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叔是个老猎户, 常年在山上来去,让他对嵩山的情况了如指掌,哪怕是那溪水里的一块石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好像自家后院一样。
“哪怕是老头子我也不敢轻易上山呀。”姜大叔将手中的活计放下, 将自己这些年来打猎的经验对冶儿和周瑜缓缓道来。
“凶兽若是吃饱了, 心情好时,忽视你走过去也有。若是饿的难受,见个兔子也要尝一口。它们相当狡猾、身体强壮、力气也大、身手也十分敏捷,对生人味很敏感, 若是被它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你的脖颈处, 等死行了。”
若是寻常人,现在怕是得了上山就会死的病,不过冶儿听了姜大叔说了一大通,表情也没变过。
作为曾经被小老虎扑倒过,还顺便拿了人家一血的人来说。——这玩意有重量吗?似乎……是挺重的,可跟大枪比起来,也没感觉重多少啊?
得亏姜大叔不知道冶儿心里所想, 要不然非得喷出一口老血不可。——大枪和小老虎是能放在一起对比的吗!
除了武将那套事外, 冶儿脑袋里似乎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临走前, 她还虚心向姜大叔请教了一下找虎穴的方法。只要能找到这家伙的老巢, 她哪怕用蛮力, 怎么着也能将这凶兽弄死。
因为这些生存的经验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冶儿和周瑜一直到入夜,才提着灯踏着月光离开姜大叔家。
这会热热闹闹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大街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做整理。喝醉的人勾肩搭背着往家走,身上的酒臭味,让人闻到后退避三舍,他们的舌头就像是被人拽出来打了个结似得,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等最后的人都收拾好了离开后,街道上安静的有些吓人。
“阿冶。”
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冶儿站住,慢慢转头向后看。
昏暗的街道上,提灯忽亮忽暗的光照打在周瑜身上,那淡黄色的亮光,像是一层纱一样披在他的身上,让不远处的人看上去有些朦胧。
“杀了虎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瑜关切的询问声让冶儿一愣,正常来说,她本该回答,用虎换钱,买枪买马,说不定还要想办法混进军营中。对,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可嘴上动了动,什么也没答。
明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可在周瑜的话问出来的瞬间,冶儿想的不是这些。她脑中第一反应出来的,是一个站在两军阵前的大将军,身披银甲,手拿一戟,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是吕布。
猛然间,冶儿好似明白了什么。
其实她心里的想法一直没有改变过,只是一直自欺欺人,拿着孙家当挡箭牌。荀先生看穿了她的心思,帮她规划了新的人生,那不是曾经一门心思想着孙家的冶儿要去完成的人生。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成为像吕布那样不被人小瞧的人。
她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就这么碌碌无用凑付过了这一辈子。生而为女是无法改变的,可自身的价值,她却可以自己挣来。
原来,她一直很介意,介意父亲……从不把她当作黄家的继承人看待。
这掩藏在心底,连她自己也才明白过来的心思,原来早被荀先生看穿了,怕是也早被周瑜和郭先生察觉了。
不是那些冠冕堂皇报恩的理由,她只是……在争一口气罢了。
前进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明朗了起来。
“冶的打算很简单,让人谈之变色,近之腿软。”
她要成为——比吕布还要让人敬畏三分的武将。
周瑜只是静静的看着冶儿,看着她将攥紧拳头的认真样子。在外的这段日子里,他感觉得到冶儿每一分的变化。那个曾经只护在伯符妹妹身边的小姑娘不见了。现在站在他的眼前,是一名将来让人闻风丧胆的虎将。
此刻他不仅不想去改变什么,还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到那日,瑜怕是要仰仗着冶儿了。”他说着,提着灯慢慢走过去,冶儿那被光照亮下的认真,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如今周瑜并不知道,他这句玩笑话,在不久的将来会成真。
