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将那美人的罗裙拂得纷纷扬扬,柔曼裙摆自风沙尽头泼洒,上头织绘出的锦绣花朵迎风怒放。她讶异瞪大一双水波潋滟杏眼,翘起兰花指捻住歪斜发簪,俏生生立在漫天黄沙里。
段斐然唇角那抹寡淡笑容微微凝滞,他摘下斗笠替自己扇着凉风,吊着眼角不紧不慢打量那女子:“是么?”
岳青言挥袖推了美人一把,神色肃冷嘲弄:“替爷求他。”
那与谢嫣九分相似的“姑娘”万分不愿徐徐起身,她含着泪捉住岳青言袖口,仰面柔声乞求:“云儿怕,云儿不去……”
“服侍神医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岳青言执起折扇缓缓敲了敲她的头,话虽是对着美人所说,眼睛却要笑不笑盯着段斐然,“何况你亏欠他良多,怎能赖账不认”
话已至此,便再无转圜余地。美人逼不得已扶着丰腴胸口,一手叠于腹上,顶住头顶刺目烈日,扭着纤腰轻抬莲步走至段斐然跟前。
她屈身盈盈一拜,眼角花钿赤红如血:“婢子笙云自愿为当年之事,听凭神医公子处置,还望公子看在笙云的份上,救少主一命。”
段斐然面色喜怒难辨,他上上下下端详美人一番,目光在美人绵软挺翘的胸口短暂停留一瞬,而后狠狠别开头:“你是……宁云笙?”
宁云笙咬唇矜持地点了点头,“婢子愿生生世世服侍神医谢罪,”他满眼希冀捧起段斐然脸庞,挺起胸脯往他胸膛上蹭,“只求神医公子能救我们少主一命。”
段斐然盯着那两团摇摇晃晃的丰盈,手上斗笠应声落地:“……”
谢嫣抱紧铜钟:“……系统,我觉得我的头现在有点晕……不不不,我的眼睛也快瞎了……”
系统清清嗓子:“你们兄妹俩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也算对得起龙凤胎这个称呼。”
“……”
谢嫣踩住云台边缘,才勉强使得自己不会因眩晕过度摔下去。
云台下的段斐然还未有回应,她遂沉下心绪,静心理了理脉络。
宁云笙兄妹当年对段斐然所作所为,剧情中皆有说明。抢夺生母遗物、用火钳灼烫他的胎记、纠集府里庶子庶女孤立羞辱他……种种行径已是罪行累累、擢发难数。
他第一人格虽嘴上不提那些过往,心里却亮如明镜。
若非京都官.官相护、官匪勾结,他那孤母何曾会惨死家中,他那待他视如己出的舅舅,何曾会被段李氏活活气死,继而英年早逝?
段斐然对朝廷之众深恶痛绝,连带着与朝廷时而刀剑相向、时而狼狈为奸的武林盟,也不受他待见。
倘若他今日再次为了宁云笙破例,出心无非还是对昔日所受欺辱无法释怀。
就算救下身中剧毒的岳青言,段斐然他也无甚损失,不但能自岳青言那里得来不少好处,更能一解多年累积的怨气,亲自手刃宁云笙解恨。
可宁云笙毕竟是她的兄长,他如今沦落成这副样子,未尝不是幼年顽劣得来的报应。
谢嫣心头仿佛死死压了块巨石,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段斐然吊儿郎当调笑她的神态。
她深知他为人荒诞轻浮,原世界中更与慕容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时刻警惕与他接近。
可如今,眼睁睁看着神情略有松动的段斐然,谢嫣却再也难以压制心头喷涌而出的失意。
纵使她拒认自己是当初那个屡屡欺负他的宁云嫣,可有宁云笙这个大活人作证,段斐然心中想必早有计量。
这个任务已至死扣,她必须加快进度,无所不用其极尽快离间岳青言与慕容筝。
段斐然一手捡起斗笠,蹙眉愤愤推开宁云笙,他扯扯蓑衣,起身向铜钟这处走来。
谢嫣匆匆忙忙飞下云台,隐入谷口的前一瞬,她还是听到他旋开铜钟上方按钮,启唇回道:“岳公子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你这样诚心,老子也不再推辞。你肯将宁云笙拱手相让,你的毒老子也会答允医治。”
岳青言自小受四书五经熏陶,不太习惯他这等乡下粗鄙言语,暗忖此人果真是颠肺流离多年,言行举止竟是这样放浪形骸。
