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归家,一背篓的好东西自然惹了村里人的眼。
不少长舌妇在人后咬耳朵——她们讨论着西林院子哪里来的钱儿?能顿顿上小货栈买米买粮,还能去城里割肉扯布,甚至连成衣都舍得花钱买了。
“啧啧,那杏色多俏,白瞎了这么漂亮的衣裳,给个满脸癞子的丑妇穿在身上。”
“甭羡慕人家,指不定半年就出丧了,趁着能喘气还不得多花几个子儿?”
……
秦深只当没听见,下了牛车,与文琅一路往西林院子走去。
“你也不生气?”
文琅偏头笑问了一句。
“生气有什么用,以后我的小日子越过越好,别说割肉扯布,就是起砖瓦大院儿也是不远的事儿,若把旁人嫉羡的话都郁在心里,岂不是短了自己的寿数?”
秦深丝毫不减愉快的心情,还在村口的榆树下捡了一咕噜榆钱儿,打算回家蒸着添个菜。
文琅见其心里坦荡从容,说得不像是气话,自然也就放心了。
于是,他无声笑笑不再多言。
两人顺着乡道儿,一路往西林院子走。
路过成片的麦地时,文琅见麦子开始落花灌浆,便想起自己家里的几分地该除草了,还有被牲口踩踏的垄子也该补补。
不由一叹:哎,农活还有一大堆呢。
西林院子里,廖氏是早秦深一步回来的,她已经喂好了鸡和猪崽子,正打算生火开灶。
见俩人回来,便高兴的招呼道:
“回来啦?晚上想吃啥,娘给你们做——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称心如意。”
“甘薯饼?”
荆禾在院子里劈柴,见秦深和文琅回来,才歇手擦汗,应答了一句。
“不吃甘薯饼了,咱们吃杂面吧!要厚厚的面臊子!”
这话是庚子说的。
他从大肚坛子后探出头来,亦是满脸高兴的神色,看来廖氏已经同大伙儿说了。
他围着院子里的腌笋坛子转来转去,小心摸着坛子上的光釉,像是期待着里头鲜美酸脆的腌笋。
秦深闻言,笑着从背篓里提出一条肉,接话儿道:
“好,豆子都是现成的,二罗面儿我也买了,加上这提肉,做一顿臊子杂面绰绰有余啦——娘,今天就吃杂面吧。”
“诶,好!”
廖氏搓了搓手,帮着秦深一块儿把面粉袋子搬进了灶房。
发面的面剂子是早备下的,揉面、擀面两不耽误,另还要起锅做臊子卤,一时砧板咄咄声不断,油烟四处炊起。
因着灶房逼仄,两人挤着施展不开,秦深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去屋里拾掇,顺带手把积攒了两日的脏衣服洗了——新买衣衫也得下水才能穿。
腋下夹着木盆子,秦深收了庚子和荆禾的脏衣裳,推开堂屋门,走到自己的屋里。
找了一圈儿,咦,文琅的衣裳呢?
听娘亲说他回来那晚乡道路黑,连轮毛月亮也没有,像是摔过水汪子,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那总该换下脏衣裳吧,咋寻不见呢?
秦深挠了挠头,溜儿着炕坐下,翻手倒了杯茶水。
才呷了一口,余光处瞅见炕边角落有衣料一角,应该是文琅的衣服。
心里不禁郁闷:男人都一样,看起来风骨郎朗的,也是个衣服乱丢的邋遢鬼。
无奈趴在地上翻拣出来,她抖了抖上头的浮灰,正要丢到木盆里去——倏然,她瞧见衣服里衬沾着大块大块的血迹!
文琅受伤了?
不、不可能!他好端端的,这必然不是他的血!
汗毛伶仃,那种熟悉的怀疑之感又重新回来了。
她差点忘了,他之前六个新婚妻子没有一个活过半年的。如若她一直弄不明白文琅身上的秘密,岂不是也难逃一死?
秦深心中暗自计较,她透着炕窗的东昌纸,见文琅颀长温润的身影印在上头,听他笑声如松林风偃,清朗无华,让人根本没办法将他和血腥之事联系在一起。
摇了摇头,她告诫自己——定要多存一份心,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去庚子那里套套话儿,毕竟他与文琅相处的更久,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翌日,文琅去地里锄过草,补过垄子后,下晌边就回宫里头去了。
剩下的农活只能交给荆禾和秦深。
荆禾养了这么些日子,身子已经好多了,家里能出力的地方他都义不容辞。后山还有一块菜地,其间拾掇担水,也都是他一人做的。
但是总归剩不了多少时日,他就要进宫遴选报道,那时候家里没个青壮劳力,秦深可是极为犯愁的——她得加快挣钱的速度,好早些请个佃农过来,把家里的地都佃种出去。
隔壁殷老汉的儿子媳妇,在城里头开了一家药铺,听那里捎回的消息,樊楼生意最近极好,酸辣笋子意外成了平价的招牌菜,尝过的都说好吃。
听着这个消息,秦深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的酸笋子总算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这样的成绩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盘算下面的生意,她想着第一拨送去的腌笋不多,照着樊楼这样的卖法,恐怕几日便断货售罄了,所以她打算趁着这月份笋子尚鲜,赶紧再去竹林挖一趟!
说干就干,家里用过晌午饭后,留着廖氏一人看家,荆禾背上扛着锄头,挑起大簸箕率先去了后山竹林。
秦深背起背篓,在腰后别上一把锋利的镰刀,拉上庚子也跟着去了。
三人到了竹林外,还没进去,便觉得不太对劲。
往日竹林风拂面,凉意中带着竹香,可今日怎么有股子汗酸味,甚至隐约还有骚臭的黄汤味?
有人在竹林尿尿了不成?这得多大的一泡屎尿?
心中存疑,秦深提步进了竹林,一进去就傻眼了……
像是进了强盗,林子里的竹子被人砍得歪歪斜斜,地上的土也被翻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飘落的竹叶,地上的竹笋像是平地蒸发了一般,放眼望去竟看不见一株了!
边上还挖了个大坑,屎尿的臭味都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有人把整个竹林的笋都挖光了!”
荆禾不信这个邪,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冲进竹林,足足奔进去有十几丈,这么偌大的一个地方,真的一株竹笋也寻不到了。
庚子气得小脸通红,狠狠砸了手里的小铲子。
秦深也紧咬着牙,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得漂亮事儿!
想跟着赚竹笋的钱,可以呀,各自凭本事儿啊!
真要做这门生意,她不拦着也拦不住,可一夜之间挖光了所有的竹笋,钱氏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一次性全腌完,无非就是绝了别人的路子,自己腌不完宁愿叫它们烂透了,也绝对不给别人沾半点便宜。
人心贪婪自私,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