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顾一惟公司上班的第二天,许霜降提了一大包东西。
一双运动鞋,那是防着什么时候要去苗圃,便可立即换上的。一顶宽边帽子,那也是听了顾一惟的建议,为苗圃准备的。还有十几盒糯米煎饼,这个说来须话长。
苗圃阿姨不是剪了半畦苜蓿和半畦蕹菜给她吗?她当晚和陈池努力吃了一些蕹菜,剩下塞进冰箱,可苜蓿却再也塞不下了。许霜降快愁死了,灵机一动,想起了开春后妈妈总是做几个草头饼应应春时,她前两年住在家里,还帮着妈妈煎过呢。
春天虽然过了,夏天也可以吃饼的嘛。
这不,昨夜里,她指使着陈池出去给她买了糯米粉,费了好大功夫清洗苜蓿,打成菜泥,和着鸡蛋拌进糯米粉中,搓了七八十个草头饼,一半用了细豆沙做馅,一半实心,用平底锅沾油徐徐煎成。
陈池说好吃,许霜降尝着,比她妈妈做的差不离。两人当夜宵各尝了两个,吃完都午夜十二点了。
许霜降难得有这般大动静,累得够呛,便想着尽善尽美。她将墨绿墨绿的草头饼每四个装进披萨小饼纸盒中,还考究地垫了一张隔油纸。那披萨小饼盒,是她前一阵子培训课减少后闲下来从网上订的,原是想钻研着做个小披萨,给陈池拿到公司去,也好在加班时打打饥,不想披萨没钻研透,草头饼倒先用上包装盒了。
到了办公室,打上卡,离正式开工时间还有五六分钟,同事们都在嘻嘻哈哈倒水打招呼,也有拿出面包馒头吃早点的。许霜降提了大塑料袋,笑咪咪一人给一盒。
她对人的记性总是不好,这些昨日只见过一面的同事,她堪堪能记住几个人,便含糊着没给称呼,只重复道:“你好,我昨天从苗圃拿了一些苜蓿,做了一些饼,大家尝尝。”
草头饼有奇效,她一圈走下来,已经坐定“许姐”这称号。
顾二勤,总经理亲弟弟,对她也相当客气:“许姐,你昨天去了苗圃那边,下班没有考勤到,你今天填个外出单,让总经理签个字,这样就没有缺勤记录了,不然时间久了,我月底做考勤统计会给你弄错。”
顾一惟早上进来晚,他经过许霜降的办公室时,见她低着头正在忙,瞥了一眼便进了自己办公室。
许霜降忙完一阵,觑着总经理室关着门,试探性地敲了两下。
“进来。”
“就这样,我现在有事,不说了。”顾一惟放下电话,抬眸看向许霜降。
许霜降暗忖自己是否进来得不是时候,她抹开微笑,走到顾一惟办公桌前,将一张纸递过去:“顾总,我昨天没回公司打卡,顾经理说要找你签字。”
顾一惟没说话,接过去看也没看,龙飞凤舞一趣÷阁划过。
许霜降捏着纸盒边角,犹豫了一瞬,想着这盒子已经被顾一惟瞧在眼里了,还是照计划给出去的好。“这个……是我拿昨天的苜蓿做的,分了一些给同事吃,顾总你要吗?”
顾一惟微讶,接过来先在盒子上溜了一圈,看上去十分精致,一打开,见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四个扁圆绿饼子,包装是极用心的,跟店家卖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就是那饼子满目绿,暗沉沉的泛点油光,有些渗人,他抬头问道:“这样就能吃吗?”
“能吃,是熟的。”许霜降忙道,“进微波炉稍稍热一下,可能会更好。”
她这话说得没底气,公司里有微波炉,但是没容器装饼,早上同事们都是直接吃冷的,就了温水喝。
顾一惟拿起一块,直接放进嘴里,许霜降便想挪步离开。
“不错。”顾一惟挑眉道,品着味道点头,“有股苜蓿的清香。”他脸上那抹奇色是真真儿的,这饼子裹着密密麻麻的绿丝丝,大概是苜蓿绞不碎的茎纤维,乍一眼,让人联想到池塘边角水不流动的地方,长出来的那些丝状绿藻,幽幽地缠卷在一起。形象不咋地,配不上这包装,但一口下去,糯米甜软不粘牙,口齿生香,他想不到许霜降竟然还有如此创意和手艺。
公司里从上到下没人说难吃,许霜降这一送,把家里那些愁死人的草头饼送走了大部分,她轻轻松松地嫣然笑开,好心提醒道:“这是油煎的,冷了不能多吃。”
“很费事吧?”顾一惟问道,“你把昨天的苜蓿都这么做了?”
“没,还剩了一大半。”许霜降无奈道,“阿姨实在给的太多了。”
顾一惟就笑起来,眼额舒展,那凝在眉心的沉色便消了去,神情比之先前明显愉悦。“你一个人做的?”
“陈池帮我揉面团,他力气大。那里面有两种,一种有豆沙馅,一种没有,你都尝尝。”许霜降翘起唇角,客气道,“顾总,那你慢吃,我先出去了。”
顾一惟含笑瞧着许霜降走出去带上门,垂眸瞅了瞅手中的绿饼子,正待再咬一口,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拿起一看,眉头便又皱起。摒了一会儿,听着铃声坚韧地响过一阵,才将半个饼放入盒中,接起电话。
“一惟。”方莹莹在那头道,“刚刚忘了跟你说,我买了冷馄饨,那家店的酱料特别好吃,我一下买多了,没想到今天要上晚班,单位里吃晚饭,这一天都吃不光的。要不,我给你拿过来当午饭吃,你和二勤都尝尝?真的很好吃。”
“我不吃,午饭有盒饭公司送过来。”
“冷馄钝也可以当点心呀。”方莹莹软声道。
“你自己吃吧,别拿过来。”
“哦,好的。”方莹莹笑道,“那我中午就能吃多少是多少,待会儿要准备上班去了。”
顾一惟挂断电话,望着盒中那几个绿饼子,觉得刚刚吃下去的一坨糯米冰凉地塞住了食道,堵在胸口,竟再也没有胃口。
方莹莹在书店的工作,晚班九点结束,坐地铁带走路,回到家大概九点三刻,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如此撑到冬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着她如此撑到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