他合起帘子挡住外头强光:“那青言便多谢段神医。”
岳青言中的毒比陆莹好不了多少,魔教的人下手忒利落,毒性虽不足以致死,却足能令他全身武功尽失,下半身彻底瘫痪。
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断其双翼还不如一刀戳死他来得痛快。似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与□□又有何区别。
也亏得是岳青言这等能沉得住气之人,此蛊毒若搁到旁人头上,只怕早已吓破了胆。
武林盟熟识宁云笙相貌,为免节外生枝,谢嫣特意向慕容筝讨要来一方黑巾,外出皆以纱巾覆面。
武林和朝廷势同水火,段斐然特意将岳青言他们,安置在距离竹苑最远的松苑。
谢嫣不知该用什么心境对待段神医,索性一直待在竹苑闭门不出。
幸得段斐然忙碌之余,也未领着宁云笙上门发难。
任务进度无故从“40%”升至“50%”,系统无法告知缘由,故而谢嫣还是从送饭的伙夫口中得了消息。
原是慕容筝顶替她的药侍身份,前去松苑送药,不料前脚端着碗伸到岳青言面前,后脚就被岳青言一口咬定,她是他失散多年的师妹。
几个堂主生拉硬拽差点没吓哭小姑娘,最后还是段斐然挺身而出挡在她身前,护着她回了湖心小筑。
慕容筝闷在湖心小筑一整日,不论谁送的饭都不肯吃。谢嫣揣着离间心思,干脆自告奋勇捧着食盒去湖心小筑寻她。
陆莹这几日偶尔能够下榻,谢嫣担心她摔伤磕伤,就带着庄贺守在她院子里。
她接过伙夫手里的食盒,正欲弯腰步出垂花门,陆莹却跌跌撞撞跑过来揪住她衣袖道:“大人这是要去找段姑娘?”
谢嫣稳住她弱不禁风的身形,扶扶她发髻上快要滑落的禁步,温声哄道:“在下去去便来,院子里风大,十三小姐莫又因此染上风寒……”
陆莹柔肠百结,万般情话堵在喉咙眼,先前明明能对丫鬟们表露心意,可一旦当着他的面,便再也开不了口。
她知他无心情爱,对那聪慧纯善的段姑娘也不见男女情意。可每每见他与旁的女子谈笑风生,言笑晏晏,陆莹心底仿佛倒扣了一只醋坛子,醋水混着油水肆流,漫进嘴里都是酸水。
她自知如今的自己配不上他,可她认准晏大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日复一日沦陷在他英气眉眼里,再也不可自拔。
陆莹甚至委曲求全地寻思,哪怕只能给他做个妾,哪怕他对她只有怜惜之意,她也一定要嫁给晏宁大人。
再过月余,他们就能回京,她实在不愿压抑心中所想,与他生生错过。今日说不出口,那就明日说,明日说不出口,便后日说,只要赶在回京之前与他剖白心迹,那就永不算迟。
陆莹苦笑着收回手:“大人早去早回。”
谢嫣欣然颔首。
陆莹目送谢嫣消失在藤蔓深处的颀长背影,终是支撑不住,疲惫落座在美人靠里。
“十三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庄贺叹了口气,“为了大人忍着恶心喝下汤药,为了大人强颜欢笑,为了大人强打精神下榻走动……你这般劳心劳力竭力令他放心,可他却一无所知。”
“这些他都不必去明白,”陆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心冷汗,她望着墙脚那丛花束,眼前再度浮出他舜华眉目,她霎时弯了眼眸,捧着姜汤喜滋滋地,“若无他,莹儿眼下只是一只孤魂野鬼,只要他不曾拒绝,我便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回首。”
“……有件事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莹饮下一口姜汤,疑惑道:“何事?”
“我们从前在六扇门里,大多合伙搓澡,唯有大人他单独梳洗,洒扫的婆子说他那处似乎有些隐疾,所以一向不近女色。”
陆莹经过人事,晓得他言下之意,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指着他嗔怪道:“庄大人您……您说得是什么粗鄙言辞!”
