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人马离开长安的这日晴空万里,微风中带来的暖意吹得人浑身舒畅。如今先主虽然逝世,汉室内外又猜忌纷乱,各地又有贼寇,天灾不断,但官道上依旧有不少来来往往带着镖师的商客,毕竟天就算塌下来了,还有一家老小等着他们赚钱养活呢。
而护送蔡琰的队伍虽然只有百来人,但各个都是在营中摸爬滚打至少五年。经历的大战役不多,但小战役无数,一个打三个跟玩一样,最擅长的就是剿灭贼寇。先主还在时诸侯安分守己,平日里这些营中士兵除了揍黄巾贼,就只能打打贼寇,看护城门过日子了。
孙策来长安本就是羊入虎口,乌程侯也不是那等心宽大到不在乎的人。毕竟是仔细教养长大的长子,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投入的心血也比另外俩子多得多。只要不出意外,孙策妥妥得接替乌程侯的位置,是日后负责养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人。
乌程侯特意安排黄盖护送孙策,也是考虑到他擅练兵,身边亲兵又才能出众,人又对他愚忠,再加上荀攸打包票的保媒,他才敢让孙策去长安求娶蔡琰。以上哪怕只有一条没达到,孙坚都不会让孙策涉险。
孙坚还是很清楚的,他攻城时可没少得罪那会负责把守关口的吕布,只要吕布心思稍微不正,孙策的小命就危险了。
说句不好听的,蔡邕大人固然很好,教养出的女儿也一定是书香气浓厚适合长子的。但天下之大又不是非他女儿不娶。比起一个不知道外貌性格能否帮孙策照顾弟妹的长媳,还是自家宝贝儿子的小命更要紧。
毕竟吕布其人的性格与做事方法乌程侯也略有耳闻,虽然只是听到没有真正见识过,但防备着些总比不防强啊。
实际上不只是乌程侯孙坚担心,荀攸心里也一直紧绷着。在长安城内,他还可以用蔡邕当盾牌压制吕布让他老实点,但是出了城后,就只能依靠着士兵与黄盖将军了。
只是让一个送嫁的队伍在路途中遇到点麻烦,最好让新嫁娘凄死在路上,这对于吕布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灾人祸随便一样都能要了还未及笄的蔡琰的命,甚至不需要吕布亲自出手,他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了,在这个混乱的时期中自然会有很多人来帮他这个忙。
荀攸很肯定吕布不会亲自现身,但这一路上也注定不会太平。
“……唉。”想到这里,荀攸控制不住叹息一声。
“荀先生?”
听见叹息声的黄冶儿闻声转头,她因为还不太怎么会驾驭马匹,便跟荀攸同乘马车走在前面,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蔡琰,孙策就骑马护在旁边,再往后的三辆就是蔡琰的嫁妆了。
因为长安往长沙路途遥远,蔡邕想让送嫁的队伍走快些,就只让蔡琰带走了她平日里习惯用的物件,像是搬入长安后重新做的床榻,这些搬运起来麻烦的大件全都没让她带走,只给她多塞了一些钱财,到了长沙再做就好。
哪怕都这么轻装上阵了,蔡琰的东西外加孙策带去的礼品也装满了三辆马车。
黄冶儿不知道荀攸在担心什么,不过她记得上车前阿父特意对她说:“路上荀先生若是有什么事,吾儿可莫要隐瞒。”
冶儿谨记父亲黄盖的话,这会荀先生看着像是有事瞒着,她连忙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让先生烦恼吗?冶不太懂,还请先生告知详情。”
荀攸看着冶儿,又是一声叹息。
他是估摸着吕布会来妨碍送嫁,但如今敌人在暗处伺机而动,为以防万一总要做一番安排才行,可这事告诉个没有行军,没什么经历的孩子有什么用?
