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春瑛一席话的缘故。路有贵忽然沉默下来,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方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待吃过饭,他便对李敬道:“大少爷,若接下来几天没什么事,小的想到苏州附近的乡镇走一走,松江、湖州等地也去一趟,看有什么好料子,收一些回来。”
李敬虽说已经有了个小官职,但这种买货卖货的事,年轻时却是常干的,如今又分家自立,为了家计,也打算重操故伎,便道:“我也要去的,索性你与我同行,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路有贵脸上带着笑,却没点下头:“大少爷何必劳累?有事派人去办就是了,您如今是位官老爷,叫京里人知道了。对名声不好。”
李敬略一沉吟,觉得也有道理,便暂且将这件事搁下,转头再看路有贵,笑道:“你也不容易,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要在外头奔波。我听说你有腿风,可别累着了。这个病即便现下能忍,也要仔细些,免得过几年受罪。”
路有贵暗暗擦汗,干笑着混了过去。待收拾行李的时候,把这话跟女儿一说,春瑛也捏了一把冷汗,惭愧地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如今咱们一家是出来了,可是谎话总有叫人戳穿的一天,不回东府或后街又不行,老是回去,又怕会叫人看出来。”
路有贵叹了口气:“当时这个法子的确是奏效的,如今也不过略装模作样一点罢了。难道他们发现你说了谎,还能打我们板子不成?且将它丢在一边,办好咱们的事要紧。”又嘱咐了春瑛几句话,让她尽量留在住所,不要到处跑,便带着墨涵出了门。
春瑛有些郁闷,没了墨涵,其他男仆她又信不过。只有一个荷嫂,又不好老是出去,她只得耐下心,等待父亲回来,顺便再想一想自己的计划。
记忆中,江南是鱼米之乡,苏杭周边地区,还有松江一带,都十分繁华,而且会越来越发达。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虽然她拿不准现在是处于明朝的哪个阶段,但从这些年收集的资料看来,估计至少已经是史书上的明末时期了,甚至有可能进入到清初时期。那本该坐上紫禁城宝座的清朝皇帝,如今仍然还窝在北方小小的清国里。清国国力并不算强盛,几次挑起边乱,都没成功,每年在粮食、盐、糖、布匹、茶叶等方面都要依赖大明,想来一时半会儿还没那能力入侵中原,江南应该可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太平。
在这种情况下,她现在如果在苏州周边比较理想的地区买下固定资产。一定会有不错的升值空间。这种资产,可以是房屋、店铺,也可以是田地。根据她打听到的物价,这里的田地,一般的也就四五两银子一亩,比京城要便宜多了,上好水田,也就是六到八两,若是偏远些的乡村,价格只怕还要再低些。而且这里的粮食是一年两收,种瓜果蔬菜,气候也相宜,种棉花,更不愁出路。加上这里河网密布,湖泊也不少,想要搞搞养殖业还是很方便的。再想到在胡飞田庄入口附近住的那家婆媳,结合自己在那一带听来的八卦,原来江南妇女,不论贫富,基本都是会织布的,每人一天织的量,就足够养活自己了。照这么说,如果她组织一个织布工场,又或是从普通民众手里收购布匹拿到别处去卖,也不是难事。听说下南洋的船队,每年都要收购大批丝织品的,有侯府的关系,说不定这又是一条路。这么想来,江南竟是处处商机!
春瑛更兴奋了。忙将想到的东西一条一条写下来,逐一斟酌,又填补了漏洞,估算了成本,再想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方法,方才稍稍平静下来,松了口气,将纸小心地收好。
这时候,他们暂居的这处宅子里,李家的人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只等大少爷李敬办好事,就可以坐船回京,也有人跑出去见识江南繁华,给家人买礼物,或是象路有贵那样,采买些许货物回京拖手,好赚几两零花钱。
另一方面,李叙料理好家事,也开始收拾行囊。他打算搭顺风船回京,好去面对一向面和心不和的嫡母和嫡兄,只是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他虽然不想花钱,但他在族中人微言轻,哪能拒绝得了呢?终究还是要献一笔钱上去的。往好的方面想,有一位做官的兄长,他们一家也有个依仗。
李叙妻子见他面带忧色,也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便跟着唉声叹气。春瑛见了,问是怎么回事,听说了缘故后,忽然想到;自己一家在本地真的是举目无亲,如果真想在江南落脚,始终还是要有几个相熟的人家帮衬才好,胡飞还没回来。李叙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于是她笑着对李叙的妻子道:“叙少奶奶,叙少爷既回了京,也该到各处长辈那里请个安问个好儿。东府一家子,都在江南住过几年,二老太太倒罢了,只是念着这里的酱菜、香醋什么的,少爷小姐们却早习惯了这里的吃食,即便回了京,也仍旧沿用江南的东西。若叙少爷能给他们说说如今江南的新闻,再捎几样江南风物,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叙妻子有些讶意,想了想,笑道:“这事儿倒容易,你就能给他们说了。”
“我说的只有这几日的风景,可这几年的事,我却一无所知。自然比不得叙少爷与少奶奶在苏州住了好几年。”
李叙妻子想想也是,便笑着应了下来,待回家跟丈夫一说,李叙便道:“她这是在提醒我们呢!母亲与大哥为何能在族中压我一头?不就是因为他们跟侯府相熟,大哥还有个妾是侯府老太太从前的大丫头么?如今东府起来了,他家之前长年在外,跟我们不熟,跟大哥他们也不熟,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跟他们好好亲近亲近。有了东府做kao山,就算母亲逼我拿银子,也不敢做得太过了。”
李叙妻子忙道:“既如此,我索性跟你一起回去!东府里,无论是你的叔祖母还是你婶娘,你都不好跟她们直接说话,我们女人却没这个忌讳。”
夫妻俩便就此收拾起来,还没忘送春瑛一份谢礼。春瑛却有些沮丧:为什么两口子都要走呢?留一个也好呀……这下胡飞的庄子怎么办?!