方步到湖边,迎面便吹来一股微风,尘土挠得谢嫣鼻头颇痒,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踩着湖面莲叶展袖飞至湖心小筑,旋入慕容筝院落时,她正坐在院子中央抱膝发呆。
谢嫣抬指轻叩门扉:“我可否进来”
慕容筝头顶上方的花雨簇簇而落,她怔怔仰头回望,见着是她,神色微微一愣,突然站起身哭着扑进谢嫣怀里。
“大哥哥,念儿不是慕容氏的人!念儿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出身慕容氏那等是非不分的家族”
她这番诋毁慕容氏的言语,诚然令谢嫣大感意外。
原世界中,她得知自己尚算贵重的出身后,乃是心甘情愿跟随岳青言回的中原。
如今能说出这般根正苗红的话,着实令人称奇。
谢嫣不是矫枉过正之徒,慕容筝既已明白事理,她亦会放下芥蒂与偏见,重新接纳她。
谢嫣搁下手里食盒,抱着她席地而坐,一手梳理慕容筝浓密长发,一手顺着她后心安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哭得嗓音嘶哑,搂住谢嫣腰畔的手越发紧致:“师父虽尤为仇视武林盟和朝廷,却也将旧事说与念儿听。当年宁府那桩事,确实是京兆尹宁海不对在先,可他一人犯下的错,慕容氏哪怕复仇,只管寻他一人便是,何故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偏偏慕容氏亲族打着复仇旗号,趁机作肆,弄死宁府一大家子不说,还将婴孩尸首带回去喂狗。师父说的对,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人,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可他们说、说我便是那慕容氏嫡女慕容筝,念儿是师父捡回来,是师父拉扯大的,关他们何事?”
“就算执意领我回去,也需将这些账算清,当初要不是师父有幸逃过一劫,念儿眼下估摸还在西域为奴。慕容氏嫡支的钱财全被那些亲族夺去,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子……这样的武林盟,念儿为何还要顾念什么情谊?”
谢嫣细细听着,倒是对段斐然平添几分好感。
做任务最忌讳遇到拎不清的攻略对象,所幸这个世界的男二段斐然受苦多年,竟还是个满腔热忱的青年。
如实想来,宁海还是慕容筝的杀父仇人,她对于慕容筝来说,甚至是仇人之女。
谢嫣觉着有些事还是趁早对她道明的好,本就是宁府亏欠她在先,她实在不能因慕容筝年幼而继续欺瞒她。
只是眼下不是个好时机,慕容筝尚在气头上,若谢嫣道出身份,令她盛怒之下跟着岳青言一走了之,那她的心血便彻底白费。
谢嫣思忖着还是当岳青言大势已去时,再对她言明一切更好。
胸前衣襟被泪水打湿,谢嫣摇着她慢声道:“出身非你我所能决定,你是慕容筝也是段念儿,不管哪一种,想必段神医都不会嫌弃你的身世。那些恩恩怨怨皆与你无关,宁海杀了你爹,你爹亲族又借故屠杀宁府,最无辜的都是那些生生被连累之人。你不必自责,并不是因你的缘故,才令你师父饱经磨难。”
慕容筝这才收尽眼泪,谢嫣见状将手边食盒递给她:“别难过,都是旁人犯下的错,与你何干?伙夫说你一整日也不愿吃饭,我便带着饭食过来劝你……分明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哭了都不大好看。”
慕容筝咬了一口谢嫣夹给她的糖醋鱼,破涕为笑:“大哥哥……念儿……才不丑……”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60%。希望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完成任务。”
谢嫣擦去她嘴角汤汁,展颜一笑:“这才是真好看。”
慕容筝呆呆凝视他的笑颜,漫天花雨自眉梢滑落,皆遮不住大哥哥独绝容颜。
他捻指拾起眉心沾染的一瓣花朵,英气眉眼染就旖旎朱色,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浓丽惑人。
那些人皆称那位岳公子为无双郎君,可在慕容筝眼里,当得起“无双”二字的,唯有大哥哥一人。
他悠悠回眸望过来,眼底似乎还蓄着些微不解,慕容筝心跳如擂鼓,她心虚不已收回目光,红着脸低头狠狠扒拉几口饭。
谢嫣拎着食盒转回竹苑,仅仅绕过一处残壁,忽然有人自阴影里跳出来死死抱住她粗声粗气吼道:“嫣嫣!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你知不知道,哥哥想死你了!”
谢嫣没忘记自己一月前还有“失忆”这一招借口,她佯作惊怒推开他,拔出佩剑呵斥:“休得无礼!”
宁云笙尖叫一声,翘着兰花指跳到丈余开外。
他指着她悲痛欲绝:“你怎么扮成男人的样子?快将这身衣服脱下来!成什么体统!”
谢嫣这才注意到她这位同胞哥哥,如今已换下先前那身惊艳罗裙,改穿上一件半旧的圆领布袍。
除了那根翘起的兰花指,浑身上下竟无一丝一毫的女气。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肤色近蜜,举手投足间比她还要来得更加男人。
谢嫣深觉自己的眼睛无药可救:“……你是何人?怎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早与你说过,她不记得从前的事。”
段斐然披着一头半湿墨发,信步自花树阴影下踱步而出,他笑吟吟撑着树干,“是谁大言不惭曾与我说,她是个男人?”