未来的黄小将军,不止教授的徒弟被重用,自己也接手了其父手下的兵力,在战场上为孙家冲锋陷阵,战功赫赫,震动其主,以至于差点被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的冶儿,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有些力气和武艺的小姑娘罢了。
回到酒家,面对荀攸的询问,冶儿和周瑜没有隐瞒,老实的交代了拜访姜大叔的事情,只是对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俩默契的没有提起。
这一夜,就在三人轮流照顾醉酒的郭嘉中过去了。
清晨,天才刚亮了点,昨夜趴在桌上将就了一晚的冶儿就睁开了眼,她一抬头,便看见了昨天照顾郭嘉一夜的荀攸。他坐在床榻边,头靠在床柱上,整个人都是歪着的,手里还捏着一块湿毛巾,好像是在替换毛巾时,没扛住睡着了。
而周瑜就在冶儿旁边拄着头睡,也不知道是太困了睡死过去,还是平时就这样,他用手撑着的腮肉被挤的变型,被压得向眼边挤去,看起来有点萌。
再看郭嘉。
睡得动作太过于豪迈,被子都被他蹬在了地上,一只手还不老实的搭在了荀攸腿上。
就在冶儿欣赏着这三位各有自己特色的睡姿时,窗外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昨日玩得太尽兴的昆阳百姓,似乎渐渐苏醒了,有人来到酒家外,向打开门的伙计询问是否见过个男童,那孩童只有八岁大,穿着补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衣,因为顽皮,门牙还磕掉了一个。
冶儿闻声起身,去打开了点窗,站在窗后,看着楼下正在交谈的人。
那伙计摇了摇头,“我也才刚起开门,这会路上人少,哪儿见过个小孩。昨日人多杂乱,可别是被拐了。”
“不能啊,昨日晚上还在家好好的,我还瞧着他去上茅房来着,今日一大早就没影了。”
那庄稼汉子急得额头往外冒汗,对伙计摆摆手,“多谢,我再去问问别人去。”说着,急匆匆的走了。
冶儿将窗户慢慢合上,想起那汉子刚才的话……
“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不知何时醒来的郭嘉坐起身来,他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冶儿,讨饶一笑,才说道:“昨日的热闹是临时起意,就算有人想下手,也来不及准备,而且就算他们事后做了准备,大半夜也不能在人家门口把孩子拐了啊,叫一声不就败露了。”
“万一他家里人如你一般睡死过去,雷打不动的,哪能发现。”连荀攸也睁开了眼,慢慢坐直了身子,顺便把郭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起来扔一边去。
郭嘉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爪子,哀怨的瞅了荀攸一眼,才对唯一没反应的人问道:“你觉得咧?”
“俩位是不是忘记了别的。”连周瑜也睁开了眼。
“公瑾的意思是?”
“没见过的事瑜也不敢乱说,不如咱们去看看那户人家如何?”周瑜的提议,正是荀攸和郭嘉心中所想。
只有冶儿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三位笑得跟狐狸一样。
想要找那户丢人家的孩子并不难,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了。
只不过问了一圈下来,不只是那户丢了孩子的人家,在这户人家旁,还有丢狗,丢鸡的人。
除了丢孩子的人外,其他人只当是昨日闹得太厉害了,吓到了家畜,估计过不了半天它们就回来了。只有闻讯赶来的镇长,道出了一件让人细思恐极的真相。
“丢东西的,都集中在了西面。”
如果是惊吓到了家畜,丢也应该丢的很分散,可偏偏集中在了一面,而西面正靠着嵩山近,更因为围墙还没补到这边的关系,塌陷了一小片,塌掉的地方刚好能做爬墙的垫脚。
连小狗都能轻松爬过去,更不用说一个小孩了。
大人们都不敢多想,只道是小孩子贪玩了些,说不准正躲在哪儿见机准备吓唬吓唬他们呢。
只有那户丢孩子家的母亲,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
那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冶儿心里这样想着,怀着忐忑的心情爬过了塌陷的围墙,在墙下不远处,她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的深色的痕迹融在雪中,雪地上还残留着很长很深的拖痕,那拖痕上还留有滴滴答答的深色痕迹,它们一直延伸向嵩山的方位。
“看这留下的印记,现在追过去,怕也来不及了。”
冶儿闻声回头,对同她一样爬上来的人道:“姜大叔,我要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