可抬头看看似乎也在防备着吕布来袭的黄盖,看他绷着脸四处查看的紧张样子,想来一时半会也抽不出时间来听他安排。
荀攸想了想,又看了看冶儿,突然道:“既然黄家小弟如此说,那攸想劳烦你件事。”
冶儿一听,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道:“先生说吧,不麻烦。”难得有人委与重任,虽然之前孙策给的重任让她产生了些心里阴影,但这并不打击她的积极性。
“只要是冶能办到的,先生尽管说。”只要不是再去搞什么作息时辰就好,冶儿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如果她有小动物耳朵的话,这会一定是直愣愣竖起来认真听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想给她按平的冲动。
荀攸按耐下伸手摸摸冶儿脑袋的这股冲动,安排道:“只劳烦冶小兄弟现在下车传个话给汝父,让押运物件的士兵走在前,让蔡家女儿的车落在最后方。”
黄冶儿点头应下,立马就掀开帘子下车去了,临走时还带走了自己的护身短棍。她下来时,士兵们看见便默契的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黄盖见车队行进速度变慢,立马骑马上前,见闺女从车上下来了,皱眉问道:“你小子这是要干嘛?你跑下来耽误行程,没事就赶紧上去坐好了。”
被自家父亲凶了,冶儿也不恼,跑到黄盖眼前答道:“荀先生有安排。”说完,她倒是聪明,怕被人听见了,没明目张胆的就这么跟黄盖明说荀攸的安排。直到黄盖去问了荀攸,征得了父亲的点头同意后,跟在马车边走了几步的冶儿才飞快的跑向后面,给驾车的士兵们挨个传话,只是准备回来的时候,她特意上了蔡琰的马车,不过没入车内,而是跟士兵一样坐在了外面。
荀攸一直注视着冶儿的活动,见那小家伙在自己后面还挥挥手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这小家伙虽然看起来有些固执的乖巧,但并不愚笨,还是有些机灵劲的,只要稍微对她打磨一番,待她长大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性沉淀过后,必然会有一番作为。只可惜……
是个女儿家。
荀攸莫名其妙的又冒出了对黄冶儿生为女儿的可惜心情,他虽然知道这并不是这孩子的错,却忍不住为这么个武将胚子惋惜。
毕竟她那股力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因为稀有,所以才是珍贵的。
“唉……”荀攸又是一声叹息。
荀攸的安排很快便实行了,虽然车队的顺序排列改变,但周围的士兵护卫并没有改变,只是蔡琰哪里因为是压尾的关系,所以士兵把守比前几辆多些。
按照一般达官显宦让载人走在前,货物走在后的习惯,外人只会当车队押运最后的物品比较贵重些,不会太过在意最后一辆马车身边多了一倍的护卫。更不用说这几辆马车的样式都是一样的,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一个是载人用的,荀攸的计策就更加不用担心被看穿了。
一般山贼要截也是朝着最后一辆去,而那边的士兵重重把守,又有孙策在一边,成功劫走根本不可能。可来者是吕布的话就不一样了,以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他一定会去劫前面的车。
荀攸就是在揣摩吕布的心理,现在就看他们俩谁比谁想的多了。
吕布虽然不知道荀攸已经挖好坑等他跳,可他又不是傻瓜,既然要置人于死地当然不能只准备一套方案了。
所以马车在官道上时,一路走来还是很顺当的,只是随着车队走了半天逐渐离开官道,进入平摊的林间小道时,变故发生了。
“林间的车队听着,不知道过这林子需要过路钱的吗?速速把钱财留下,爷爷饶你条命。”
此刻的荀攸正在喝水,猛然间听外面传来这么一句,他一时没忍住直接喷了,用袖子擦过唇,掀开帘子的一角偷偷观瞧。
那些拦住他们前进道路的大汉,高矮胖瘦什么样子都有,有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的,也有细瘦的像是杆子的。其中最壮又像是带头的那个眼上还帮了个黑色的遮眼布,也不知道是真独眼,还是吓唬人的假独眼。
几十人手拿大刀一脸凶神恶煞的拦住去路,乍一看还是挺唬人的。
而黄盖手下的一票人马则……
荀攸看后,总觉得自己双眼好像出问题了,他总感觉周边的护卫各个双眼冒绿光,就好像是几个月没见着肉的饿狼。
与那些山贼一比,怎么看都是他们这边比较吓人啊!
其实也不怪这些士兵这样,毕竟他们是黄盖的亲兵,与能去平个山头消磨消磨的同僚比起来,亲兵待遇虽然很好,但日子过的超无聊。黄将军是领头将军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去平山头,他们这群亲兵自然也不用了,黄巾贼又不是天天能打到的,今天可是难得碰见肥肉啊。只可惜,这群山贼总共加起来约摸着不到一百,平分都不够他们分的。
士兵们的目光太过灼热,山贼们也有些打怵,但他们不是第一次劫人钱财,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教训,他们可以肯定对方少说也得是个商户,往大了说也只能是个小官员的家眷,完全没往正经军队上想。
而此时,又有另一队人马加入了对峙中。
新来的这队人也是各个穿着打扮跟山贼没分别,只是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他们粗略裹在身上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护甲,手中的武器也比之前的山贼好,人数也是他们的好几倍。
在车中的荀攸皱皱眉,心道:这是吕布手下的兵?
可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样貌,以及露出的护甲上的锈斑,扎着衣服的腰带都是泥,一看就不是临时套上的。
荀攸隐约有一种不好的猜测,这群后来拦住他们的人,十成是战败的逃兵,但属于哪一方,是白波兵,还是左匈奴,因为看不见盔甲的样式荀攸也拿不准。
荀攸只知道,吕布这次是下了狠手,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
除非天降正义,否则真是在劫难逃。
荀攸想罢,刚要感叹自己命休矣,到底还是落了吕布一筹,就听外面有人高呼道:“某家邓当在此,谁敢造次!”