宁云笙护着谢嫣,迎上段斐然灼热目光,“姓段的……当初带头欺负你的是我,与嫣嫣她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段斐然一脸嫌弃瞥了瞥他那根婀娜多姿的尾指,靠着树干擦擦发尾水珠:“我能打她什么主意,冲你来行啊,我叫你一声大舅子,你敢不敢应?”
宁云笙两眼凶光毕露,撸起袖管扑过去:“你这小子,多年不见,皮越发厚!我要跟你拼了!”
段斐然的第一人格不会武,况且宁云笙昔年便欺负他没了脾气,如今怎敢还有脸打他,谢嫣急忙上前拉来两人:“别打,段斐然他没有内力!受不住你这拳头!”
段斐然眉开眼笑,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湿发贴在她脸侧,摩挲出一股难言痒意:“还是嫣嫣心疼我。”
谢嫣大耳刮子照着他脸就要扇下去,他却堪堪捏住她手腕,笑意盎然如春:“嫣嫣你还忍心打我?我为了你,连你哥哥这么混账的人都能轻饶,甚至连破两例救人……今夜甚是闲暇,不妨就赶着这个好日子,替你治治后脑旧伤。”
谢嫣总以为他是为了当年宁府的刁难作践,才允她进谷加以多番戏弄。
他第一人格素来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万分不必担心会有所藏私。
段斐然不喜欢谁从不会刻意逢迎,喜欢谁亦不会故意疏远,他如今说出心中所想,倒叫谢嫣完完全全松了口气。
治好后脑那处淤青,她既能弄清楚,自己之前是通过什么方式开启副线任务,令他人设性情大变,又能捡回所有任务经验,于她而言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竹苑里还有陆莹及一干人等,宁云笙被她瞧去多有不便,谢嫣于是跟随段斐然去往湖心小筑。
对门的慕容筝似乎已经睡下,只有屋内还亮着盏微弱油灯,光晕透过窗纸沁出模糊橘色光雾,略略一观而去,缥缈且虚妄。
谢嫣坐在塌上等段斐然抓药取针的功夫,宁云笙将这些年的经历,一股脑说与谢嫣听。
他被那马车掳去武林盟后,少主岳青言瞧着他相貌暗叹一句:“可惜是个男人,不然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宁云笙被他转手送去教坊教习,教坊受教的全是小姑娘,独他一人是男孩。
婆子整日提着鞭子斥责他们,逼他们习舞,逼他们学着如何取悦男人,宁云笙就是再傻,也晓得岳青言是何恶毒居心。
他长到十几岁上,难得救下一个被官府追杀的侠盗。此人看他身世可怜,遂传授他武艺,将他身上女气修理得差不多,算是以此偿还救命之恩。
宁云笙身负血海深仇,看遍武林盟中龌龊之事,誓要揪出当年那些凶手。
他过了十五岁,便与同龄姑娘们一起,分赴各大山庄伺候各位贵人。
因他相貌最盛,则被岳青言开口要了回去。
往日宴席上,都由他起舞助兴,个别好男色的庄主也试图将他讨过去,但岳青言是个爱美之人,私下物色比他更美之人,却舍不得将他甩给那些色徒,就一直未允诺。
岳青言前不久被魔教中人偷袭,命悬一线之际,打听到段斐然过往,担心他不肯施救,顺手将他一并带了过来。
宁云笙在武林盟蛰伏十二年,终是查出当年凶手。
慕容氏与宁海旧案只是个引子,他们真正打算的,实是通过此案一步步蚕食鲸吞朝廷。
宁海出身寒门,却能短短几年之中平步青云,未免太过顺遂。
他明面昏聩,暗中却掌握不少各家把柄,以此谋私贪.赃。慕容氏亲族与京官早有勾结,担心他查出什么,借题发挥血洗宁府,让他做了不能开口的死人。
宁云笙摸着谢嫣额头道:“咱们的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比他们这些谋财害命的渣滓要好的多。”
段斐然端起汤药银针步至谢嫣跟前,他捻起一根银针旋入她后脑穴位:“你这伤好歹也存了十二年,光靠今天治不好,至少要调养数月才能恢复。”
谢嫣一一记下他们二人叮咛。
接下来的几日,谢嫣照旧趁夜色去他屋里针灸。
为提防岳青言那里派眼线过来打探虚实,段斐然干脆将宁云笙锁去牢里,只每日遣人送些好饭好酒招待着。
