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不开的愁绪,浓烈叫人几乎窒息。
他千沟万壑的心脏表面,穿针引线般缝合悲伤。
他悲,却无关痛苦,他既有胆爱,便做好了自食其果的准备。
不再逃避,也不打算继续欺骗她。
卫槐君半坐了起来,抬手一点点解开了身上的衣服,他咬牙,奋力一抽,连皮带肉的将衣料撕扯了下来,扬手一抛,他**面对,将真相剖白了给她看——
摇曳的烛火下,他身上旧疤新伤一堆,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了,往往这一处没有痊愈,那里又添了新伤。
泪水滑落,秦深捂上了嘴,将心疼的呜咽尽数吞了下去。
他说,他去吃酒耍玩,几日方归。她也不知,他是一次次在霭凌风的剑口倒下,然后又一次次拼了命站起来。
他说,他去习武游历,一去半月之久。她却不知,他是刺杀失败,独自找个地方躲起来,像孤狼一般默默舔舐伤口,等好一些了才敢回家来。
现下,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十年后的卫槐君,会需要她的宫粉来遮盖身上的陈年伤疤。
……
“我变不成你期望的模样——温琅琅,我不是你想要的人,你心里的文琅,我不是他,永远不是。”
秦深含泪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听了,对上卫槐君悲伤的眸子,她也心如刀割。
卫槐君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你要的朝云暮雨长相见,我努力去做,可我终究办不到……如果是我,那个真正的我,你还会在乎我,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秦深握上了他的手,勉力去安慰他,她哑着声开口:
“时间还长着呢……才五年,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会陪着你,我会帮你学着放下的,你别急——”
“温琅琅!”
卫槐君低哑着怒吼。
他抚在她脸上的手,转而扣在了她的后颈处,用力一压,逼迫她凑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息蓦然深重,忍得血红的眸子,可怖又卑凉:
“别再当我是小孩哄了!我也从未当你是我姑姑。”
半寸之间的距离,他很清楚的能看见她瞳孔的变化——她并不吃惊,显然,她知道,她一直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他青涩又决绝的倾慕,但却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么?
秦深低垂下眼,再抬眸时,冷淡冻结了她的眸色,她反声诘问:
“你不当回事,可不代表我不是,你放开我,卫槐君!”
她眸中的警告,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旦他敢戳破这层窗户纸,她与他恐怕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而她自己的心,亦乱成了一团麻,面对咄咄逼人的他,她除了竖起满身的刺,逼着他退避三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卫槐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我、不、信,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那么……你在说什么?或者你是想说,你对一个看着你长大,可以做你姑姑的人,有了不该有的情愫么?”
她眉梢轻扬,一份感情到了她的嘴里,成了最油滑的**,她看似不屑一顾的口吻,瞬间将他的心碾碎在了尘埃里。
卫槐君的眸色由黑转褐,怒火将漆黑烧透。
他抬手锢住了她的下颚,指腹冰凉,一如他的心:
“好,你既问我,我就告诉你——我不会收回,也不会当作没发生,你逼我踏出这一步,就再没回头路!”
秦深双唇嗫嚅,眸光颤动:
“你说了,我们就完了……”
“完不了,温琅琅,我们没完没了。”
他已没有心力再说那些早已低至尘埃的话,他只是狠狠堵上了她的嘴,用最决绝的方式,撬开了她的唇齿,发狠似得咬上了她的舌尖。
他不需要退路,也用不着退路,有些痛和伤,经历过了,才不枉倾心爱一场,不虚此行!
她的心如坠深渊,舌尖最痴缠的情愫,心却是最悲凉的苦。
“啪。”
这一记耳光,生生打碎了她与他之间,往日的温馨挟持,玩闹欢喜。
她给了一线希望,最后变成虚妄,他路过一场风光,却一路走到了蛮荒。
从此,若非相爱,再见已不能——
……
金疮药发挥了效力,他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止血,可心里的伤却依旧血淋淋的袒露着。
卫槐君别过眸子,起身后扶着墙,踉跄着离开了她的屋子。
屋外月凉如水,清辉落地,冬日已去,春意才始。
他孤身一人,立在那一席春色中,心却是残月寒冬般的寂寥悲伤。
翌日晨起,秦深顶着红肿的眼睛,在小灶房里煎药。
红泥小炉上架着药罐子,沸水咕嘟咕嘟顶开了药盖子,坐在边上手执葵扇的她,却浑然没有发觉。
盖子咚的一声滚落到地上,她这才醒过闷儿来——
怕药汁熬干了,她手忙脚乱的去端罐子,才触及罐把子,便被烫得猛然缩回了手。
摸着自己的耳垂,掌心是火辣辣的疼。
“我来吧。”
沈柔不知何时来了灶房,她见秦深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一叹,径自从灶台上拿了麻布,包上罐把子后,提起罐子将药汁倒进在瓷碗之中。
“他……好些了么?”
秦深站到了一边,心里依旧记挂着卫槐君的伤势。
昨个儿一番纠缠混乱,他失落离开了东屋后,她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打过他一记耳光的掌心,又痛又麻。
她记起了他身上的伤,又不愿意再去找他,就那么呆呆坐了一夜,等到天亮了才托武妈去抓药回来,她再到这小灶房煎药与他。
沈柔将药碗搁到了漆盘中,推到了她的面前,轻道:
“你若担心,自己去瞧一瞧吧。”
秦深摇了摇头,笑意寡淡:
“大抵是没什么要紧的,伤口虽多,可都没有伤及要害,昨个儿已经给他上过药了,再喝几剂汤药,养个十天半月便能大好——劳烦姐姐你了,我还有些事儿,残霜解药的药引子,我还没弄来呢。”
沈柔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舌尖却咽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无奈端上了药碗,往西屋去了。
逃避是人之常情,秦深也无可避免。
其实这五年,她并非草木,自然能感受到这份感情,甚至她早就知道的,卫槐君对温琅琅的情愫和执念,只是一旦换成自己深陷其中,便不是这样一回事了。
她自私的要求他变成她想要的模样,也自信的笃定她可以改变这份“因果”,即便少年怀情,只要他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她自然也就若无其事的装傻充愣……
现在,她甚至有个令自己绝望的猜想——
或许卫槐君的人格分裂,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他一昧的在她面前扮演‘文琅’,带上面具的时间长了,就真的变成了他身体中的另一部分,渐渐转变成了他另外一个人格。
而她,从头到尾,竟是爱了一场空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