过了七八天,李敬已经采买到足够的货物,运上了船,行李也都备好了,如今只等人齐,就能开拔回京。
可是。路有贵还没回来。
春瑛有些着急了,江南再好,也是陌生地方,指不定有什么宵小之辈盯上了父亲,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幸好,路有贵在第十天赶了回来,还带着一百多匹各色绸缎,外加两百匹松江布,其他的诸如嘉兴产的素绸、花绸、绫地花绸、轻光王店绸、濮绸,湖州产的直纱、花纱、夹织纱、包头纱,还有苏州本地产的花罗、素罗、刀罗、河西罗、秋罗等等,甚至还有四匹妆花缎,林林总总,装了有五六车。
春瑛看得眼都直了,悄悄拉过父亲:“怎么这样多?难不成你把银子都花光了?”可就算花光了,也未必能把这么多料子买下来吧?
路有贵没说什么,只是道:“只是恰好遇上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对春瑛道:“我在周边逛了一圈,果然见到几家牙行,专做这丝绸布料的生意,跟我在京中做的差不多,只是他们本钱大些,要的料子也多。我原在松江贩了一批上好的标布,船才离了松江不久,中午在一个小镇上吃饭,吃完就有人来找我谈买布的事了。我见他出的价不低,二话不说就全部卖给了他,立刻回松江,又贩了一批。后来买了绸缎,也是这么做,结果这几天里,我就赚下几十两银子了。因是在江南转的手,价钱不如京里高,我便索性多买了一些,运回京去,卖给各大绸缎铺,光是木家小子的店,就能收去一半!这回来江南,果然是来对了!”
春瑛听得高兴,忙道:“照这么说,江南果然比京里容易讨生活!”
路有贵点点头,眉间也有几分得意,但又带了几分不甘心:“可惜了……你可记得伍笛这个人?”
春瑛点点头:“江南的布商,长得黑黑的,是不是?他家好像就是在松江一带。”
“没错。我偶尔遇上了他,才知道他父亲病了几年,熬不住,已于上月末去了,临终前吩咐他回宣城继承祖业。因此他这几日正寻人接手他的铺子和货物。他卖得急,价钱也压得低,总共二三万匹布,都是飞花、尤敦一等的,算起来居然只要八分银子一匹!”
春瑛吃了一惊,心中一算,叫道:“那爹还等什么?!为何不快买下来?!哪怕是几百匹也好!若仍旧是这个价钱,我们每匹都能净赚七八分银子呢!哪里找这么好的买卖?!几乎算是半价了!”
路有贵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哪怕是量少些价高些,也是极划算的,偏偏这些布如今在别处仓房里放着,要等运过来,少说也要三四天功夫。我想着这里说不定急着要走了,自己的本钱又不多,方才忍痛弃了。”
春瑛咬咬唇:“爹手头的银子,够买下多少?”
“不过是几百匹,因是布,不比绸缎值钱。”
“他的布匹成色如何?记得他以前运货到京里卖,有些布已经泡过水,他也照卖不误的。”
“这倒不会,我看过一些,都是上好的,哪怕坏了一点,这个价钱也不错了,真要买时,自然要一一验过。”路有贵抬眼望女儿,“怎么了?”
“爹。”春瑛凑近了父亲,“不如……咱们就买下来吧?!既是好布,在苏州转手出去也行的。咱们用不着一次买下,分批买,挑好的买,一批一批地来。若是那伍笛使诈,咱们也不会亏太多。”
路有贵皱眉:“只怕他等不得,再说,大少爷方才已经发了话,明日就得走了。”
春瑛深吸一口气,冲父亲笑了笑:“我留下来。”
路有贵怔住了,春瑛上前一步:“我留下来,这些生意我都做过,布料我也熟,伍笛我也见过,爹留墨涵给我做帮手,又有荷嫂照应着,我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等把布收进来,我马上就去联系买家,哪怕是少赚一些,也会尽早转手出去。等父亲回京,把货都拖手了,再回来时,我这里也已经赚得不少了。”
“你一个女孩儿家……”
“我虽是女孩儿家,但我能做的。”春瑛望着父亲,“这些难不倒我。您是知道的。”
路有贵沉默了。他是知道,只是……
“再说……”春瑛咬咬牙,“我在这里,还可以帮着照应小飞哥的庄子,离港口近了,他的消息也容易打听。爹,若我这么远跑过来,只是为了把小飞哥的哥哥赶走,也未免太不划算了。您既然知道牙行的发展前景好,想必也有这个意思吧?索性……咱们就此走出第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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