十五这夜,慕容筝前来竹苑向陆莹学女红。
她们年纪相差无几,陆莹只比她大了三岁,年华正好的姑娘坐在庭中凉椅里细细低语,面色温婉,衣带盈香,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谢嫣等她们两个叙完,才送慕容筝回去。
月色凉似水,慕容筝娇俏影子在月色里浮浮沉沉,她隔着门槛踮脚抱住谢嫣,那道清影亦是依依不舍粘在谢嫣脚下:“谢谢大哥哥送念儿回来。”
谢嫣思量她最近沉默了许多,便任由她抱着,只低声嘱咐:“门记得插好,虽然是在家里,但还是要小心。”
小姑娘凝泪冲她扬起个笑,缓缓合上门。
谢嫣瞧她屋内灯火亮起,才挪步去往段斐然院落。
院门上了大锁,院里漆黑一片,他似乎不在屋内。
望着天际高悬的月轮,谢嫣猛然回忆起今个竟是十五。
恰好是他第二人格代替第一人格,存活于世的时日。
上个月十五他屋里闯入两个胡人,今夜他又不知去了何处,对比着时辰,第二人格现下应是已经出世。
谢嫣不敢惊动旁人,她寻遍湖心小筑和竹苑,甚至去了松苑寻人,也未拾得他半分清影。
她找到最后已是精疲力尽,脸上生出几点凉意,她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她摇摇晃晃摸去厨房,灶肚阴冷,四处漆黑,那个为她洗手作羹汤、口口声声戏弄她的人,依旧不见踪迹。
谢嫣忧惧那两个胡人将他绑出神玄谷,她模仿他上次动作,转动谷口机关失魂落魄出了谷口。
她放眼四处望去,沙漠静寂无声,冷气冻得她浑身打颤,正要裹紧衣衫回谷,无意中却瞥见云台上依稀坐了个人。
谢嫣恐惊动那人,提起衣摆蹑手蹑脚踏上云台。
每靠近一步,他的相貌就更加清晰。
如泻月光全数笼罩他全身,段斐然闭眼沐浴在圣洁月辉里,深幽五官亦被勾勒得格外柔和。
他今夜披了件玄黑大氅,上头绣满金色藤样花纹,一黑一金,衬得肤色惨白似雪。
溶溶月色遍染他发丝双肩,将他里里外外镀了层莹莹银光。段斐然仰头迎上圆月,淡色唇间吟哦谢嫣听不懂的经文,声线亘古绵长,回响在云台之上,沉肃而又残忍。
他姿态神圣而又虔诚,眉心笼着寡淡霜色,眼角溢出斑驳红光,谢嫣看在眼里,脑中莫名急速划过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转瞬即逝,她尚来不及掌握,就已从她掌中偷偷溜走。
谢嫣情不自禁又靠近他一步,云台之上顿时掀起巨大银浪,银浪自云台边缘倾泻而下,蒸腾雾气裹挟月尘,迅速遮蔽眼前一切景象。
一片乱雾中,她的喉咙被人狠狠锁住,谢嫣拔出袖刃正要挑断此人手筋,扣在她咽喉处的力道忽然一松。
她落进一个染着霜露的怀抱,肩头被人裹上厚实大氅,他俯身替她暖着手,“原是六小姐……斐然还以为是……”
果不出她所料,正是他第二人格占据全部心智。
“我寻遍整个神玄谷,也不见你,段斐然,你怎的心血来潮来了这里不冷么?”
他揉着覆满尘霜的眉心,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却转而问她:“上次离开前,六小姐曾说斐然比他好,可是真心话?”
谢嫣不忍心折磨他本就不堪一击的心,他这第二人格虽闷了些,但终归是个好人,于是抬袖擦去他额头霜露:“真心的,你一直很好。”
他眼角刹那开出冶艳红花,眼底仿佛淀着一汪潺潺清泉,柔和目光徐徐笼住谢嫣温软唇瓣。
云台浓雾消散殆尽,谢嫣眯眼凝望渐渐靠近的段斐然,暗自寻思这个时候,该用什么法子套出他的身份更为合适。
若是直截了当问,兴许会惹他动怒。但要是拐弯抹角地问,旁敲侧击半天也问不到点上。
她正全神贯注思索对策,云台另一头突有人惊道:“教……教主,下头有人赶过来……佐拉尔早说神玄谷不适宜修炼心法,左护法屡屡托海东青传书,求您回去主持大局,您偏要缩在这个鬼地方……哎哟……属下失言,罪该万死,还请教主恕罪!”
拜系统翻译功能所赐,谢嫣一字不差地将这些话听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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