个大家闺秀,简直丢我沈家的脸!”
青岚咬了咬唇,看了眼被打的七荤八素,屁股还在渗血的菊香,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认了怂:“爹爹,岚儿错了,岚儿不该瞒着家里不回家,也不该偷偷溜出去玩让家人找不到,爹爹不要生气了,更不要打人了,会出人命的。求求爹爹了,岚儿真的知道错了。”
沈忠义神色猛沉,稳步走到她前面,抬手想打她巴掌,可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却怎么都打不下去。
说到底,这也是他最心爱的小女儿,要说恼她在宫里胡作非为的愤怒,远不及担心她独自出宫会走丢的感情更深厚些。
“父亲,母亲,二妹妹回来了吗?”
沈忠义还未说话,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
青岚咬着唇,抬头看去,却是沈青婉。
她已经换下了在宫里穿的长裙,着一身淡紫色罗衫裙,衣服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与浑身脏兮兮,头上插着鸡毛的青岚相比,简直是两种人。
“哎呦,这是谁啊?这不是二妹妹吗?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青婉款款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脸上的表情带着看好戏的神色,又像是幸灾乐祸,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岚,嘲讽道:“我的好妹妹,你刚才去哪了?怎也不知道跟父亲母亲说一声?我知道妹妹一向不在乎规矩,也没考虑过父母亲的感受,但妹妹至少,也该尊重下父亲吧?妹妹若实在贪玩,便先回府讲一声,再去玩也不迟,何苦这样让全府人担心。如今又这样跪地求饶,姐姐我啊,实在心疼的很。”
说罢,沈青婉勾了勾唇,又在旁人看不到角度里,狠狠瞪了青岚一眼,红唇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耳朵,在她耳旁轻蔑的笑道:“好妹妹,你也有这种时候?你不是一向跋扈的很么?”
“沈青婉,我劝你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青岚眯了眯眼,眼神里带着毫不犹豫的挑衅和不甘示弱,“你是不是失忆了?你也想吃屎了?”
“你,你什么意思?”沈青婉想起今天宫里的事,纵使她有着心理准备,还是无意识的全身抖了抖。
“你说呢?”小姑娘眯着眼,也学她在她耳畔轻蔑的一笑,轻声道:“你真当那坨粪是凭空出现的?你想不想也试试摔进粪坑里吃屎的滋味?”
“你!你在说什么?”沈青婉一噎,瞪着她,却是半晌说不出话。
御京园的事才过去半天,她当然没这么快忘记。
她也觉得,那坨东西出现的的确不正常,竟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如今又听见沈青岚这么一说,她心里便嘀咕了起来。
这死丫头,莫不是会巫术或者邪术吧?她以前曾听说,有种西域的巫术便是如此,可以将某件东西从一个地方瞬间变到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沈青岚学的也是这种邪术,要不怎么解释?
可是,沈青岚和她一样,从小便整日待在沈府里,她又能去哪学巫术?
“哼,怕了吧?怕了就滚,这边没你的事,别多嘴。”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回头扶着菊香,满眼心疼,哪还顾得上和沈青婉吵架。
她刚才跟沈忠义服软,不过是看在原主父母的面子上,也不想菊香因为她挨被打板子。可这不代表,别人也能有一样的待遇。敢欺负她?当她的灵力是白炼的?
本汪一个灵咒过去,就能让你嘴里吃满羊粪蛋子你信不信?
二人僵持不下,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不肯服输。
青岚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菊香,一边狠狠地瞪着沈青婉,嘴里暗暗念动灵咒,恨不得马上变出一团羊粪蛋子塞进她嘴里。
“你嘴里念叨什么呢?”沈青婉横眉怒目的瞪着她,“是不是骂我?”
“呦!你这么厉害,都会预判了啊!”小姑娘给了她个大大的白眼,嘴里念叨的更厉害了,“我怎么会骂我的好姐姐呢?我骂人也不能骂你啊!”
“哼,那就好。”沈青婉冷哼,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谁不是人!大胆!”
她气的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青岚灵活的躲开,伸手牢牢地攥住她的胳膊,轻轻松松往后一掰,她就疼的嗷一声叫出来,胳膊‘嘎嘣’一声,差点骨折。
“啊!!你,你,”沈青婉疼的要死,捂着胳膊还想骂她,却又怕她再做什么举动,惊怒的站起身,惶恐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岚又翻了个白眼。
她可是修炼了上百年才成精的小金毛。
这种修炼的能力不只表现在灵力和咒语上,还在于自身的七筋八脉上。
她在现代的身体素质,能和跆拳道红黑带高手相媲美。
虽然在跆拳道行业并不算顶级选手,但对于她表面上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来说,用来防身和...揍人,绰绰有余。
想欺负她?做梦!
以前的沈青岚,可能会出现被人推下河边,不慎落水生病的事,
但以后的金毛奶汪殿下,就算落了水,她也得找个人在河里垫脚。然后她再稳稳地一脚踩下去,踩到那个垫脚的人没气儿了再浮上来。
沈青婉被她眼里的胆色吓得身体发抖,张口想说点什么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诺诺了两句,只好愤恨的瞪着她,身体却认了怂,没再敢伸手挑衅。
“好了!婉儿,你这是干什么!下去!”
沈忠义皱眉,将沈青婉喊到一边,又怒瞪着青岚:“你还没跟为父说清楚,你方才究竟去了哪!怎就跟自家姊妹打架了?为父实在太过宠你,真真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你再这般胡闹,便去柴房面壁思过,给为父好好反思下自己的错误!来人!拉下去!”
青岚慌了神,旁边瘫着的菊香也慌了,手忙脚乱的拉住沈青岚,却不小心碰到了屁股上的伤,立刻疼的呲牙咧嘴,身子歪歪扭扭的从挨打的凳子上掉了下来,手里却还拽着青岚的衣服。
“老爷!不要啊!小姐身子娇嫩,而且之前才刚刚落了水,如今身子骨才好了些,柴房那般阴冷,小姐若受了凉,以后落了病症就遭了!”
“菊香...”青岚眼泪汪汪的将菊香抱在怀里,感动的热泪盈眶。
“哼,别装了,装什么主仆情深呢,早干什么去了。”沈青婉见沈忠义神色微动,似乎要改变主意,忙在一旁打秋风,“父亲,您可别忘了,二妹妹今天在宫里是有多么放肆,还得罪了好些贵人,若是以后再这样,传了出去,沈府的面子该往哪搁?”
沈忠义微怔,皱眉想了想,一狠心下了决定:“来人!把二小姐拉下去,关到柴房里,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错误!”
“爹爹!你不要!”小姑娘真的慌了,她以前可没有过被人关柴房的经历,不过,听起来跟关小黑屋差不多。
记忆中那种小黑屋,都是黑漆漆,脏兮兮,乱成一片,看着像闹鬼似的地方。她虽然有灵力可以变成奶汪跑掉,但这不代表她会穿墙,还是需要实体的空间才能移动。
若是这小黑屋或柴房里黑漆漆的,没有缝隙也没有洞,她肯定害怕死了!
“父亲!不可!”
沈景修突然从门外快步跑来,面对着沈忠义,单膝下跪道:“父亲,妹妹不是有意为之,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替妹妹领罚!”
苏柔皱了皱眉,听见儿子匆忙跪地发出的嘭一声响,心里疼的不行:“景修!你跪什么?快起来!怎么就是你的错了?”
“母亲,的确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照顾好妹妹。”沈景修低着头,回身将青岚拉到自己身后,护住,这才道:“妹妹今日在宫里的确受了欺负,也没怎么吃好,便同我说想去京城的酒楼里再吃些东西,碰巧儿我和友人饮酒未觉,妹妹便只当我听见了,独自便去了。”
沈景修说着,头埋的更低,拱手施礼,恭恭敬敬的道:“还望父亲大人原谅妹妹的过错,这起因都是因为我,我愿意替妹妹承担,自请去柴房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